第34章 連環兇手
「莊主如果想殺我,直接殺了我不就沒事了嗎?想把殺人罪扣在我的頭上,會不會太麻煩?我愛你,只要你一句話,我隨時都可以死給你看。」林婉言笑得凜冽,唇角溢著血。
「你這個瘋子。」夜凌雲咬牙,眸光冰冷,「當初我就該殺了你。」
林婉言顫顫巍巍的爬起身來,「我知道,你深愛著林慕白,我也明白在你的心裡,從始至終都只有她,何曾有過我一星半點的地位。可是夜凌雲,我對你的感情,絲毫不比你對她少。你愛著她,可我愛著你,我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如果這世上沒有她林慕白,你會不會愛上我?」
「不可能。」夜凌雲決然,「就算沒有她,我也不會愛上你。」
「為什麼?」林婉言身子陡顫,突然看見不遠處的林慕白,整個人都魔怔起來,「林慕白!」
這一聲喊,讓林慕白有些進退兩難。深吸一口氣,她轉身便走,權當沒來過,沒看到過。
「林慕白!」林婉言衝上去,一把扣住林慕白的手腕,赫然笑得溫柔,「姐姐,你去哪?我喊你,你為何不答應我一聲?姐姐,你過來,咱們三個好好說會話吧!有些話,到了該說清楚的時候。」
夜凌雲已經疾步走來。「林婉言,你放手,快點放開慕白。」
林婉言含笑望著夜凌雲,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這樣的轉變,讓暗香都覺得心裡瘮得慌。林婉言笑盈盈道,「莊主為何如此擔心?擔心我會傷害姐姐嗎?我怎麼可能傷害姐姐呢?就在方才,姐姐還救過我。」
「既然你知道師父救了你,你就該心存感激,不要再糾纏師父。」暗香極度不悅,若非顧著林慕白,此刻她必定按捺不住,狠狠推開令人厭惡的林婉言。
「有什麼話,就說吧!」林慕白抽回手。
林婉言笑得讓人心底發毛,「莊主思念姐姐,也不知姐姐何時能回到莊主身邊?好歹,姐姐也是夜家莊的莊主夫人,長年累月的飄零在外,讓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莊主,多涼薄無情。姐姐,你說是嗎?夜家人丁單薄,還指望著姐姐回來,為夜家開枝散葉。」
說到最後,連暗香都聽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林慕白看了夜凌雲一眼,此刻的夜凌雲目露期待之色,林婉言說的話,正是他心頭所想。
「我就知道,你們都想要我死,我就知道你們早就想把我趕出去,好讓你們稱心如意,過你們的幸福生活。」林婉言突然變臉,表情扭曲,猙獰而恐怖。
「我壓根沒打算回來。」林慕白淡然轉身,「告辭。」
「那你為什麼還不走?」林婉言歇斯底里,脖頸處青筋暴起,「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你就是為了勾引莊主才回來的,你不甘心被我佔據了你的位置,替代了原本屬於你的生活。林慕白,你就是這樣的卑鄙無恥。」
「你發什麼瘋?」夜凌雲怒斥。
林婉言面色發白,一步一晃的走到林慕白跟前,「你也覺得我在發瘋嗎?」
林慕白微微蹙眉,「你臉色不太好。」
「臉色?」林婉言笑了,笑得蒼涼,「知道為什麼嗎?」音落瞬間,有黝黑的血從她齒縫間溢出。
「你服毒?」林慕白駭然。
夜凌雲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險些栽倒在地的林婉言。許是連他都沒料到,林婉言會這般極端,做出這樣過激的事情。
林慕白沒想到,自己還會再踏入「荷園」。
熟悉的院落,那一池的接天蓮葉展現著奪目的青翠之色。走在長長的迴廊里,走進熟悉的房間,房內的物什擺設,跟她走之前一模一樣。
深吸一口氣。林慕白收回視線,徑直走到床前,快速扣住林婉言的手腕,而後用指尖淺淺沾了少許她唇邊的毒血,「是中毒沒錯,毒血中夾雜著少許菊花清香。」她翻看林婉言的耳後,「耳後有淤青,初步判斷是醉三。」
「你說什麼?」夜凌雲驟然起身,彷彿情緒格外激動,「醉三?你說醉三!」
林慕白沒成想,夜凌雲聽到「醉三」二字竟會如此激動,心頭疑竇叢生。
「可有救?」夜凌雲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隨即斂眸苦笑,「你別誤會,我只是不想讓她」
「你們之間的事,於我無關。」林慕白起身,「誰下的毒,就去找誰要解藥。醉三乃是天下奇毒,請恕我無能為力。」
有血從林婉言的口中不斷湧出,林婉言睜著一雙空洞的眸,笑得有些恍惚,「你何必假惺惺的,我就知道,你們都巴不得我死。如今,我便成全你們,你們應該舉杯慶賀。」
林慕白忽然想起方才夜凌雲的話,不覺嬌眉微蹙,「你喝了高漸的酒?」
「我若不喝,豈非浪費?」林婉言笑著,死死盯著林慕白,「到了下面,我會告訴我爹,他救了一頭白眼狼,害了他的女兒。」語罷,重重合上雙眸,不省人事。
「林婉言?」林慕白冷喝。
「師父,她死了嗎?」暗香面露驚懼之色。
林慕白搖頭,「醉三乃天下奇毒,飲下之後能讓人如同喝醉酒一般,本醉半醒三日,是而取名醉三。醉三是烈性之毒,縱然知曉配方,若不知煉毒步驟,也是枉然。」
「那還有三日時間。」暗香鬆了一口氣。
「北苑搜過嗎?」林慕白問。
夜凌雲點頭,「搜過,沒有發現醉三。」
「除非抓到殺高漸的兇手,否則怕是找不到解藥。」林慕白抿唇沉吟。
走出荷園的時候,林慕白看了一眼暗香,暗香會意離開。
「慕白?」夜凌雲快速握住她的手,「別走。」
「你是故意的。」林慕白冷了眸色。
聞言,夜凌雲面色微恙,「你這話是何意?」
「你故意帶林婉言進荷園,實際上是想讓我進來。」林慕白抽回手,「夜凌雲,你何時變得這般工於心計?生死之事,也能拿來利用?」
「我承認我是故意引你進來,但我保證,林婉言中毒與我無關,她是自己服毒。」夜凌雲口吻微沉。
「無關?」林慕白冷嗤,「你真當我是傻子嗎?你說你搜過了北苑,沒有發現醉三,那麼她的毒是哪來的?不就是高漸桌上的那壺酒嗎?她為何能接觸到這壺酒,你心知肚明。」
「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卑鄙小人嗎?」夜凌雲突然上前,一把扣住林慕白的腰肢,容色憤怒。
林慕白沒有防備,脊背重重的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疼痛讓她嬌眉陡蹙,而後容色絕冷的盯著眼前的夜凌雲,「夜凌雲,你放開!」
近在咫尺的呼吸,讓她幾欲逃離。
溫熱的溫度,慢慢的靠近,夜凌雲望著被自己抵在牆壁處的林慕白,眼底的慾望正被逐漸點燃。他實在太想她,想她的身子,想她的人生,想牢牢的把她鎖在自己身邊,一輩子不放開。
唇,快速貼上去。
驀地一陣鑽心疼痛,夜凌雲陡然蹙眉,到底沒能吻上她的唇,眼見著林慕白面無表情的走出他的禁錮。低頭間,一枚銀針,刺在身上要穴處,如此精準。
不敢置信的望著不遠處清冷佇立的林慕白,夜凌雲眼眶微紅,「你就如此厭惡我?」
「我說過,我恨欺騙。」轉身離開,她頭也不回。
一個坐在花園裡,有風拂過鬢髮,撩動往昔煩亂的記憶。林慕白想著,自己從何時開始,變得越發無情?應該是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開始吧!背叛的疼痛,遠不如被欺騙,來得殘忍。
北苑那頭,隱約傳來琴聲,林慕白站起身來,這琴聲好熟悉,似乎在哪聽到過。
「好一曲高山流水。」容哲修緩步走來,「你喜歡聽琴?」
「我只是覺得奇怪,有人死了,有人卻來彈琴。」林慕白挑眉。
聞言,容哲修眉頭微蹙,「也許是覺得那人該死,所以心裡高興。」
「你爹呢?」林慕白問。
容哲修突然笑嘻嘻的湊上去,「你終於想起我爹了?五月剛替他療傷完畢,如今睡著了,如果他醒來能第一眼看到你,估計會更高興。」
「你就這麼想讓我陪著你爹?就不怕來日你娘回來」
還不待林慕白說完,容哲修瞬時翻臉,聲音冷如霜,「她如果要回來,早就回來了,不會丟下我那麼多年。」
氛圍陡然變得詭異起來,誰都不說話,明恆躬身行禮,大氣不敢出。世子生氣了,後果很嚴重。這毛病伴隨世子多年,不管什麼時候,哪怕是在宮裡,皇帝皇后提起,他也能毫無顧忌的翻臉。
娘這個字,對容哲修而言,是一種懲罰。別人都有,唯獨他沒有。
「我去看看你爹。」林慕白起身。走出兩步回頭道,「你要不要一起?」
容哲修垂眸,臉上還生著氣。直到林慕白走遠,才顧自絮叨往回走,「誰要跟你一起,我想看爹,自己不會去嗎?讓你假好心!」
明恆哭笑不得,默默在後頭跟著。
林慕白進去的時候,容盈正睡著。安然的面容,讓人不忍。五月退到一旁,略帶警惕的盯著林慕白,生怕林慕白會吃了容盈一般。
「都出去!」容哲修道,「讓她照顧我爹。」
五月猶豫了一下,點頭退出去。
四下安靜下來的時候,林慕白想起了那一夜,她迄今為止都不知道自己與容盈,到底有沒有可這樣的事,又不能去問五月。也無法自我檢查。酸疼是真實的,衣衫盡退也是確實,但深吸一口氣,林慕白淡淡的望著床上安然沉睡的容盈。
看不見空洞遲滯的眸,聽不見他獃滯的呢喃,此刻的容盈,真的是世所罕有的美男子。長眉入鬢,丰神俊朗。唇角,不自覺的勾起,下意識的,她伸手撫過他緊皺的眉頭。
許是因為受傷的緣故,林慕白趴在床沿睡了過去。
睡夢中,她覺得身上好溫暖,有糯軟的東西,在自己唇上慢慢的挪過,就像綿軟的棉花糖,嘗起來有些甜甜的,帶著那種令人很舒服的溫度。朱唇微微揚起,好舒服。
驀地,林慕白驟然睜開眼睛,羽睫霎時劇顫。
那可不是什麼棉花糖,而是容盈此刻正趴在床沿,與她唇齒相濡,唇瓣緊貼,幾乎是最近的距離。視線里模糊一片,不管是什麼,近距離的看,總是最模糊的。
奇怪的是,她正在正在回應他的「偷香竊玉」,還如此投入。
駭然分開二人的距離,林慕白緊捂自己的唇,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一扭頭,容哲修坐在那裡笑得愜意,「親都親了,抱也抱了,還有誰敢要你?除了我爹,你沒有選擇。」
這是容哲修第一次看到林慕白的臉紅成這樣,若盛開在春日裡的桃花,嫣紅燦爛。明眸皓齒,襯著迷人的緋紅,如此的艷麗奪目。林慕白不屬於那種格外驚艷的女子,卻有著與生俱來的一種淡然從容,天塌不驚。就是這份淡泊氣質,舉世無雙。
容盈笑了,就這樣笑呵呵的望著面頰緋紅的林慕白,傻乎乎的笑,美滋滋的笑,彷彿得了最珍貴的寶貝,愛不釋手的模樣,再僵硬的心都會為之柔軟。他將林慕白的手,輕柔的置於自己掌心,然後小心的捏起。
傻子,一點點小事,都會覺得知足。
「我可以先試試用針灸的方式,疏通殿下體內的淤血阻滯。」林慕白道。
容哲修點了頭,「你看著辦。」
她蹙眉,「你就不怕?」
「怕什麼?」容哲修緩步走到她跟前,「你若是把我爹治死,我就讓你給他陪葬。反正他那麼喜歡你,讓你與他生死相隨也是極好。我想我爹,是願意的。」
「你倒是痛快。」林慕白嗤笑。
「有時候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說這話的時候,容哲修的眼神突然暗淡了少許。
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
該有多少體悟,才能讓六歲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林慕白想著,若是自己有孩子,必定不會讓孩子提前成長。少了那麼多童真童趣,未見得就是好事。
孩子的天性,就是快樂。
可容哲修呢?
似乎很少有真正快樂的時候。
寂靜的夜裡,有人為了生死忙碌,而有人是為了仇恨而活著。林慕白開始為容盈施針。分毫不敢有差池。只不過誰也沒想到,夜凌雲反倒離開了夜家莊。
荒涼的山間古廟,夜凌雲策馬而至,翻身下馬的那一瞬,一群「鑽地鼠」快速衝上半空,已將其團團圍住,「什麼人?」
夜凌雲拂袖而立,夜風吹得衣袂拍著身子,呼啦呼啦的響。
「廢什麼話,讓他出來見我。」夜凌雲切齒。
「放肆,竟敢對殿下如此無禮!」音落,眾人急撲。
夜凌雲是誰,這些人豈是他的對手,交手之際卻聽得不遠處有涼薄之音,慢慢傳來,「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只不過夜莊主漏夜到訪,不知所為何事?」
「何事?」夜凌雲齒冷,「你們離恨天,都把手伸到了我眼皮底下,還敢問我,所為何事?」
一道黑影飄至夜凌雲跟前,是個白鬍子老者,仙風道骨,一席道袍加身。拂塵輕甩,道人朗笑兩聲,「夜莊主此話差異,咱們離恨天何事把手伸到你夜家莊了?當初殿下親自去,莊主不也是一口回絕了嗎?如今,卻要來怪離恨天做事太狠,未免可笑至極。」
「你敢說,醉三不是出自你們之手?」夜凌雲慍怒。
道人一怔住,「你說什麼?醉三?」
「哼,少裝模作樣,夜家莊戲子被殺,案上放著一壺酒。酒里被人下了葯,正是醉三無意。」夜凌雲眸色冷冽如刃,「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醉三是什麼。」
「夜家莊,有醉三?」道人蹙眉,「所以你是來興師問罪的。」道人突然慍色,「你難道忘了,醉三對離恨天而言意味著什麼嗎?殿下再不折手段,也不可能用醉三對付你。你不是不知道,醉三是什麼東西!」
夜凌雲冷笑兩聲,「如今的離恨天,我還能指望你們,墨守成規嗎?」
「別的不敢說,醉三這東西,殿下是最深惡痛絕的,絕對不會出現在離恨天。」道人嗤之以鼻,「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夜家莊的事不是我們做的。」
「人不是你們殺的?」夜凌雲狐疑。
道人冷然,顯然動了氣,「不送!」
夜凌雲眉頭微蹙,轉身上了馬,醉三這東西,確實是離恨天深惡痛絕的,所以鶴道人說的,也不無道理。
既然不是離恨天所為,那麼下毒的人,應該來自前朝。因為早在前朝皇貴妃遇害之後,前朝皇帝就明令禁止「醉三」之毒,凡有私藏者,以謀逆罪論處。是故「醉三」在前朝,就已經銷聲匿跡了。
馬聲嘶鳴,夜凌雲突然勒住馬韁,皺眉坐於馬上,「難道如意班裡,有前朝遺民?來自朝廷,還是江湖?」看樣子,得好好查一查這如意班的人。
思及此處,夜凌雲火速趕回夜家莊。
夜家莊。
林慕白安撫了容盈睡下,便想著去北苑看看,也不知能不能找到醉三的解藥,既然醉三出現在北苑高漸的房裡,想必早前如意班的人應該有所隱瞞。他們,多多多少少應該知道些事情。
只不過,她剛踏入北苑,又聽見了那首《高山流水》。
清音渺渺,與白日里的好像有些不同,但到底哪裡不同,林慕白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
「你是」一名身著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迎面而來,她認得,這便是如意班的班主方問山。
「班主。」林慕白點頭示意。
方問山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莊主夫人。」
「班主客氣,叫我慕白便是。」林慕白頷首淺笑。「打擾了。」
「不知夫人到此,可是為了白日里的事情?」方問山笑了笑,隻字不提高漸的名字。許是一個死人,說了也晦氣。市儈本性,盡展無疑。
林慕白一笑,「想必二夫人中毒之事,你也有所耳聞吧!」
方問山點頭,「略有耳聞,不知方某人能幫什麼忙?只不過,若夫人是來求解藥的,可能要讓夫人失望了。我這廂委實沒有解藥!」
「都說蓋棺定論,不知班主對高漸此人,有什麼看法,平素他與誰最為交好?」林慕白與方問山坐在亭子里,淺笑言語。
聞言,方問山輕嘆一聲,「這人心高氣傲,與班子里的所有人往來甚少,也就是平素里讓啞叔和雲水給他送一日三餐。青天白日的也不出門,成日關在房間里。不過他的曲兒唱得極好,在班子里算是數一數二的。除了」他皺眉頓了頓,繼而又是一聲嘆。
「除了什麼?」林慕白問。
「沒什麼,人嘛,總有些七情六慾,便是大羅神仙也難免動了凡心。」語罷,方問山搖頭,一臉的惋惜,「真是可惜了這樣的好苗子,他這一死,如意班的台柱子也算是倒了大半。」
林慕白垂眸,「班主節哀。」
「是他命不好,命該如此,天意難測啊!」方問山圈紅了眼眶,「讓夫人見笑了。」
「班主方才說,大羅神仙也動凡心,不知是什麼意思?」林慕白有些不明白。
聽得這話,方問山一怔,而後如夢方醒一般,笑得有些尷尬,「沒什麼沒什麼,人老了,就喜歡胡言亂語。我都是半隻腳踏進棺材里的人,哪管得了那麼多。」說著起身作揖,「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陪莊主夫人敘話了。我去找啞叔和雲水,讓他們來跟夫人說說情況。具體的,我這裡也不是很清楚。」
「班子里的事,不是班主自己打理?」林慕白蹙眉。
方問山搖頭,「年歲大了,也管不動了。如今都交給我兒子方仁傑打理,我做個甩手掌柜,倒也輕鬆自在。告辭!」
「最後問一句,方才彈琴的人,是誰?」林慕白起身笑道。
「怎麼,夫人也是愛琴之人?」方問山笑了,「是付流,他的琴是班子里最好的。哦對了,付流是雲水的未婚夫,小兩口還打算下個月成親呢!」
「多謝。」林慕白俯首,目送方問山離開。
琴聲杳渺,時斷時續,悅耳繞樑。
不多時,啞叔和一名女子疾步行來。
這女子,林慕白認得,是高漸出事時,她在房門外見到的那名女子。沒想到,她便是雲水。
雲水生得眉清目秀,即便不施粉黛,燭光里也極盡風雅之色,只是眉目間似乎凝著少許難解的愁緒,看人的眼神也總是有些黯然,好像心底藏著什麼事。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憂鬱柔弱,楚楚之色,極惹人憐。
「夫人。」雲水行了禮,唇角揚起少許僵硬的笑,安安靜靜的站在燭光里。
林慕白看了一眼啞叔,啞叔滿臉的皺紋,別的倒還好,只不過這脖頸上的一圈圍巾,在如今看來似乎有些不合時宜。春末夏初的天氣,雖然還有些涼意,但不至於冷到要戴圍巾的地步。她打量了一下啞叔的面色和體態,步履雖蹣跚,但走路也還算穩當。面色雖然不好,但還不至於血虧至周身寒涼的地步。
心頭存疑,但林慕白今日不是為了探人隱私,而是為了醉三的解藥。
「二位不必多禮,我今日來是想問一問,高漸平時與何人接觸為多。還有他平素有什麼喜好?又或者,你們可知他最近,與平時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林慕白坐定。
雲水一直垂著羽睫,極盡恭敬,「他跟平時一樣,沒什麼不同。慣來不與人接觸,除了班主,很少有人跟他說話。至於喜好」
她頓了頓,看了一眼啞叔。
啞叔指手畫腳的在比劃著,不斷的用手指在臉上划來划去,林慕白看不懂,只得望著雲水。
雲水道,「啞叔不會說話,他的意思是,高公子平時就喜歡買胭脂水粉,而後把胭脂水粉往臉上抹,一個人在房中輕舞水袖,別的也沒什麼喜好。」
林慕白點了點頭。「那你們知道,他與何人結過怨嗎?」
說這話的時候,她看見雲水突然攥緊了衣袖,而後生澀的應了一句,「未曾聽說。」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看上去有些神情緊繃。
林慕白心知,怕是問不出什麼了,揚唇笑道,「好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多謝。」
雲水轉身便走,可是沒走兩步,突然頓住腳步,又轉身盯著林慕白看,咬唇想了很久,總算開了口,「夫人,你說他到底是自殺還是被人殺死的?所有人都說他是自盡。知府大人也這樣說,可我不信。你說,還有沒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天不藏奸,地不納垢。」林慕白淡然,望著她眸中晶瑩,心中有些不知名的煩亂。為何雲水的眼神,這般怪異,倒有些欲語還休的意蘊。
這如意班難不成還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醉三為何會出現在如意班,著實詭異莫測。
輕嘆一聲,林慕白望著雲水單薄的背影,微微蹙眉。轉角處,卻又一名身材頎長的身影走出,輕攬雲水入懷,漸行漸遠。那個,應該就是班主方才說的,彈琴之人付流。
正想著,卻有甜得發膩的聲音冉冉響起,「裝什麼純情烈婦。還不是不乾不淨。」說著,那雙妖嬈之眸斜睨林慕白一眼,笑得越發妖艷,「你想知道高漸的事情,不如由我來告訴你。」她踩著戲台上的小碎步,拂著婉轉水袖,就這麼晃到林慕白跟前,「他身上的每一個地方,我都用這雙手,輕輕的摸過。就連他的床,我也睡過。」
「歐陽蕾,你發什麼瘋,還不快回去睡覺。」方仁傑一聲吼,歐陽蕾面色瞬變,隨即變得敬畏起來。垂眸轉身,快速離開。
「讓夫人見笑了,歐陽蕾慣來喜歡開玩笑。」方仁傑上前。早前便說了,林慕白見過他訓斥班中眾人的場面。所以對方仁傑並不陌生。生得人高馬大,孔武有力。他只是個武生,不像高漸能擔當台柱小生。不過就看他方才吼歐陽蕾的氣勢,足見他在眾人心中的威信,應該是懼多於敬。
「她是青衣?」林慕白斂眸。
方仁傑點頭,「是。」
「這水袖舞得極好。」她悠然坐定,「如意班果然個個不凡,就連一個丫頭,走兩步也足見颱風極好。」
「夫人好眼力。」方仁傑難得緩和了僵硬的臉部表情,眼睛里有幾分笑意,卻道,「我還有事,告辭。」
林慕白點了頭,雖然問不出什麼,倒是看到了不少糾葛。
這如意班的水,果然不淺!
醉三的解藥,高漸的身上房中都沒有,那如意班裡,還有誰會有?
難題啊!難題!這殺人懸案,可比疑難雜症,複雜多了。
走出北苑的時候,林慕白又聽到了《高山流水》的琴音。
很可惜,沒等夜凌雲調查,第二天一早,如意班的班主方問山,已不知去向。留下如意班裡,人心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
「失蹤?」林慕白蹙眉,快步走在迴廊里,「何時失蹤的?」
暗香搖頭,「不知道,一大早北苑嚷嚷得厲害!」
「是不是出去辦事了,為何會認為失蹤呢?」林慕白不解。
「誰知道呢,那邊都這樣說。」暗香一路小跑,「師父快點,北苑都亂套了。」
北苑。
林慕白進去的時候。北苑的院子里站著如意班的所有人,一個個面色惶然。方仁傑快速迎上,「莊主夫人,我爹他」
「敢問方公子,何以會認為是失蹤,而不是走開一下呢?」林慕白不解,邊說邊由著方仁傑,領了自己朝著房間走去。
房間內一片凌亂,好似搏鬥現場,滿目狼藉。
「到處都是打鬥的痕迹。」夜凌雲早已站在房中,轉頭含笑望著林慕白。
林慕白蹙眉,「打得這樣厲害,為何無人聽到?」
這一問,倒把眾人給問住了。
細細的查驗房間,這房間似乎比尋常的房間暖和少許。抬步走到火盆前,按理說這樣的氣候溫度,是不必生火爐的。近來也沒有下雨,不必去潮去濕。可這火爐似乎有燃燒過的痕迹。林慕白望著方仁傑,「為何要生火?」
「家父身有舊疾,一旦受涼就渾身疼痛,必得保持房間的溫暖。」方仁傑答。
林慕白點了頭,說的確實有理。
可這炭火上頭有一紙張燃燒過的痕迹,又是怎麼回事呢?書案上硯台乾涸,筆尖毫無濕潤感,沒有寫過字的跡象,方問山不可能無端端的燒紙條取暖吧?
「昨夜有誰出過北苑?」林慕白問。
方仁傑一怔,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發瘋似的往外沖,口中直言,「我就知道是那混賬東西乾的,今日我非殺了他不可!」
林慕白眉睫陡揚,「快,要出事!」
夜凌雲立刻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