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四十二:傀儡
聽罷,虞娘輕嘆一聲,未語,沉默的看著大理石地板上倒映的紫竹陰影,看它隨著本體搖曳而輕輕晃動,毫無章法的輕舞。
「虞娘,你覺得,他們三個人,誰最勇敢堅定?」她的這個問題問的很突然,也很怪異。
勇敢一詞,似乎並不太適合來形容呂皇他們之間。
「風行嗎?」虞娘蹙眉。風行是當年武林中出了名的劍客,勇敢,是一定的,堅定,也是肯定的,
月淺棲搖頭:「虞娘,我說的,不是在武力上。」
「……許易?」虞娘又道。
「為什麼不會是呂皇?」
虞娘垂眸,聲音有點怪異:「她不夠堅定。那年,她是可以走的,無數個機會,但她沒有。除了兒女情長,她更深的牽絆,是那個尊貴無雙,近在咫尺的皇位。」
許易,晏殊,風行,他們三個中,最自欺欺人的,是晏殊。
「那為什麼,又是許易呢?」
「虞娘不知道,只覺得,應當是他。小姐以為呢?」
「你說的沒錯。」月淺棲看著朝歌城的方向,恍惚中,似乎看到了當年那個獨坐高台,清貴如君子蘭般的公子,意氣風發,舉眸無雙的風姿,瞥笑皆可入畫。
這般男子,也終究逃不出因果的業障。
「所有人中,許易一路都沒有後悔,遵照著自己的想法,哪怕後來知道是錯的,也依舊沒有停頓片刻。萬劫不復也踏之,這何其不需要勇氣?我自問做不到。」
說著,月淺棲笑了一下,說不清是什麼味道,只聽她道:「可惜,呆了點,註定荒廢一生不得所願。我也做不到。」
虞娘沒有在說話,靜靜站在一旁,身子隱藏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微垂的臉埋在黑暗中,看的十分模糊。
她似乎是在出神,在想著什麼,很少見的模樣。
月淺棲也沒有打擾她,自顧自的走了出去,在院子中的路亭坐下,捧著那杯還剩大半的茶,一口一口的抿著。
她,也該想一想了。
呂國有了太子,這件事在晏嬌嬈還沒封位前就傳遍了天下,百姓們議論紛紛,贊同的有,不贊同的也有,中立的更是,但倒地沒有鬧出什麼大風波。
有一雙手操控著一切,呂國,還算平靜。
六月的天氣,在夏國,陽光已經是強烈的讓人睜不開眼,歪脖子樹上的知了叫的更是讓人心煩。
「將這個處理了。」
夏國御書房中,一襲黑袍秀金龍袍的衛臻皇將一個奏摺扔給坐在他下首長几后的男子,語氣淡然而毫無感情。
衛衍看著桌子上堆積如山的奏摺,如劍的眉頭皺了起來,清俊而稜角分明的面容布滿寒霜,冷冷看了眼坐在龍椅上,眯著眼,輕鬆自在的老頭。
「如果我沒記錯,父皇,兒臣可不是太子吧,批閱奏摺這種事,還輪不到我。」衛衍扔掉手裡的奏摺。
「你當然不是太子。」衛臻皇冷哼一聲,斜著他道:「若你想當太子,也很簡單,遵照朕的話去做,改掉你那一身臭脾氣。」
聞言,衛衍只是勾唇笑了笑,看著殿門外不動,全然無視了衛臻皇的存在般。
衛臻皇被他的態度氣的動了動鬍子,隨手抓起一個奏摺便扔了過去,衛衍沒躲,對他而言,奏摺的重量比硯台和刀劍,可輕的太多了。
「朕告訴你,除非你應了朕的要求,否則,哪兒也別想去。若在發生前面私自離開的事,朕不介意在少一個兒子。」衛臻皇冷聲道,認真的威嚴容貌讓人無法懷疑他的話。
衛衍,也從不懷疑他的話。
「兒臣知道父皇您兒子多,少一個不少,但是,我不想做的事,就不會做。」他的語氣冷淡而狂妄,夾帶著十足的嘲諷:「衛子清的事,您不會就想如此善罷甘休吧。」
「放肆。」衛臻皇哪裡聽不出他的意思,衛衍最後一句話,擺明了就是覺得夏國離不開他的守衛,簡直輕狂至極。
他泱泱大國,難不成還找不到能上戰場之人嗎?可笑。
但雖然是這麼想,衛臻皇還是動怒了,在他的心底深處,還是忌諱著衛衍的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兒子,已經不容他掌控了。
對於衛臻皇的震怒,衛衍並不放在心上,表情都沒有變一下,依舊看著外面,不知想些什麼。
「你大哥的事,你怎麼看。」良久,衛臻皇平息了怒氣,冷聲問道。
「我怎麼看,並沒有什麼用。父皇想如何,才是關鍵。」
「朕讓你看那些奏摺,不是讓你說這種廢話的。」
聞言,衛衍冷笑一聲,坐直身子:「父皇又讓我說出一個辦法,又縱容衛東還動我的人,不覺得,太強人所難了嗎?」
這一次,衛臻皇沒有說話,只拿冷眼看著他。
「很多事情,父皇以為別人不知道,可說不定,他們全都知道。兒臣對這件事沒有看法,兒臣也沒有大哥,若父皇真想要表達一下自己的關愛,大可下旨讓衛東還出兵討打呂國。自然,如果父皇不介意,兒臣也可出兵。」這是衛衍對他說的最長的話,可一字一句,輕蔑的像是一把刀刃。
「兒臣也很想看看,一個不喜愛的兒子,對父皇而言,有多重要。」
「你!放肆,衛衍,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衛臻皇臉色變了幾許,蒼勁的手猛地拍在龍案上,上面擺放的東西均是被震的跳了跳。
衛臻皇的手在他的龍袍下微微顫抖著,怒目圓睜的眼眸,除了憤怒和冰冷,到沒有一絲殺意。
「兒臣知錯,還請父皇息怒。」衛衍一笑,毫無誠意的掀袍跪下。
「你!!孽子!滾,給朕滾。」
「兒臣告退。」衛衍笑著起身,俊美剛毅的臉龐鍍上了一層金光,如豹子般的眼眸隱藏住了那絲失神,高大挺拔的身影不一會,就消失在了御書房中。
黑色大理石打磨的光滑,無數的奏摺甩落在地,華麗輝煌的御書房中,安靜的嚇人,如一座空寂的宮殿,廖無人氣。
「你明知他是在激怒你。」低沉悅耳的女聲悠然回蕩在御書房中,酥軟魅人,只聽其聲,便彷彿能想象出說話之人的百媚風姿。
「那又如何,朕成全他一次,做一次好人,也未嘗不可。」
衛臻皇不意外突然出現的紅裙女子,略帶疲憊的臉上明顯的出現了歲月的痕迹。
呂國的呂皇看了,他也老了,人都是會老的,就算他是這泱泱大國的皇。
「好人?」紅裙女子輕笑一聲,彎腰撿起地上的奏摺,如玉般的手上帶著翠綠的點石鐲子,將她的手襯得更加白皙,一襲紅裙飛揚,如一朵盛開的彼岸花。
她抖了抖手裡的東西,桃花般的美眸輕輕掃過,晨光在她身後成輝,染盡她的青絲萬縷,一如世間妖精,一瞥一笑,惑人心弦。
衛臻皇愣愣看著,布滿滄桑的眼瞳中神色不由柔和,倒映著那女子的身姿,悵然失神。
「怎麼,又想到我姐姐了?」女子問道,帶著淺淺笑意:「我和她,確實長的很像。」
「可以說,一模一樣,朕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她活過來了。」衛臻皇接過話,說罷,笑了一下:「可惜,你們終究有所不同。」
「何處不同?」女子撩起自己胸前的青絲,抬眸看著王座上蒼老的男人,笑得如一隻狐狸,美,卻毫無感情。
「她比較溫柔吧。」衛臻皇只說了這一句,並不出彩,但女子卻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她那位姐姐,確實是一個極其溫柔的美人,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死了。
禍害留千秋,紅顏多薄命,端看人怎麼選擇罷了。
「衛子清的事,你打算罷休?」
「哼,呂國在天下人面前掃了朕的面子,怎麼能罷休。不過,在出手之前,還要拉一個人才好。」衛臻皇冷笑。
只有呂國和他夏國亂,這怎麼可以,居海國,休想獨善其身。
衛衍說的話不錯,他不過是少了個兒子,但這個兒子若能成為開端,也是死得其所。
「你選了誰?」
「藍睿。」
「他?!」女子訝異了一下,隨即巧笑道:「您打算怎麼請動他?」
「不需要朕請,他會來找朕。」衛衍的一笑:「姜還是老的辣。不管他藍睿再怎麼神通廣大,也終究是個人,還是個太子,身居高位,想要的,就越多,要的越多,自然就要付出的越多。」
聽罷,女子沒在關注,只道:「衛衍呢?你打算不管他了?」
「哼,你認為朕還能管得住他?」衛臻皇又動了氣,不過片刻,又詭異的扯了扯嘴角,明黃的身影迸射出一股久居高位的霸氣。
「就算朕不管他,他也不會讓朕失望,朕一手**出來的兒子,如果連這點選擇都做不了,那還要來做什麼?」
女子翹了翹紅唇,似笑而非笑,她美眸倒映出著衛臻皇的身影,眼底流轉的卻是寒冰凍霜。她什麼也沒說,如來時般悄然離去,留下殿中高高在上的帝皇。
一手**出的,是一個冰冷無心的傀儡。
可若是傀儡有了心,那麼,操控者,就該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