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白日

8.白日

「阿欠!」

身後的人已經連打了三個噴嚏了,顏漠北頭也不回道:「若把鼻涕口水流進食盒裡,今晚你就別想睡了。」

「小師叔。」

可憐的小弟子端著食盒,委屈道:「可這裡的味兒,我實在受不了了,我們還要蹲多久?」

顏漠北沒有回答他。

礙於淫威,這位被拉來做苦力的無名谷弟子,只能和顏漠北一起蹲在草叢裡,蹲在一個石頭和爛泥搭建的茅廁旁。

正是四五月繁花盛開的時候,草叢裡不知名的野花引來數不清的小蟲子,這些蟲子毫不畏人,時不時蹦躂著過來咬上一口。可蹲著的人還不敢弄出動靜,只能生生受著。

小弟子委屈地看著前面顏漠北的背影,小師叔發瘋,把自己也拉來,這圖的是什麼呢?

兩人在這裡喂蟲子不知餵了多久,顏漠北突然眼前一亮,推著他出了草叢。

「按我教你的話說,少說一個字,明天早課我就多指教你幾次。」

可是師叔,你已經幾年不去早課指點弟子了啊。

小弟子回身想再多說幾句,就看到顏漠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後背一涼,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山洞那邊,走來兩個人,一黑一黃,一瘦一個更瘦。黑衣服的走在後面,黃衣服的走在前面,兩人聊著不知什麼閑話,看到突然冒出來的人,齊齊停住了。

「秦統領,齊先生。」

小弟子送上食盒道:「這是兩位今日的午膳。」

當前的黃衣人,齊若望看著他,突然笑了,「怎麼今天是你,你們家小師叔呢?躲哪兒偷窺呢?」

「師叔今日有事,便吩咐了我來。」小弟子打開食盒,又不知從哪掏出張席子,擺好,將盤子全部擺上,「兩位請用吧,我在一旁等著。」

看到那冒著熱氣的叫花雞,秦善皺了皺眉。

齊若望:「我們吃飯,你還在這裡看著,這算怎麼一回事?」

小弟子苦笑道:「是小師叔吩咐的,他要我守著,若是我沒等兩位用完膳再走,這個月業考就要扣我兩分。」

無名谷不是純粹的武林門派,它內部還單獨設了學堂,每個弟子都要去學堂受教,直到出師。弟子們的待遇也和學堂成績掛了鉤,一旦業考被扣分,這個月降了等。一般弟子,很可能就要吃一個月的饅頭白粥了。

看著這小弟子苦兮兮的模樣,齊若望哈哈大笑,「看你這麼可憐,好像也不能欺負你,是吧,老秦?」

秦善沒有說話,席地而坐,小弟子剛鬆了口氣,卻看他只吃菜不吃雞,心裡又是一緊。

齊若望彷彿若有所覺,自己啃了半隻雞腿的同時,遞給秦善半隻。

秦善蹙眉,本不想接,但是在看到小弟子楚楚可憐的目光后,他手一頓,還是勉為其難的咬了半口。

等這餐吃完,已經過了晌午。

小弟子收拾好食盒,向兩人告別,便戰戰兢兢地順著山路下去了。臨走前,他自以為不引人注意的看了眼草叢,然而除了被山風吹動的野草,什麼也沒看到。

「小、小師叔。」才走到半山腰,小弟子就看到神出鬼沒地等在路上的顏漠北。

顏漠北臉上沒有表情,只是背著他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

「半天功夫才做好一隻叫花雞。」

「被那傻子啃了大半隻。」

「阿善只吃了一口。」

……

小弟子膽戰心驚地聽著,顏漠北不動,他也不敢動。

半晌,他聽到小師叔的聲音幽幽傳來。

「下次送膳,你給齊若望的菜里,加點巴豆。」

啊!師叔,你這又要坑我啊!

小弟子欲哭無淚地抬起頭來,可哪裡還見顏漠北的人影。

山上,兩個人站在洞口。

齊若望瞥了幾眼秦善,故意唉聲嘆氣,直到秦善實在忍不住嫌他煩了,瞪他一眼。

「有話直說。」

「我只是羨慕你,太羨慕你了。」齊若望蹭蹭蹭地跑過來,「你說說,為了讓你吃半口雞肉,人家得費多少心思,又要瞞天過海,還得使苦肉計。這份用心,嘖嘖。」

秦善不為所動,顏漠北所有的舉動,在別人看來是真心實意,在他眼裡卻驚不起半點波瀾。或許他曾經相信過那個男人,但是在顏漠北把他送上少室山,讓他眾目睽睽之下被千夫所指,害他囚於深谷不得自由后,他對這個男人,就只有恨再無其他。

齊若望看著他的表情,嘆氣,「都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看有人是等不到那一天嘍。」

他站起身,哼著小調離開,卻沒想到,卻真有人如此固執,願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守著沒有期望的等待。

等到春花謝了又開,等到山谷銀霜三度,等到被囚之人一點一點磨平心中恨意。

就在他或許可以盼來寒冰消融,春暖花開之時。

突然一夜,大火焚山。

將所有的痕迹都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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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那頭傳來腳步聲,虛浮,沉重,明顯沒有內力。

齊若望動了動耳朵,從明媚的冬日暖陽中抽回神智,他看了身邊小廝一眼,小廝對他點點頭,小跑出巷子。齊若望則轉身,推門進了屋。

「哎,老先生,老先生,您可是這家主人?我們家主人路過您屋前被蛇咬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您快看看吧。」

一個蒼老的聲音問:「誰家的黃毛小兒亂碰爺爺東西,被什麼蛇咬了?」

「不知道,只看見是一條金線銀背的蛇。」

「壞了,壞了!人在哪裡,快帶我進去。」

急匆匆的腳步聲傳至門口,等白髮老翁被小廝帶著進屋,卻看到一個毫髮無傷的人在屋內,頓時就明白過來了。他當下就要把手伸向衣內口袋。

「蒲谷主還是別輕舉妄動。」

齊若望示意小廝關上門,開口,「在你迷藥發揮功效迷暈我二人之前,我就有把握將你擊暈,還是不要自討苦吃了。」

齊若望指尖,捏著一柄小刀,隨著他手指摩挲,若隱若現。而能在一息之間,比迷藥更快的擊暈人,這暗器功夫,天下少有。

白髮老翁聯繫前因後果,見狀,恍然大悟,「你是齊若望!」

他看著齊若望,「我還說,爺爺我躲在這窮鄉僻壤處這麼多年,怎麼今天就被仇家找上門來了?齊家小子,你自己現在自身難保,為何還要來找我老頭的麻煩。」

齊若望:「只想問谷主借一樣東西。」

蒲存息看著他這模樣,莫名就有不好的預感。待齊若望輕輕開口,說出一個名字之後,他頓時臉色大變,也顧不上其他就要推門而走。

門口的小廝笑吟吟的攔住他,「老先生,我們家主人話還沒說完呢。」

蒲存息吹著鬍子怒瞪著他,「哪裡來的不懂事的小鬼,你們家主人不知天高地厚,要自尋死路,你也跟著么!青天白日之下,你們還真想囚禁我不成?」

小廝嬉皮笑道,「老先生謬論,青天在此,可白日卻不見得。」

蒲存息一愣,不明所以。那邊齊若望開口,「青天,別和他說笑。」

名叫青天的小廝吐了吐舌頭,退後不語。

蒲存息卻好奇,忘記自己要逃跑的正事,問:「那你主人還有一個小廝,難道叫白日不成?」

青天看向齊若望,齊若望開口:「還有一個叫明月。」

「明月,明月?」蒲存息魔怔了,「明月為何不配清風,青天怎麼不對白日?不該啊,不該!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他激動起來,甚至要衝過來抓齊若望的手。

齊若望見蒲存息的模樣,道這人果然和傳聞中一樣,喜歡在一些奇怪的事上計較,性情極端,常不計後果。否則,堂堂藥王谷主人,也不至於落得如今的下場。

他一邊揣度如何利用這點,一邊慢慢道:「他們的名字,出自曾有人提到的一句古詩,『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蒲存息不能理解這陌生詩句的深意,繼續追問:「那為何不能是白日?」

齊若望面色古怪,想起自己當年問這句話時,友人捶地大笑的模樣。

「白日,青天怎能白日!連一百兩銀子都不給嗎?」

被友人普及了「常識」后,日後他再想起這幾個名字,整個人都有些古怪。便是連日後這個詞,他也少用了。

他卻不想再給蒲存息解釋這個,只是忽悠道:「谷主若答應我的要求,我可把原因告之與你。」

蒲存息聞言,一臉掙扎。半晌,他才下定決心道:「你要的東西需要花費時日準備,我身邊暫時沒有。」

齊若望並不意味,「那麼,蒲谷主三日後,便和我一同赴約吧。」

蒲存息初時一愣,不明白他這是何意,須臾,越想越明白,而他看著齊若望的眼神也越來越驚恐。

「你,你難道是想……」

剩下的話,卻被盡數吞在口中。此時他看齊若望,已然在看一個怪物。他明白面對這個人時,自己即便是不想服從,對方也有上百個法子逼得自己屈從。

蒲存息臉漲得通紅,滿腔羞怒,可最後,全都化為一聲長嘆,「你這麼做,可就沒有後路了。」

齊若望卻不介意,他的目的已經達成。至於後路,不破釜沉舟,豈能柳暗花明?

三日後,凝月樓之約。

成敗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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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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