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鴻門宴
凝月樓的老闆娘今日可是笑開了花。
堂樓里人來人往,比往常多了十倍的客人。整個大廳和二樓包廂,都被人包了下來。今天凝月樓不對外迎客,卻做盡了全鎮的生意。
「哎,俠士裡面請。」
「大俠,大堂的席位都布置好了,您上座。」
「小劉,再添張桌子。」
她看著源源不斷客人,笑得合不攏嘴。老闆娘心想,今兒是走了什麼好運,沾了這樣的運氣,有人一擲千金包下整個酒樓不說,還告訴她會按人頭多給錢。
當日,那個人走進店扔下一錠金子,包下凝月樓三天,還吩咐道:
「你若能把這鎮上的武林人士全喊來,就再加一成。」
「只限江湖人,尋常百姓不許放進。」
這可是一筆大單子!
老闆娘年輕時也是個跑江湖的能人,最近江南的風聲也聽了不少。可她卻沒想到,那人會給自己送上這筆買賣。她有背景有財力,不然也不敢下這樁生意。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何要招攬更多的客人,不過能賺錢的事,誰會和銀子過不去呢?
於是三天功夫,齊若望要在凝月樓宴請江湖各方的消息,就迅速傳開。到了今天,不僅是本來聚集在鎮上的人,還有很多人千里迢迢地趕來,就為了看齊若望在賣什麼關子。
而這期間,秦衛堂被裁撤的消息已經坐實了,沒了秦衛堂的束縛,平日里一進城鎮就束手束腳的江湖俠客們,這回感覺可自在了許多。
時間還沒到正點,有些來的早的人坐在席位上,就討論起此事。
「這幫朝廷鷹犬可算是被整治了!」說話的一年輕人道,「以往他們管著這大小城鎮,不准我們隨意動武,還出個什麼禁刀令,入了城一律不許隨身配武器。不準這不準那的,大家闖江湖的,誰願意被這麼拘束著?」
「那可不是,前些年,兄弟們想找個地方切磋一下,都得避著他們的耳目。哈哈,這幫狗崽子,管天管地,還能管得找著爺們屙屎撒尿?」
「小爺就愛動刀動槍怎麼著?打爛了桌子椅子,傷了幾個小老百姓,大不了我陪錢就是,還能要我命不成!」
「這回他們自尋死路,大家可痛快了,哈哈哈。」
「要我說,沒了秦衛堂管著,這漂亮的小娘皮我們想玩幾個就玩幾個。官府那群沒用的官差還能管得了我們?」
說話的幾人越來越粗俗,引得隔壁桌的人紛紛蹙起眉。幾個穿著同樣青白相間勁裝的年輕人,握著劍柄,眉目間似乎有些不忿。
其中一人拍案而起,似乎就要上前去,卻被身旁人拉住。
「師兄!」那年輕人不滿道,「他們滿嘴胡言亂語,你看得過去?」
被喚師兄的,是萬刃山莊這次江南行的帶隊大師兄,萬稜。只見他搖了搖頭,說:「他們是霸刀堂分舵的人,江南是霸刀堂的地盤,你在這裡與他們起衝突,我們之後還怎麼行事?」
「可是就任由他們那麼說么?還有霸刀堂,竟然連這種弟子都收!難道是瞎了眼?」憤怒的師弟道。
「門派越大,分支越多,底下的門人弟子就越不受管教。」萬稜嘆了口氣,「別說是霸刀堂,就是我們萬刃山莊,內門弟子以外的其他記名弟子,也未必就沒有這樣的人。」
他看著酒杯,輕道:「這樣的人,在整個江湖,也並不少見。」
但凡入了江湖,越是習武,就越能發現自己與普通人的不同。有的人學會管束自己,不輕易惹是生非;而有人卻因此沾沾自喜,把武力當做是欺壓他人的手段。
雖然名門正派都有立派規矩,輕易不會去招惹普通百姓。但是對於一個憑藉武力,甚至可以壓制一方父母官的江湖門派來說。即便他們不特意惹是生非,有時候不經意間做的事,也能帶來莫大的傷害。最基本的,江湖人總愛四處遊歷,通常不會固定待在一處。這對於地方統計戶帖丁稅、安排開春耕種農事來說,就是一大害。
國之基底在於農,在於民生。越多的人習武弄劍去闖蕩江湖,就有越多的人脫離農桑基業。這些居無定所、年輕氣盛的人,賣弄江湖義氣,爭勇鬥狠。對於整個大齊的安穩來說,都是一患。
「國之毒瘤。」
秦善曾經這麼評價過大齊的江湖門派。
這句話雖有偏頗,但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
所以對於一般百姓來說,他們喜歡秦衛堂,厭惡江湖人。秦衛堂出事後,與歡聲慶祝的俠客們不同,百姓們變得戰戰兢兢,一些武林人聚集的地方,便是白天也少有普通人敢出門。
想到這裡,萬稜又頭疼起來。這次無名谷和秦衛堂接連出事,莊主命他們出來搜尋消息,哪想到還沒有頭緒,卻遇到齊若望的這檔子事。他一邊要思慮這事背後的疑點,一邊還要照顧身邊的師弟們,實在是分、身乏術。
可就在他打算和師弟苦口婆心的把話說明白的功夫,隔壁滿嘴污穢的幾人,便被人砸了桌子。鬧出的動靜,將整個大堂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萬稜一驚,以為是哪個師弟不受管教沖了出去。可很快,他發現不是。
「想調戲良家女子,是吧?」
「以為沒人能治得了你們,是吧?」
「說,還想惹什麼事端,一一告訴小爺我,爺好幫你們謀划謀划呀。」
踢翻桌子的人一腳踩在其中一個男子臉上,他背對著萬刃山莊的弟子們,一揚手,將束成一束的黑髮往身後一甩。萬稜看著這有些眼熟的背影,莫名地右眼皮開始跳了起來。
那人一腳踢飛桌子,又是三兩腳踢倒這幾個小菜皮,見他們還在罵罵咧咧,咧起嘴角笑道:「不服氣,行,我現在鬆開你,讓你一雙手。你能摸到小爺一根汗毛,爺就跪下叫你爺爺!」
這人說的囂張,被他戲耍的大漢再也忍不住,嘶吼著就撲了上來。可他左撲右撲,站在他對面的人輕盈得像陣風,沒見怎麼動作,就能輕易擺脫他的攻擊。只見他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眨眼間人就越去半丈開外。從始至終,背在身後的手,沒有動過一下。
這份輕功,這份腳力,旁邊圍觀的人很快竊竊私語。
「難道是三驚公子之一,席辰水!」
「我知道他名號是驚影,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席辰水耳力不錯,將那些誇獎盡數收下,心情甚好地看著被他遛的蠢貨。
「還繼續么?」
此時,這幾人要是再猜不出他的身份,就是真的沒腦子了。其中一人臉色青白,須臾,厚著臉皮道:「席公子與我們副堂主既是舊友,為何要如此為難我們?」
席辰水冷冷道:「我就是替右小嶷那蠢貨管教屬下!這是替你們好,要是秦衛堂的人在這。剛才那些話,就足以叫你們丟了腦袋。」
旁邊有人不解道:「怎麼聽起來,席辰水像是在幫秦衛堂說話?」
「噓,你小聲點,你只知道席辰水是右小嶷的朋友,可你不知道,當年他與秦善也是有交情的。」
「聽說,席辰水還曾應秦善要求,潛入萬刃山莊偷了一樣東西,之後萬刃山莊差點一夕覆滅,全都因為此。」
「輕點,萬刃山莊的人在隔壁坐著呢。」
「他們也不敢惹席辰水吧……」
聽到別人提到自家,萬稜是再也坐不住了。他站出身,對著席辰水抱拳,道:「席公子,既然這幾人已經被你教訓過,不如得饒人處且饒人。」
席辰水聞言,瞥了他一眼。
「你管得著我?」
萬稜忍。
「好啊,原來是你。」席辰水又瞅他,眼睛一亮,「別以為你現在人模狗樣了,我就認不出你是誰。當年萬成軒追殺我的時候,跟在他身後幫忙提劍的人是不是你!爺爺的,小爺報仇的機會總算是來了。」
萬稜忍不下去了。
他很想跟席辰水講講道理,當年先來惹我們的是你,追殺你的是我們莊主,我只是幫忙拿著劍,怎麼就被記仇了?
但是席辰水壞笑著靠過來,顯然不打算和他廢話。就在萬刃山莊一眾弟子提氣握劍,想著究竟是自保還是開溜時——
「時辰到!」
一聲洪亮的嗓音,從凝月樓大門口傳來。
在場所有人齊齊回頭,只見兩個小廝站在門口,其中一個喊了聲后,兩人便低下頭,迎出身後的人。
月光傾瀉一地,齊若望抬腳,走進凝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