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重逢EP02

厄瑪在倉促的生產之後陷入一場無盡的噩夢，他夢見自己被困在次空間，二分之一火山暴風雪肆虐，地底下咆哮著岩漿憤怒的奔流聲，卻因為冰川水的壓制而無法噴發，震得大地微微顫抖。周惟盤旋在雪峰與火山之間，背上扇動的雙翼彷彿金屬鍛造，閃著冷酷的光芒。他赤紅色的雙眼死死盯著厄瑪，充滿仇恨，如同邪惡的神祗。

「殺了他！」身後忽然傳來殺氣騰騰的吶喊，厄瑪悚然回頭，發現十二祭司就站在他的身後，塞提亞拄著拐杖殷切地看著他，納什迫不及待地向他揮手：「厄瑪！小子你還在猶豫什麼？快殺了他，他是禁忌之子，是赫基皇族的恥辱，是你父親畢生的遺憾！」

殺、殺了他嗎？厄瑪有些惶惶然地看向周惟，又看向祭司們，喃喃道：「他、他是我的兄弟，我、我做不到……」

「他不是你的兄弟！他是龍的兒子！」納什撲上來，將一柄閃著寒光的匕首塞進他手裡，握著他的手刺向周惟，「殺了他，你才是赫基的主君！」

厄瑪被納什拉扯著，懵懂地沖向周惟，腦子裡混混沌沌什麼也想不清楚。匕首刺進了周惟的胸膛，溫熱的液體瞬間激在臉上，厄瑪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眼前一花，發現周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格里佛！

「不！不！格里佛！」厄瑪恐懼地瞪大了雙眼，然而格里佛也不見了，他刺中的人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嬰兒，那嬰兒金髮碧眼，肌膚雪白，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我、我的孩子……厄瑪整個人都發起抖來，手中匕首砰然落地。一大捧鮮血在雪地上暈開，彷彿一朵巨大的花朵，他看到那嬰兒蜷縮在血泊中，對他朦朧地微笑著，背上漸漸展開一對黑色的翅膀……

「啊！」厄瑪尖叫著驚醒過來，眼前一片漆黑，過了足有半分鐘才漸漸恢復了視力。他已經離開了火焰從林，此刻正躺在星寰寢宮的大床上，身上的衣袍被冷汗浸透，貼在皮膚上黏膩冰涼。

「陛下？陛下您沒事兒吧？」侍女聽到他的聲音，飛快跑了過來，忐忑不安地看著他，「您要喝點兒水嗎？我這就去叫醫生來……」

「孩子呢？」厄瑪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了侍女的手腕，「我的孩子呢？」

「在、在您枕邊，陛下。」侍女被他嚇了一跳，顫抖著回答。厄瑪丟開她，瘋狂地在枕邊翻找，終於看到一個小小的黑匣子，透過匣子中間的圓形透明窗，可以看到裡面充滿淺黃色的營養液，兩枚白色的龍卵靜靜漂浮其中，散發著淡淡的熒光。

厄瑪吁了口氣，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虛脫地倒在枕上，弱聲問侍女：「我是什麼時候回星寰的？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了。」侍女回答，「您是三天前的凌晨回寢宮的，一回來就睡過去了，不過一直抱著那個保溫箱。醫生給您檢查過身體，說是倉促生產導致的休克，需要靜養。他想把孩子帶到醫療室去，但您一直抱著不撒手，後來塞提亞祭司就說先放在您這兒，等您醒了再說。陛下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這就去叫醫生來，好么？」

「不，不用。」厄瑪閉目休息片刻，摸了摸胸口，發現超時空徽章還處於待機狀態，心下大定，「我沒事，不用叫醫生來，給我弄點兒吃的，我餓了。」

「是。」侍女悄悄退下，很快捧來一盤豐盛的食物。厄瑪換了身乾燥的居家袍服，倚在床頭慢慢吞咽著溫熱的肉粥，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像是輕了很多，長久以來腰腹部那種沉甸甸的下墜感不見了，胃口也變得正常起來，不再那麼瘋狂地想吃甜食。唯一遺憾的是身體仍舊瘦弱虛軟，大概要很久的鍛煉才能重新強壯起來。

吃飯間隙他總是不自覺地瞟向保溫箱，一想到裡面兩個小小的卵在二十幾個標準日之後就會孵出幼崽蝠魟龍，心裡便禁不住暖洋洋的，軟軟的。

「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在哥哥的蛋殼上做了一個標記。」機甲在腦內對他說，「那個帶星星的卵是哥哥，你千萬要記好。」

看來爭大小事件已經給機甲的邏輯思維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厄瑪有些想笑，但還是很感激地說：「謝謝，你想得太周到了。話說你還好嗎？能量源消耗怎麼樣？還能應付日常運行嗎？」

「消耗很大，我失去了近七成的能源。」機甲有些喪氣地說，「不過你不用擔心，保護你和小雞仔還是綽綽有餘的。」

「小雞仔？」

「呃，我是說龍，小龍仔。」

厄瑪有些好奇它為什麼會用這個奇怪的稱呼叫自己的兒子，但很快他便無暇糾結這個問題，因為塞提亞的身影出現在了卧室門口。

一定是侍女剛才稟報了他，厄瑪皺了皺眉，放下調羹，站起身來：「塞提亞父親，你來了。」

「別起來，坐著吧，醫生說你該多休息。」塞提亞枯樹皮般的面孔露出一絲慈祥的微笑，那笑是發自內心的，毫無虛假的。他拄著拐杖走過來，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厄瑪明顯變細變軟的胳膊，打手勢：「你太虛弱了，這兩個孩子把你耗得不輕，這下好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我會的。」談起孩子厄瑪便忍不住嘴角勾起，扶著塞提亞坐到自己身邊，「讓你擔心了，塞提亞。」

塞提亞搖了搖手，小心翼翼捧起他枕邊的保溫箱，眯著眼睛仔細看裡面的卵，片刻後放下箱子，打手勢：「還有二十幾個標準日卵才能孵化，這段日子你正好休息一下，讓醫生來照顧他們吧，我保證沒有人會傷害他們。你是赫基帝國的主君，應該儘快恢復身體，把精力放在大事上。」

厄瑪眉心皺了皺，道：「我會自己看著他們的，塞提亞。」

「還是交給醫生……」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祭司大人。」厄瑪打斷了他，溫和但強硬地說，「我是在告訴你我的決定。我會自己照顧這兩個孩子，直到他們出世、長大、成年。我不需要任何人來取代我父親的位置，你明白了嗎？」

塞提亞氣息一噎，猶豫半天才開始打手語：「你是赫基的主君，厄瑪，你必須為大局著想。麥考大帝就要來了，這是你告訴我的，這兩個孩子如果可以換取赫基的和平，我們必須把他們交給麥考大帝。」

「我以為我和你說得很清楚了，塞提亞大人。」厄瑪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的孩子誰也無權帶走，我會想辦法解決這一切。祭司殿可以為我出謀劃策，但不能替我決策，畢竟我才是主君不是嗎？」

塞提亞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彷彿有些不認識他似的，少頃無聲嘆了口氣，道：「你的計劃已經失敗了，陛下，磁場激發沒能成功，喬格仍然被困在次空間里，我想不出你還有什麼辦法來解決這一切。」

怎麼解決？厄瑪心裡也完全沒有計較，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強硬起來，這是他在復國以後面臨的第一場考驗，這件事如何處理，將奠定他以後和祭司殿之間的基調，如果他退一步，很可能就會成為十二祭司的傀儡。

他已經長大了，他站在這個星球的最頂端，他必須學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就好像他在夢境中反覆經歷的那樣，他不能讓納什再握著他的手，把匕首□□他最在意的人心裡。也許傳統是神聖的，祖制是英明的，但那畢竟已經是過去式了，他現在才是赫基的主君！

成為父親的那一剎那，他意識到自己長期以來其實一直沒有擺脫奴隸的身份，以前是彼爾德的奴隸，現在是傳統的奴隸，如果這次他仍舊不能做出正確的決斷，他在十二祭司眼中將永遠都立不起來。他的兒子、孫子，都將和他一樣戴著枷鎖生活，讓人生變成一場漫長而煎熬的忍耐。

「我會向麥考大帝解釋一切。」厄瑪深吸一口氣，對塞提亞說，「如果他能夠原諒我，我會誠心懺悔，如果他盛怒之下要進攻我們的星球，我會奮起迎戰。無論如何，我不會用孩子去買和平，他們是赫基帝國的王子，不是貨物，也不是人質。」

塞提亞欲言又止，緊鎖雙眉搖頭，再搖頭。厄瑪接著道：「上次的計劃雖然沒有成功，但我在火焰從林看到了次空間的映射，喬格還沒有死，他正在想辦法出來。我相信他的能力，他一定會在麥考大帝到達之前離開次空間。」

「那你又要怎麼面對他呢？」塞提亞無奈地問，「我們那樣對他，他就算離開次空間，也會把你恨到骨子裡。」

「那是我的事。」厄瑪說，「我會處理的。」

沉默的對峙，塞提亞意識到厄瑪主意已定，但並不打算立刻放棄祭司殿的計劃，在他看來厄瑪剛剛經歷過分娩，現在狀態極不穩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頓了頓，他拍了拍厄瑪的手背：「既然你堅持，那孩子就先放在你這裡，我會和其他祭司商量的。」

厄瑪也知道自己一時半會說服不了塞提亞，畢竟二十年來他一直唯祭司殿之命是從，要讓他們交出決策權，必然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點了點頭：「謝謝你的理解，塞提亞大人。」

塞提亞離開了寢宮，厄瑪拄著膝蓋坐在床沿上，沉思了足有半個小時，才對機甲道：「展開吧，我要去一趟老地方。」

「哈？現在嗎？」機甲有些意外，「你剛剛生產完，星寰溫暖舒適，更適合你修養身體，冰谷太冷了，萬一給你留下後遺症，可能會影響以後受孕……」

「你可以閉嘴了。」厄瑪完全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的過程，畢竟作為主君他更願意當一名正常的男人，「我要把孩子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直到他們孵化。星寰太複雜了，我不敢保證時刻都能看著他們。」

「你是怕塞提亞來偷蛋嗎？」機甲道，「那我們還是避到冰谷去吧，等格里佛回來，就沒人敢打蛋的主意了。」

「不，我要留在星寰。」厄瑪道，「我們去冰谷，你留在那兒看著孩子，我回來主持政事，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讓祭司殿認可我，我必須成為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

「呃……」機甲嚅囁了一下，道，「恕我直言，那太難了，你不如等格里佛……」

「我會在他出來之前擺平祭司殿。」厄瑪打斷了機甲，「否則我必將面臨和上次一樣的局面，別忘了還有周惟，祭司殿看到『禁忌之子』，必然又是一場腥風血雨。這一次，我得讓他們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