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重逢EP03
厄瑪連夜將卵送進了亞大陸。
超時空機甲被留在冰谷內保護兩個尚未出世的小主人,厄瑪本人則返回星寰,在短暫的休養之後迅速進入工作狀態。
祭司殿漸漸發現他們的主君變了,厄瑪還像從前一樣勤奮、嚴苛,但不再忠實地執行他們的決定,無論是對於戰後重建,還是對於如何迎接麥考大帝,甚至當塞提亞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請他把孩子接回來的時候,他都舉重若輕地避開了這個話題。
「他們很安全,在孵化之前不需要特別的照顧,你就不用再擔心了,塞提亞大人。」主君陛下這樣對他說,「我把他們送走也是為了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國事上來,如果他們在我身邊,我會忍不住分心的。」
這樣的理由再正當不過,何況厄瑪的表現確實越來越接近一個合格的主君,他開始積極地參與一些大要塞的重建工作,與一線的將領頻繁接觸,利用超時空機甲友情提供的前沿科技改善軍隊的裝備。為了加快基礎建設,他還派出了自己嫡系的雷澤龍軍團協助工兵拓荒。
納什最先察覺了厄瑪危險的意圖,不得不向塞提亞提出質疑:「主君陛下似乎在加強中央集權,塞提亞大人,他和將領們接觸太頻繁了,公眾曝光度也越來越大,長期以往,我們祭司殿會不會失去應有的話語權?」
塞提亞對此一半是失落,一半是欣慰,厄瑪的獨立和強大一直以來都是他的願望,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他卻有些難以接受——畢竟,那是曾經對他深信不疑、言聽計從的孩子啊。
然而他知道這一天總歸會來的,祭司只是祭司,不可能取代主君,事到如今,不管厄瑪的決定有多大膽,多瘋狂,正如他自己所說,祭司殿只有建議權,主君才是決策的那一個。
「祭司殿從來只為主君服務,我們的話語權也僅只對於主君,而不是赫基帝國。」塞提亞對納什打手勢,「過去的二十年情況特殊,我們越俎代庖,行使著部分主君的權利,現在,是該放出來的時候了。」
頓了頓:「主君越來越強大,越來越果決,這不正是我們一直期待看到的嗎?」
無論納什和其他祭司有著什麼樣的想法,塞提亞始終是祭司殿的主心骨,他的態度決定著祭司殿的態度。因此,當孵化期即將結束的時候,厄瑪明確地感覺到自己對赫基帝國的掌控力變強了。
「你對自己太殘酷了。」冰谷內,機甲對正在給卵讀童話故事的主人說,「才二十多個標準日而已,你的體脂含量降低了近百分之二十!你是把睡覺的時間都用來鍛煉了嗎?」
「我幾乎沒有時間睡覺。」厄瑪合上手裡的書,「我經常只是在龍背上打個盹兒……話說給卵講這些真的有用嗎?他們能聽懂嗎?」
「當然!」機甲確定地說,「這是貝克王族的傳家之秘!當初太上皇大人就是這樣教育麥考大帝的,所以大帝才會這麼英明,這麼睿智!珀西和格里佛殿下在大白蛋時期也沒少聽童話故事哩!」
「所以他們才會經常打破頭嗎?」
「……那只是兄弟之間的情趣,情趣!」機甲有些心虛地說,「總之你還是再念一段吧,你的聲音念起來怪好聽的。」
「好吧。」厄瑪好脾氣地攤開書,接著剛才的進度又念了一個章節。剛念完最後一句,機甲忽然道:「嘿!看見沒,他們在回應你!熒光變強了呢!」
「有嗎?」厄瑪驚喜地湊到保溫箱前仔細看,感覺兩個兒子似乎是比之前閃亮了一點,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他們應該快要孵化了吧?」
「就這兩天啦。」機甲說,「你準備好沒有?他們生出來可都是小雞仔兒,要住在溫暖的毛髮里。」
厄瑪經它科普已經知道什麼是小雞仔,對這種類似龍但極為迷你的小動物懷著莫大的好奇,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我要把頭髮剪短一點嗎?太長會不會不夠蓬鬆?兩個人待在一起不會打架吧?」那他的腦袋就熱鬧了。
「要麼你燙個卷吧,捲髮比較蓬鬆,小雞仔都喜歡捲髮。」機甲為他出謀劃策。
厄瑪拆開發帶,用手指繞了繞頭髮:「燙髮?有必要嗎?」
「當然。」機甲說,「而且捲髮比較帥不是嗎?」
「有嗎?」厄瑪開始懷疑自己的審美觀了,畢竟這可是一台時尚的顏控機甲啊……
陪了一會兒子,厄瑪依依不捨離開了冰谷,剛走進星寰寢宮的大門,忽見扈從匆匆來報:「陛下,天文中心十分鐘前發現硫塞山有異動!」
「什麼異動?懸浮山增加了嗎?」厄瑪本來已經十分疲勞,一聽這話立刻精神一震。上次試驗過後他便命令天文中心對硫塞山氣泡嚴密監控,格里佛一次嘗試不成功,一定會來第二次,說不定哪天就會通過臨時通道回來。過去二十多天他收到過兩次能量異常警報,雖然最終並沒有人出現,但給了他很大的希望——他始終認為那兩次都是格里佛嘗試的結果。
「是的,這次能量波動比前兩次大得多,已經證實懸浮山在小規模融合了!」扈從答道。
「我去看看。」厄瑪三步並作兩步跑出寢宮,向天空打個呼哨。幾秒種后,一個黑色巨影應聲而出,低空滑過大門口的台階。厄瑪一個飛躍跳上龍背,在半空中甩了個響鞭,駕著雷澤龍往硫塞山方向疾飛而去。
夜風清冷,厄瑪的手心卻起了薄汗,遙望硫塞山巍峨的輪廓,他直覺這次自己不會像前兩次那樣撲一個空——懸浮山的數量明顯增加了很多,已經接近他上次試驗的水平,這絕對不是普通的能量波動,而是大規模的空間扭曲!
雷澤龍感覺到了空間能量的變化,開始不安起來,發出警惕的咕嚕聲。厄瑪不得不用鞭子督促它繼續前行,繞過那些不甚明顯的能量漩渦,向氣泡密集的地方靠近。
祭司殿也收到了天文中心的消息,駐守硫塞山的赫基軍團已在山腰的防線待命,數百艘小型飛船在半空編隊懸停,幾十頭巨大的雷澤龍盤旋在山頂,為主君掠陣。
厄瑪飛近了最大的一個氣泡,星空之下,二分之一火山的幻影已經相當清晰完整,上次看到的暴風雪這次不復存在,倒垂的雪峰也不再融化,火山口隱約冒著黑煙,不時有明亮的火星從裡面噴濺出來,像赤紅的流星。
「小心點,陛下!」納什背著飛行翼靠近了厄瑪,擔心地道,「情況很不對勁,天文中心最新報告的數據相當可怕,和上次空間逆轉的情況幾乎不相上下。」
「他們要出來了。」厄瑪一瞬不瞬地看著氣泡,道,「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麥考大帝即將到達,如果今晚喬格他們再無法離開次空間,我們將會非常麻煩。」
納什沉吟不語,厄瑪炯亮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納什大人,我希望祭司殿記住我的命令,如果周惟出現,請不要對他採取過激的行為。」
「可是他是……」
「我會處理的。」厄瑪打斷了他,「這是赫基王族的家事,請讓我們自己解決。」
「……好的。」納什不甚甘心地回答,雖然厄瑪用了「請」字,但他並不認為自己被請求了,這明顯是一個強勢的命令,來自主君陛下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嗷——」厄瑪的龍忽然發出一聲驚恐的長嘯,巨大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倏然下沉!厄瑪嚇了一跳,連忙穩住它,用力拉扯龍韁讓它升起。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氣泡突然急劇膨脹,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吹了起來,裡面的火山瞬間變得清晰無比,幾乎與硫塞山一樣真實!
「空間通道!」納什失聲道,飛行翼被扭曲場拉扯,差點墜落下去,連忙後退十幾米,穩住身形。同一時刻,一個黑影迅捷無倫地從火山口裡沖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空間氣泡,帶著疾風墜落在硫塞山中部濃密的樹林里。
「那是什麼?」納什大叫道,「那是龍嗎?有翅膀……」
不,那不是龍,龍沒有那麼小……厄瑪心念電轉,第一時間推測那是周惟,生怕駐守在密林中的赫基士兵對他不利,立刻催動坐騎,箭一般往他墜落的樹林飛去。
「保護陛下!」納什大驚失色,向空中懸停的戰機大喊,「有什麼東西掉進樹林了!」
厄瑪一馬當先衝進樹林,瘋狂催動雷澤龍在重重疊疊的樹冠中搜尋,在他身後,十幾隻巨龍緊隨而至,再後面,則是赫基戰機編隊。幾分鐘后,厄瑪終於發現了墜落點,那裡有一大片折斷的樹枝,翠綠的樹葉飄了一地,一個黑影被樹藤纏繞在一株四人合圍的大樹上,正掙扎著想要脫出。
「周……周惟?」厄瑪試著小聲叫道,「是、是你嗎?」
黑影頓了一下,手中銀光一閃,忽然脫出了樹藤,幻影一般飛撲到他面前,修長而強壯的手臂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冰涼的刀刃貼在他喉頭:「別出聲!」
周惟的聲音!
厄瑪的呼吸幾乎停了一拍,不顧自己脖子上還貼著匕首,扭頭急促問:「周惟?是你嗎周惟?你還活著?格里佛呢?他在哪兒?」
周惟雙目赤紅,整個人散發著強烈的殺氣,後背一對黑色巨翼在夜風中輕輕翕動。像是被他強大的氣場壓制,厄瑪的雷澤龍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溫馴得如同家養的小貓一般。
「我說閉嘴。」周惟收起雙翅,穩穩踩在雷澤龍背上,眼中紅光漸漸淡去,手中的匕首卻緊了緊,「讓你的人退開,否則我馬上割斷你的脖子!」
溫熱的液體滴滴答答掉在胸口,厄瑪喉頭一痛,下意識掙扎一下,卻沒能撼動周惟鋼鐵般的胳膊——如同典籍記載的那樣,進入變身期的龍之子會越來越強壯,越來越野性。
「放開主君!」納什終於趕了上來,看清龍背上殺氣騰騰的男人,駭然驚叫,「是、是你!周惟!不、不要傷害陛下,快放開他!」
「都退後!」厄瑪深吸一口氣,對納什說,「所有人退出這片叢林!」
「陛下!」納什焦急地地叫道。
厄瑪厲聲道:「我命令所有人退後!包括祭司殿!」
沉默,后納什無奈後退,緊接著是戰機編隊,只有雷澤龍軍團仍舊盤旋在樹林上空。彷彿被某種奇怪的力量吸引,它們興奮地尖叫著,此起彼伏,悠然不絕。
感覺脖子上的匕首鬆了一點,厄瑪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低聲追問:「格里佛呢?他在哪兒?」
周惟哼了一聲,手腕一翻,將匕首叼在嘴裡,忽然雙手緊緊鉗住他雙臂,將他從龍背上拖了起來,往半空中一扔:「給你了!我說到做到,由你定奪!」
厄瑪耳邊風聲一響,整個人倒飛出去,瞬間便撞進一個寬闊剛硬的懷抱。那人單臂箍住他的腰,鐵鉗般的大手緊緊扼住了他的咽喉,手指不斷收緊,像是要把他一點點掐死在懷裡。
厄瑪聽到自己喉骨發出脆弱的「咯吱」聲,空氣無法進入喉管,胸腔越來越悶,越來越窒息……漆黑的暗夜裡,他看到一雙日思夜想的、熟悉的眸子,亮金色,像熔融的黃金一般閃著灼人的,憤怒而絕望的光芒。
格里佛!厄瑪掙扎著握住對方的手腕,手指控制不住地發著抖,重逢的喜悅和死亡的恐懼同時攫住了他的心神,他迫切地想要看清格里佛的臉,看清他有沒有受傷,有沒有恨自己,但因為窒息他的視野開始發黑,什麼也看不清楚。
就這樣……死掉嗎?隨著神志的昏暗,厄瑪開始意識到格里佛是真的想要殺死自己。他有些難過,腦海中倏然閃過自己短暫而乏味的一生——從王子到奴隸,從兇手到主君,他忠實地執行了自己所有的命運,他才剛剛開始試著與之抗爭,沒想到卻迎來了最後一場嘲諷。
他的生命,就是一場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