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重逢EP04
無盡的黑暗,厄瑪以為自己已經被掐死了,然而不知過了多久,他發現自己又醒了過來。
有人跨坐在他腰上,正在用力按壓他的胸膛,用力之大令他的肋骨發出尖銳的刺痛,然後嘴唇傳來溫熱的觸感,大量的空氣被徐徐吹進他的氣管。
已經停搏的心臟再次微弱地跳動,厄瑪費力呼吸,冰涼的空氣迅速摩擦他的呼吸道,讓他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
按在胸膛上的手停止了動作,厄瑪張開眼睛,發現自己似乎在亞大陸,四周溫度極低,視野朦朧而黯淡,依稀只看見一對燦金色的眸子,恐懼而期待地注視著他。
厄瑪下意識抓住了按在胸口的那隻手,那手冰涼滑膩,布滿冷汗,手背上隱約能觸到粗糙的紋理,像傷疤脫落後的痕迹。他努力呼吸讓自己恢復神智,死死抓住那隻手不放,張著嘴艱難地吐出幾個細碎的音節:「格、格里佛……」
格里佛的呼吸停頓了兩秒,繼而瘋狂而憤怒地喘息起來,掙開他的手,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
厄瑪在黑暗中抓了兩下,抓住了他的一角衣袖,然而並沒有力量反抗他駭人的力氣。格里佛再次扼住了他,手指收緊,一點點將他送往地獄。
厄瑪受傷的喉骨發出難以忍耐的劇痛,二次窒息讓胸腔幾乎爆炸,然而這一切都不及內心的絕望來得痛苦——格里佛是那樣恨他,恨到不惜用這樣的方式折磨他,讓他在生死邊緣來回輾轉。
「不、不……」厄瑪掙扎著吐出兩個微弱的單音,鬆開他的衣袖,從腰帶上摸到鏈劍,用盡全力倒轉劍柄遞給他。
溫熱的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厄瑪忍不住為自己難過,他知道這是他應得的,他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做錯那麼多。
格里佛的手指頓住了,而後開始劇烈地顫抖,他瞪著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厄瑪,良久良久,一大滴水珠滾落下來,砸在他鼻尖上。那滴水滑過厄瑪的側頰,和他的眼淚匯在一起,掉在冰涼的地面上,發出並不存在的一聲輕響——「啪」!
格里佛忽然鬆開了手,喉嚨里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喊,一拳砸在厄瑪耳畔的地面上!
「砰」一聲巨響,厄瑪在半昏迷的狀態下忍不住駭得抖了一下,倏然清醒過來,聽到耳側的冰面發出碎裂的聲音。迴音盪開,兩米外的冰幔砰然炸裂,發出響雷一般的轟鳴。
格里佛從他身上跳起來,像發瘋的野獸一樣一拳一拳砸著四周的冰幔。細碎的冰塊四下濺開,打在厄瑪臉上、手上,雖然他什麼都看不清,但完全感受到了格里佛內心的痛苦、矛盾與煎熬。
厄瑪忍不住無聲地哽咽起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格里佛,他曾經發誓要保護他,結果卻令他陷入如此痛苦的境地。
良久良久,格里佛打夠了,站在滿地冰屑中瘋狂地喘著粗氣,像困獸似的來迴轉圈,燦金的眼睛始終死死盯著厄瑪,時而狂熱,時而憤怒,時而充滿嗜血的殺機。厄瑪四肢無力,胸腔劇痛,喉骨彷彿碎裂一般,連一個單音都發不出來,但一直用目光貪婪地追隨著他的身影。
格里佛在他恐懼而渴望的注視之下停止了腳步,遠遠與他視線相接,沉默地對視,燦金色的瞳孔變幻數次,忽然再次暴怒,猛地沖了過來。
「夠了!」周惟忍無可忍地撲了過去,抱住他的腰將他死死拖住,「你要殺死他了!」
「放開我!」格里佛掙扎著大聲吼道,一個肘擊撞在周惟腹部。
「!」周惟悶哼一聲,被他撞得一個倒仰摔了出去,還好落地之前被一個寬闊的胸膛輕輕接住。珀西從背後抱住了他,扶他站穩,閃電般衝到格里佛身前,左腳一勾一帶,輕易便將他卡死在自己臂彎里,吼道:「夠了,格里佛,你這是在折磨你自己!如果你弄死他,這輩子都別想從他的陰影里走出來!」
格里佛被珀西牢牢鎖住,死命掙了兩下,整個人忽然癱軟下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悶吼,絕望地哽咽道:「對、對不起,我、我做不到……對不起珀西,我殺不了他……我、我還愛著他……我知道這不對,但我無法停止……」
「……好了。」珀西鬆開右臂,將他擁在自己懷裡,輕輕拍他的脊背,「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別哭,別道歉。格里佛,我從來沒想過讓你殺了他。」
「對不起。」格里佛神經質地哆嗦著,用力抱緊珀西,忍不住嚎啕大哭,像是要把這四個月來壓抑的苦悶徹底發泄出來,「我想過無數次,我以為我能放得下……可是我做不到,我殺不了他……對不起珀西,求你原諒他吧,我願意用任何方式補償你,我替他求情,求你原諒……對不起……我還是愛他,我做不到……」
格里佛放下自己所有的驕傲和自尊,語無倫次地懇求著自己的兄弟,他知道自己愛錯了人,但「愛」這個東西是如此地不講道理,明明知道錯了,還是完全停不下來。
珀西從來不知道格里佛會為了別人的錯誤如此低聲下氣地懇求自己,忍不住也紅了眼眶,摟著他明顯消瘦下來的身體,用自己的懷抱給他溫暖和力量:「好的,我都知道,我原諒他,我們永遠是兄弟,格里佛,你的決定就是我的,我永遠站在你身邊。」
格里佛氣息哽咽,但一直以來存在心裡的鬱悶終於開始散去,冰涼的手掌慢慢有了一絲溫度。周惟默默站在他們旁邊,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滋味,他一直不知道「愛」是什麼東西,此時此刻看到格里佛為了厄瑪而痛苦糾結的樣子,卻依稀感覺到了一點什麼。
如果他有一天做錯事,珀西會這樣毫無道理地包容他嗎?如果有一天珀西闖了禍,他也會攬到自己身上,和他一起承擔後果嗎?
怎麼……答案好像是肯定的?
周惟為這可怕的結論而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一陣風吹來,四周不知不覺飄起了雪花,周惟走到厄瑪身邊,探了探他的鼻息,問:「你還好嗎?」
厄瑪呼吸清淺急促,氣息濕漉漉的,因為喉嚨反覆受傷,無法發出聲音。周惟摸了摸他的臉,發現他臉頰很燙,上面全是冰涼的水漬,眼窩裡還在不停滲出淚水來。
「別哭了。」周惟拂開他額頭的碎發,嘆息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走運。」
厄瑪發出沙啞的哽咽聲,顫抖著想要拉周惟的手,但猶豫再猶豫,終究慚然放棄了。周惟嘆氣,主動握了握他的指尖,想要說幾句安慰的話,想到自己左胸的傷口,沒能說出來。
「他需要治療。」周惟站起身來,對珀西說,「我們得找一個隱蔽的地方休息一下,我太累了,頭疼得厲害。格里佛剛才在岩漿里好像也燒傷了……珀西你呢?你沒事吧?」
為了用母岩上的龍語激發火山,周惟深入火山湖底,差點淹死在裡面。後來岩漿劇烈噴發,他差點沒力氣在被岩漿吞沒之前離開火山口,是被珀西和格里佛一起拖著飛出來。因為當時情況太過緊張,他們三個多少都受了點兒傷,周惟被珀西護著,傷得最輕,格里佛斷後,傷得最重,尤其右翼,由於沒有鱗片保護,二次燒傷十分慘烈。
「我沒什麼。」珀西說,拍拍格里佛的肩膀,「去老地方吧,那兒比較隱秘,赫基人一時半會追不過來。等休息一下我們再想辦法和艦隊聯繫,離開赫基星球。」
三人達成共識,珀西變身馱著周惟,格里佛抱起陷入昏迷的厄瑪,往冰谷疾飛而去。
雪下得大了一點兒,珀西率先飛進冰谷。離谷底十幾米的時候周惟展開雙翅,從珀西背上躍下,輕巧地落在冰面上。
「這是怎麼了?」周惟四下看看,愕然咋舌——冰谷中央原本是長滿苔蘚的開闊地,現在像是被小型核彈炸過,變成了一個足有兩米深的大坑,大大小小的冰塊飛濺開來,一地狼藉。
珀西落地,也是大吃一驚,躍入坑底查探一番,撿起一塊黑漆漆的金屬塊爬上來:「好像是什麼奇怪的炸彈,我從沒見過這種包裹體,話說什麼人來過這兒嗎?不可能啊……」難道是加勒或者彼爾德找到了這裡,炸個坑泄憤?
格里佛跟在他們後面飛進了谷里,站在坑邊上不可思議地道:「誰把這兒給炸了?彼爾德和加勒嗎?他們怎麼找到這裡的?」
「等等,這是什麼?」周惟忽然發現十米外的碎冰堆里有個東西散發著微弱的光芒,走過去踢了一腳,一個扁圓形的徽章劃了一道弧線,「啪」一聲掉在珀西腳邊。
「超時空徽章?」珀西將徽章撿起來,沖格里佛晃了晃,「你的?!」
「啊?」格里佛抱著厄瑪,騰不出手來,道,「它怎麼被丟在這兒了?快打開看看,說不定有爆炸時的監控記錄。」
珀西將徽章貼在左胸,徽章閃了一下,卻沒能啟動起來,他取下來看了看,皺眉:「能量源耗盡了,好像還有別的損壞,我得用我的機甲分給它一點兒能量才能開機。」
「不會吧?」格里佛不敢相信,「它的能量源怎麼可能耗盡?它開發電廠了嗎?」
珀西搖頭不語,依稀感覺他們被困在次空間這段時間發生過什麼匪夷所思的事件,正要拿自己的機甲給它過點兒能源,忽聽周惟道:「卧槽!那是啥?雞?!這裡怎麼會有雞?」
什麼雞?珀西直覺情況越來越詭異了,看向周惟,只見他張著嘴瞪著眼,跟見了鬼似的盯著遠處的冰湖。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蒸汽氤氳的湖面上隱約有兩個小小的白點兒,正晃晃悠悠往岸邊上撲騰。
真的是雞嗎?還是……珀西簡直懷疑自己視力有問題,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湖邊,伸長胳膊將離岸邊較近的那個白色毛球撈起來,瞬間斯巴達了,眼睛瞪得比周惟還大——這哪裡是什麼雞,這特么是蝠魟龍幼崽啊!
白色毛球站在珀西的手掌上,有點戒備地看著他巨大的臉,翠綠色的眼球骨碌碌轉了兩圈,搖搖晃晃轉身,用細小的翅膀尖指了指湖面:「啾啾!」
珀西愣了一下,順著他的翅膀尖一看,一隻略小一圈的白雞正用盡吃奶的力氣划著水,試圖撲騰到岸上來,於是秒懂,立刻伸手把那隻小號毛球也撈了上來。
「啾啾!」大毛球扭著屁股高興地撲過去,將小毛球抱進自己的翅膀,親昵地啄了啄他腦袋頂上的呆毛。小毛球本來凍得直哆嗦,被他一抱立刻幸福地眯了眯眼睛,發出細弱的叫聲:「啾。」
「卧槽真的是雞啊!」周惟半蹲在珀西身後,伸著脖子從他肩膀上面看著兩隻抱在一起的小白雞,驚詫莫名,「日喲,這地方哪來的雞啊?!」
「……這不是雞。」珀西站起身來,捧著兩個毛球指了指格里佛,對周惟道,「這特么是他兒子!」
「啥?」周惟感覺自己的下巴有脫臼的趨勢,「你說啥?」
「這是幼崽龍。」珀西懷著難以形容的心情,捧著兩個抱在一起難分難捨的侄子往格里佛走去,「格里佛當爹了。」
看著石化在大坑邊緣的兄弟,珀西忽然有些後悔——他不該那麼輕易就原諒這個狗屎運爆表的王八蛋,尼瑪自己連男朋友都沒搞定,這貨居然當爹了!
老天真是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