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約定
窮奇化作原形騰雲駕霧,郁煌坐在他背上感覺夜晚的冷風打在臉上跟冰渣子一樣疼,他特別想念關宗的小綿羊,又暖和又舒服。
窮奇一路飛馳,落在A市大會堂面前。
在A市以前還是首都的時候,這所大會堂是全國政治中心,現今雖然比以前落寞很多,但是省內大型會議還是會在這裡舉辦。
周圍一片肅穆,參天的梧桐古樹帶著一股濃郁的歷史厚重感。
與大會堂毗鄰而居的是原本是一所小學,前些年因為市區規劃遷去了別的地方,小學舊址上蓋了一條挺繁華的商業街。
商業街背後有條陰暗的小巷子,少有人往來,就連路燈都常年不亮,窮奇七扭八拐地把郁煌帶到了這處老巷子。
光線昏暗,郁煌只能通過凄冷的月光勉強看清周圍。
他眼前是間不太大的倉庫,門上布滿銅臭,藤本類植物爬滿了整扇門,這扇門就像是被歷史所遺忘了一樣,獨立於外界的喧囂,靜靜地卧在這處陰暗的角落裡,任由時光腐蝕了他的模樣。
「這是什麼地方?」郁煌站在門前通過門縫往裡看,並不能看到什麼。門上掛著一把銅鎖,銹得不行,門鎖上有被破壞的痕迹。郁煌摸了摸鎖,感覺能打開,稍微動用了點妖力,那鎖晃了晃,郁煌立刻就感覺到了一層結界。
窮奇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我設的,忘了怎麼解了。」
郁煌:「……窮奇大哥你能別逗我了嗎?」
窮奇說:「沒關係,我有鑰匙,還好我記得埋在哪兒了,不然可真打不開這扇門。」
郁煌:「……」他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驚訝地說,「你不會就是為了挖鑰匙才在超市門口弄那麼個大坑吧?」
「是啊。」窮奇理所當然地說,隨後又把這件事怪罪到了關宗的頭上,「還不都怪你身邊那個驅魔師,他一路追著我,我怕被他抓住,不然也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郁煌問:「那你當天晚上怎麼不去挖?我跟關宗那會兒還找不到你。」
「那晚昏迷了。」窮奇聳了聳肩,說,「被困得太久,妖力不支你也能理解。那符咒又能吸收我的妖力,不然我也不會解不開這個封印,還得去找鑰匙。」
「所以你跟吉量是認識的?」
「嗯!」鑰匙圈在窮奇手指上轉了幾轉,窮奇得意地說,「老朋友了,以前我倆還是鄰居呢!」
郁煌:「……」
窮奇把鑰匙攥在手心,□□幾乎綉死了的鑰匙孔,費了半天勁才聽見咔嚓一聲,鎖被打開了。
厚重的銅門被窮奇用力推開,嗡嗡的聲音似是寺廟裡沉重的鼓聲,月光照進倉庫里,裡面一片狼藉。
藤蔓延伸進倉庫內,爬得到處都是,裡面植物鬱鬱蔥蔥,各色薔薇科的小花競相綻放,像是一個自然天成的花房。
倉庫內只擺放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約有籃球大的玻璃瓶,裡面一簇簇紫色的花綻放在綠色的葉片之間。
窮奇將玻璃瓶抱起來,看著裡面的小花,輕聲說:「這是風信子,它的花語是對不起。」
***
羅平第二次招魂成功了,他看著嗡鳴作響不斷晃動的笆鬥眼里滿滿的成就感,總算保住了羅家的名聲!
他給站得老遠的關宗打了電話,興奮地說:「成了!關先生你可以回來了!」
關宗抽完了第二根煙將煙頭丟進垃圾桶里,一路走回去。
那笆斗感覺到了關宗的氣息,晃動得更加厲害,可他魂魄被困在這兒想跑也沒地兒去。
關宗問道:「你是劉進榮?」
等了一會兒笆斗里傳來微弱的應答聲:「回大人話,小的是劉進榮。」
關宗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修長的雙腿蹬得筆直,單刀直入:「你跟窮奇是什麼關係?」
「窮奇?」劉進榮一愣,顯然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他左右思考了一會兒,答道,「小的不認識什麼窮奇。」
關宗:「……」
關宗不說話,渾身上下散發著冰冷的氣息,感覺周圍方圓百里之內都快被冰封了,那種強大的威壓嚇得羅平都快跪下來叫爸爸,他膽戰心驚地暗示劉進榮,「你快想起來!快想起來誰是窮奇啊!」
劉進榮委屈得不行,他實在是想不起來認識什麼窮奇,窮奇不是四大凶獸嗎?他怎麼可能認識那麼厲害的人物?!魂魄被憋在芭斗里出不去,一個勁兒地發抖,整個笆斗都快被他抖成陀螺了。
關宗抽了口煙,問道:「十年了,你為什麼還不去投胎。」
這個問題他能回答,劉進榮立馬說:「小的在凡間有心愿未了,也想等一個人。小的生前參軍,身上有些戾氣,死後不甘就化作了小半隻厲鬼,延後了投胎。」
「什麼心愿?等誰?」
劉進榮答道:「小的的結髮妻子,小的還欠她一句對不起。」
***
聽了窮奇的話,郁煌越來越糊塗:「對不起?對不起誰?這花是你養的嗎?」
「不是我,是我一位朋友的,我答應了他要幫他把這盆花帶給一個人。」窮奇隔著玻璃瓶撫摸著那一朵朵艷麗的小花,說,「我來不及去了,想請你幫我把這盆花帶過去。」
前後一下子就連貫了起來,郁煌問道:「是帶給劉一奇的奶奶嗎?」
「嗯。」窮奇說,「你幫我把它送給秦馨,了了我的執念。」
郁煌沒有接過那盆花,他看著窮奇,問道:「你為什麼要找我幫忙?你跟吉量不是鄰居嗎?比起我來,他不是更合適嗎?」
「他那個人——」一提起吉量,窮奇有一肚子的抱怨,「貪財、摳門,別看長得一副挺大方落落的樣子,其實就是一個小氣鬼。我找他幫忙都得拿東西跟他換,上次躲在他那兒,把劉進榮送給我的鼻煙壺換給他了,我可沒什麼東西能跟他交換讓他幫我送花!」
郁煌一臉瞭然,幽幽地問:「那你找我就不用付出代價了?」
窮奇:「……」他有些炸毛,跳腳罵道:「你們這些修了幾萬年仙的都是怎麼回事?說好的清修呢?說好的心無雜念,四大皆空呢?!怎麼都這麼貪?!我要告到天法大帝那裡去,讓你連螞蚱都做不成!」
「哦。」郁煌學著關宗的表情,一臉冷漠地說,「所以你準備付給我什麼代價?」
窮奇:「……」
郁煌毫不動搖地看著窮奇,窮奇惡狠狠地說:「信不信我一口把你給吞了?」
「不信。」郁煌說,「我的頭就在這兒,你吞吧。」
窮奇冷笑一聲:「你別忘了我為什麼被封為四大凶獸。」
「我還懷疑你說的話的真實性呢。」郁煌翻了個白眼,「以前誰守信你就閑著蛋疼要去把那人生吞掉,現在自己卻干起守信的活兒來了。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窮奇眼皮子一跳,拿郁煌這種破罐子破摔的無賴樣實在是沒辦法。
郁煌說得對,他不敢也不能吃了郁煌。
郁煌是一方天帝,下來歷劫,一般的妖怪見了郁煌會自然而然地被他身上純正的仙氣吸引想要吃他,可一旦吃了就是萬劫不復,這輩子都無緣問仙,還一輩子都要接受鳳族的追殺。窮奇自然對仙位並不在意,他害怕的是關宗留在郁煌頭頂的一點印記。
那道印記極為霸道,帶著一股強烈的煞氣,能抵擋一切災害,饒是他這樣作惡了上萬年的凶獸都十分懼怕那道印記,不然的話吃了郁煌功力大漲,他還能跟天法大帝拼上一拼。
窮奇服了,他無話可說。
他正準備獻出自己的內丹做交換,就見到郁煌亮著一雙大眼睛,充滿好奇地說:「那你給我講講劉進榮當年的事情吧?他怎麼就對不起他老婆了,他倆怎麼就離婚了?」
窮奇:「……」
你堂堂一個天帝這麼八卦真的好嗎?!能不能還有點鳳凰高冷尊貴的形象了?!
郁煌從窮奇的表情里清晰地看到了他內心的吐槽,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說:「我要是像鳳凰的話,就不會被變成一隻山雞了。」
窮奇:「……」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窮奇無奈地看著已經準備好聽故事的郁煌,剛要開口,表情卻猛地一變。
地面忽然劇烈震動,整間倉庫像是猛地被罩在什麼東西裡面一樣,氣壓驟然降低,熟悉的氣息讓郁煌開始自然而然地發抖,他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問道:「是是是是天法大帝來了嗎?」
「嗯。」窮奇死皺著眉頭,「我昨日才設的障眼法居然這麼快就被破解了,不愧是天法大帝。」
郁煌當即變回原形,找了個僻靜角落,藏在藤蔓之間,顫抖著看著倉庫門口閃現出來的一道白光。
白光中隱約顯現出來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慢慢地從白光中走了出來,讓郁煌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面容。
銀色長發被月光攏著,髮絲飛舞,臉龐線條冷硬,眼神清冷,緊抿的嘴唇不帶有一絲弧度,額心一點仙印,整個人如一潭冰泉一般冷徹骨髓。
郁煌被凍得哆嗦得更厲害,他害怕得撓牆。
真的要被變成一隻螞蚱了的話可怎麼辦!一下子就掉到下層食物鏈上去了,他吃不消啊!!!!
關宗還沒聽完劉進榮的自白,右眼皮忽然猛地一跳。他體內血液翻滾,在血管里快速翻騰衝撞。
關宗對羅平說:「把劉進榮帶好,送去我那裡。」隨後大步往外奔,那奔跑的速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正常人類該有的。
羅平:「……」
看來這驅魔師真是挺不好當的,關先生真是節儉,堂吃剩下的還會打包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