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梧桐
郁煌推開房門跑了出去,走廊空空蕩蕩。
隔壁房間就睡著湯凱跟沈魏,郁煌在門口狠砸了幾下門,沒有人應聲,他擰動門把手,門被鎖著。再隔壁就是黃煩跟許權,屋子裡面還是沒人答聲。
「搞什麼,人都去哪兒了啊……」郁煌嘀咕,他順著樓梯一路走下去,走到客廳,把燈打開,房間內頓時一片燈火通明,郁煌呼出一口氣,往能看到人工湖的窗邊走去。
人工湖上,關宗的身影還在,一步步地走向東邊,好像前面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他。
郁煌大喊了幾聲,「關宗!關宗!」跟在二樓時沒什麼區別,關宗還是沒回應他。
郁煌一咬牙,推開別墅大門,走了出去。
外面夜色冷漠,像是蒙著一層薄薄的輕紗,眼前的情景都被籠得帶著一層細膩的模糊感。郁煌毫不猶豫地向著人工湖的方向跑去。
冷風呼嘯,郁煌腳步一刻也沒有停,他跑到人工湖的邊緣大叫道:「關宗!關宗!」
這次關宗倒是聽見聲音了,他回過頭。郁煌看見了關宗冷厲的側臉,綳得緊緊的嘴角,那張臉上是郁煌從來沒有見過的嚴肅。
站在湖面上的關宗無聲地說:「回去。」
郁煌一愣,平靜的湖面瞬間炸開層層浪花,關宗的身影被捲入浪花之中。
郁煌在湖邊找到了一個破舊的觀賞用遊船,他下到船里,划動船槳拚命往關宗所在的地方劃去。
湖面一瞬間風平浪靜,郁煌的動作僵硬地頓在那裡,他站起來,站在遊船內四下看去。
湖面上逐漸顯現出來一個影子,張著血盆大口,隨著細微波紋飄蕩著拼合成石麒麟的影子,桀桀怪笑聲傳來,石麒麟諷刺地笑道:「關宗?哪來的關宗,你以為我會讓那個驅魔師跑來我精心打造的伏神陣里嗎?哈哈哈——」
「你還要臉嗎——」郁煌咬牙道,「石麒麟,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
「是啊,除了鳳凰神君還有誰能散發出這麼香的味道,真是多虧了……」石麒麟話語頓住,將後半句咽了回去。
郁煌冷笑道:「梧桐在哪兒?」
「咦。」石麒麟詫異地問道,「你居然猜的出來是梧桐,我還以為你這樣蠢笨的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死。」
「是嗎?」郁煌反問道,「那你知道你為什麼而死嗎?」
石麒麟一怔,隨即狂笑,因為他情緒的牽動,水面上的波紋動蕩得越發劇烈,強大的陰氣從人工湖的湖底一層層地往上湧來,耳邊全是冷風的呼嘯聲與凄慘的哀嚎聲,彷彿湖面之下埋藏了數十個厲鬼一般,猙獰著要將郁煌拖入湖底。
「你如果是鳳凰,說這話我也許還要怕你,但你如今只是一隻小小的山雞——還敢在我面前放肆?」
「是啊。」郁煌高深莫測地看著石麒麟,「我如今不是鳳凰,只是一隻小小的山雞,你不是知道的嗎?」
石麒麟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在反覆思考郁煌話里的深意,過了片刻,他冷笑兩聲,道:「不用拖延時間,那些驅魔師都被我困住,怎麼可能會來救你,乖乖地成為我的盤中餐,我也許能讓你死得痛快。」
「我好害怕啊——」郁煌假模假樣地說,「你以為梧桐會那麼好,將我的身份還有抓我的方法都一併告訴你,你也不過是被他利用的傀儡而已。」
石麒麟的心事正被猜中,他卻渾不在意地道「等我將你吃了,那梧桐也拿我沒辦法,你們神仙之間的恩怨卻白白便宜了我這個妖。」
郁煌看他一副執迷不悟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你怎麼就說不聽呢。」郁煌又坐回船里,跟過來遊玩的老大爺一樣,他擺擺手,一臉破罐子破摔的表情,說,「那你發動陣法吧,伏神陣,害怕害怕。」
石麒麟心裡雖有懷疑,卻仍是毫不動搖地發動了陣法,誰知道水面下的陣法只稍作動靜,一道藍光暴漲之後,並沒有按照預料中的那般將郁煌擒拿在陣法之中。
郁煌笑道:「看見沒,不好使!」
石麒麟訝然慘叫:「怎麼會?你——」
「你不是都說了嘛,我現在是山雞,是妖,我的仙格已經被天法大帝給封住了,你拿個伏妖陣伏魔陣對我都好使,就是伏神陣不好使!」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親自動手!」石麒麟沉默片刻,厲聲咆哮道,一道影子從湖底卷了出來,石麒麟的虛影浮現在水面上,他縱身一躍撲向郁煌,一口將小舟撕咬得七零八落。
郁煌掉進湖裡,冰冷的湖水讓他手腳都有抽筋的感覺,他咬了咬牙,道:「石麒麟,你可真是不怕死。」
郁煌臉色一厲,額頭金印爆發出強烈的光芒,石麒麟神情驟然變得猙獰,嘶吼一聲:「不——」
鳳凰真火從郁煌周身冒出,巨大的法印在他身後結成,向著石麒麟所在的地方鋪天蓋地地砸了下來。
郁煌睜開眼睛,背後一身冷汗,關宗高大的身影站在他面前,留給郁煌一個足以遮風擋雨的背影。
郁煌立馬爬起來,拉住關宗的胳膊,關宗回過頭,目光落在郁煌身上。郁煌興奮得一哆嗦,拽住關宗的手說:「你快給我一巴掌!」
關宗:「……」
郁煌亮著眼睛堅定地看著關宗,「快,別客氣。」
關宗無奈地搖了搖頭,讓開身子,暴露出軟倒在他們面前的石麒麟。
石麒麟被鳳凰真火烤灼得渾身烏黑,氣息奄奄地癱倒在那裡。郁煌立馬爬下床,踢了石麒麟兩腳,道:「還敢入我的夢吞我精魂!真以為我好欺負了?」
石麒麟頹喪地瞟了郁煌一眼,認命地道:「除此之外我也別無他法,你身邊這個驅魔師厲害得很,我不敢輕易靠近。」
「柿子還是挑軟的捏,你真是懂這個道理,可我是軟柿子嗎?我是嗎?」郁煌恨得牙根痒痒,這石麒麟真是可恨,別的妖怪覬覦他的血肉也就罷了,這隻石麒麟居然膽大包天地還想直接把他的精魂給吞了,也就梧桐那王八蛋能這麼慫恿他這麼敢做!
郁煌蹲下來,抱住石麒麟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他小聲問道:「哎,你告訴我,梧桐在哪兒我就不殺你了,怎麼樣?」
「梧桐……」被鳳凰真火燒怕了,石麒麟哆哆嗦嗦地縮著脖子,顫抖著說,「我、我不能說,我與他結了魂誓,如果我說了我就會受九重天雷之罰。」
郁煌撇了撇嘴,說:「你不說我也知道。」
石麒麟瞪大眼睛,委屈地說:「那你還問我……」
「哎。」郁煌湊在他耳邊說,「我不能讓關宗知道嘛。他要是知道我藏了小秘密,以後不跟我好了怎麼辦?」
石麒麟無語地看了一眼郁煌,站在他身邊的關宗一臉冷漠,人家根本就不想知道你的那些小秘密,好嗎?!
郁煌神神秘秘地說:「地下室祭祀的人其實是梧桐吧,那個邪惡的陣法也就只有梧桐能布得出來。」
「是的……」石麒麟點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其實一開始是祭祀石麒麟,啊,不,是祭祀我的……」
「別裝了。」郁煌搖頭,「我知道你是張超然,是梧桐幫你奪了石麒麟的舍,對不對?那塊鐵器到底是什麼?居然這麼容易就破了石麒麟的千年道行。」
「張超然?」一直沉默的關宗忽然出聲,他冷厲的目光森森地望著石麒麟,過了片刻,他跟郁煌同時跑向門口,郁煌大叫道:「黃煩!許權!湯凱!沈魏!!」
無人應聲。
關宗二話不說快速往地下室跑去,一路跑過森冷的漆黑甬道,跑到陣法的時候猛地停下了腳步。
陣法中間正側躺著一個人,那人一頭棕色的長發垂在地上,幾乎鋪滿了整個高台,赤.裸著身體,身影很淡,像是隨時隨地都會消失一樣,他隨手撕開一塊生肉塞進嘴裡,血肉混雜在齒縫之間,發出吱吱的咀嚼的聲音。
郁煌咬著牙道:「梧桐——」
「鳳凰哥哥。」梧桐嬌笑了幾聲,道,「幾千年不見,你可想我?」
「不想。」
「真是冷漠呀,好歹我曾經也伺候了你這麼長久的歲月,雖然我最後投奔了天帝玄武,可還不是因為你對我不好嘛。」梧桐沖郁煌拋了個媚眼,將最後一塊生肉塞進口中,猩紅的血液襯得他嫣紅的嘴唇更顯血光滲人
「我可不是來跟你敘舊的。」郁煌道,「跟我一起來的那幾個人呢?」
「他們呀。」梧桐坐了起來,四周指了指,道,「在這兒,這兒,還有這兒。」他手指所點的幾個都是剛被他撕咬了的屍體肉塊,看不出來原貌,卻足以見死相凄慘。
梧桐咯咯笑了幾聲,還要說什麼臉色卻一變,他凝重的目光看向關宗,冷聲問:「你是誰?」他像是一直沒注意到關宗的樣子,直到關宗拿出了他的黑柄刀。
關宗沒有回答梧桐的問題,他飛速跑到高台上,手起刀落,黑柄刀刀鋒凜冽,直接將梧桐劈成了兩半。
梧桐尖叫著哀嚎,本就單薄得近乎於無的身影更加稀薄,他渾身抽搐地倒在地上,獰笑道:「不過是毀我一個魂魄而已,一個小小的人類驅魔師——你不是人類,你究竟是什麼人?你的刀——你是魔?」
「我不是魔。」關宗的聲音依然聽不出什麼情緒,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梧桐的魂魄一點點地消散在空中,「如果真要追究我的身份的話,我是魃。」
郁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