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關信
戰場上硝煙瀰漫,冷兵器時代還是實打實得硬碰硬地來,士兵們猙獰著面孔廝殺,殺到紅了眼的時候常常分不清敵我,森冷□□白進紅出,慘叫聲不絕於耳。
沒有人注意到什麼時候戰場上多了只五彩斑斕的山雞,郁煌在冷兵器之間快速穿梭著,終於找到機會跳到了一棵大樹上,躲藏在樹葉間膽戰心驚地看著下面的血流成河。
守城的士兵們顯然敵不過攻城的,城破只是時間的早晚。
采多這是把他弄到哪兒來了啊……郁煌急得跳腳。
忽然一陣節奏極快的鼓聲響起,守城士兵是一陣高吼,郁煌循聲望去,從石制的城門內打馬走出來一個威武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身玄色鎧甲,端坐於馬上,腰間掛著一柄純黑色的長刀,面帶厲鬼面具,獠牙怒張,猙獰無比。他帶著一支小隊緩緩走向陣前,兩方士兵交戰間都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攻城一方首領站出來,道:「想不到我小小敖燎,居然能得關大將軍垂青,親自出城迎戰,即便此戰告負,來日回朝我也能得大王嘉獎一二了!」
那玄鎧將軍理也未理,似乎根本就不將那人放在眼裡,大巫在他身後合掌而歌,戴在頭上的羽毛隨風飄舞,天際烏雲沉沉,大巫吟唱之後,驅馬上前,卑躬屈膝地在玄鎧將軍面前恭敬地道:「將軍,時候到了。」
玄鎧將軍點了點頭,覆蓋在面具在薄唇微啟,果斷而又利落地道:「殺!」
一瞬間,守城衛兵如潮水般涌了出去,開閘猛獸奔騰萬里,煙塵滾滾,殺意瀰漫,嘶吼聲漫天遍野,響徹不絕。玄鎧將軍巍然立在原地,那張猙獰可怕的鬼面彷彿褫奪了生殺大權,在場的一眾人在他眼裡微弱得就像是只螻蟻那樣簡單。
先前自稱敖燎的敵方將領臉上的得意很快就綳不住了,原本情勢一片大好,他們急行軍連趕了三天三夜的路截走了派來救濟的糧草,城中兵將本來應該無可果腹,氣勢大減才對,怎麼這會兒這麼英勇無匹?而且城中只有三萬左右的士兵,跟他十萬精兵對上居然也毫無下風的預兆,怎麼可能?!
敖燎瞪著遠處的玄鎧將軍,氣得目眥欲裂,敖燎眼睛忽地瞪大,看著玄鎧將軍遠遠地站在那裡,伸手接過下從遞過來的長弓。
玄鎧將軍彎腰引弓,一彎長弓被他拉滿了弦,淬了毒的箭頭直指著敖燎。
敖燎神色一凜,后又露出冷笑,迎向那隔了極遠的箭,絲毫不避,旁邊謀士上前勸道:「敖將軍,關信膂力過人,你切不可衝動啊。」
敖燎一腳將那謀士踹開,道:「胡說八道!關信再怎麼勇猛也是個凡人,這戰場無限寬廣,我就不信這一箭能射中我。兩軍將領對決,你讓我退縮?是何居心!」
那謀士被一腳踹中胸口,疼得五臟六腑全都翻了天,哀嚎著在地上打滾。
敖燎再一回頭,卻見關信那一箭已經射了出來。
森冷地長箭在人群中飛速穿梭,跨越了整個戰場,敖燎眼睜睜地看著那箭直插面門,腦海里一片空白,什麼都來不及想,下一刻,他就真的什麼也想不了了。
謀士心中感慨萬千,嗚呼一聲,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等周遭士兵知道敖燎竟然被關信以這樣的方式射殺了,紛紛士氣打亂,戰鼓的節奏都跟著變了調子,不知道是哪個士兵先慘叫了一聲開始往回跑,越來越多的士兵受到影響,紛紛都一直往後撤去。
關信將長弓放下,身邊的人低垂著頭接過長弓,關信打馬掉頭,這一場仗已經分出了勝負,敖燎剛愎自用就是他最大的弱點。
那一箭都把郁煌給嚇壞了,他還沒看過一個人類能有這樣的力氣,他遠眺著策馬進城的玄鎧將軍,眼裡滿是不敢相信。
就用了一箭他就徹底扭轉了局面,由敗轉勝,實在是……
「太帥了。」郁煌喃喃道。
趁著士兵們清理戰場的時候,郁煌翻出了一個士兵穿的衣服,找了個小角落變回人形,套在身上,他隨手在地上摸了一把泥土往臉上抹,照著溪水看自己的模樣變得自己都不認得之後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一瘸一拐地沖同夥打招呼:「哎,搭把手。」
那人忙過去扶住郁煌,道:「你還好吧?我給你叫巫醫看看。」
「沒事。」郁煌拖著腿裝殘疾,「不是什麼大問題。」
士兵攙扶著郁煌回了城,郁煌被安排跟受傷的士兵們躺在一起,腿上施了障眼法,瞞過了那些巫醫的眼睛。
巫醫們把草藥給士兵們敷上,一屋子全是男人們聚集在一起的汗臭味跟血腥味,伴隨著濃郁的腳臭味熏得郁煌想鑽出去,他找了個靠窗的地方坐下,喝著稀薄的粥,聽耳邊的將士們都在討論。
「關將軍真是勇猛無比啊,要不是他,咱們整個城的士兵百姓都得死!」
「那一箭簡直神乎其技了,這麼遠都能射中,還正穿額心,你們看沒看見,大勇的士兵們都嚇得屁滾尿流。這我們關大將軍還沒出馬呢——」
「是啊。那一箭,正正好擦著我眼前過的,我那時候就感覺一股子涼風吹過,給我嚇得啊,事後想起來,大將軍這掐的分毫不差啊。」
郁煌聽得直瞪眼,這崇拜主意搞得都快把那個關大將軍捧上天了。
等等——關大將軍?
郁煌拉過一個士兵,問道:「我來隊伍這麼久了,還不知道咱們將軍到底叫啥啊?」
「你還不知道我們將軍叫什麼?」
「傻了吧?」
一群人紛紛唾棄郁煌,最後道:「咱們將軍姓關,單名一個信字,這四海大地隨便你往哪兒一站,提起關信這個名字就沒有不認識的。」
「二狗子,你不是燒糊塗了啊。」
二狗子正是郁煌化身的名字,郁煌搔了搔臉,打著哈哈道:「是啊,我糊塗了。」
那幾人也沒理會郁煌犯傻,還沉浸在對關信那一箭的崇拜之中,這時候誰要是站出來說一句關信不好的話,這幾個重傷份子肯定跳起來手撕了那人。
郁煌越來越想弄清楚關信的身份。
就在這時,門外跑進來個白須飄飄的老頭,老頭頭頂上戴著個白帽子壓著眼睛,抬著下巴,從眼縫裡往外瞅,一雙眼睛瞧見郁煌了,忙跑過來,把郁煌從床上來了起來。
旁邊的人幸災樂禍地看著郁煌,郁煌一臉懵逼地看著老頭不管不顧他身上偽裝出來的傷口,一個勁兒地把他往外拖:「二狗子,快走,跟師父出去一下。」
郁煌忙裝模作樣地喊了兩聲:「哎呦呦,我的腿,師父,你輕一點。」
老頭停了下來,看著郁煌吹鬍子瞪眼的,湊過去壓低了聲音說:「你小子,這障眼法我看不出來?」
郁煌:「………………」
郁煌咳了咳,小聲回復:「師父,別說出去。」
「哼。」老頭冷哼一聲,又挽起郁煌的胳膊往外帶,「快快,再不來就晚了。」
他一路拖著郁煌往另一個帳篷里走,一進這帳篷,屋子裡的味道就好聞多了,雖然仍是充滿了雄性的麝香氣息。
老頭蹲在那兒,特沒形象地盯著炭火盆里的龜甲,拉了拉郁煌的褲腿,道:「你看出什麼來了嗎?」
郁煌:「…………」
郁煌一臉懵逼,試探性地問道:「我應該看出什麼來?」
老頭一瞪眼,沖郁煌後腦勺猛地拍了一巴掌,郁煌被打得暈頭轉向,差點一頭栽進炭火盆里。簡直委屈得欲哭無淚。
這種老一輩的卜筮早就不流行了,他們這些天生神根的神仙一出生就連掐指都不用掐,一眼就能看出命運走向,龜甲裂成什麼德行郁煌根本就看不出來。
他苦著臉跟老頭蹲在一起,聽老頭念叨個不停:「你天生慧根,就不知道好好利用,勤加學習,跟在我身邊都快一年了,連卜筮的結果都看不出來。你這是要氣死我,嫌我命長了是吧?混小子,真是氣死我了!」
郁煌:「……」
郁煌忍著老頭的嘮叨,老頭忽然臉色一變,忙站起來,一把把郁煌拉在身後,郁煌真遭不住老頭這種風風火火的行事風格,還沒站穩就見老頭一改常態,恭恭敬敬地對著門口的人道:「拜見大巫。」
「洛,龜甲可有顯跡。」大巫問道。
「不曾。」巫洛垂著頭,認真地說道。
大巫嘆了口氣,拿出一根木枝在龜甲里翻弄了幾下,龜甲一點被燒著的痕迹都沒有,他從鬼殼內拿出一枚牙齒,牙齒竟也是沒有被燃燒的樣子。
大巫道:「這麼多年了,還是算不出霸星的命運。」
「唉。」巫洛一本正經地跟著嘆了口氣。
「算不出就不必算了。」屋內傳來男人渾厚的聲音,關信只穿著長褲,上半身裸著就走了出來,他還未摘下那張鬼面具,身材挺拔,胸肌隆起,一雙胳膊結實有力,只是胸口處綁著厚厚的一層繃帶。
郁煌見狀,暗嘆道,他剛才那一箭居然還是在胸口有傷的情況下射出去的,要是沒傷的話,估計還能穿透敖燎背後的人。
「大將軍。」大巫跟巫洛同時對關信施禮,郁煌一時沒反應過來,滿屋子就他跟關信兩個筆挺挺地站著,關信目光落在郁煌身上,微微皺了眉頭。
郁煌立馬學著其他人的禮儀隊關信鞠了鞠躬。
大巫上去跟關信說話,郁煌趁著他們沒注意偷偷抬頭打量關信,可三番兩次下來,每次抬頭都能跟關信的視線撞個正著。
郁煌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心想,這個關信大將軍會不會就是關宗,按照黑柄刀刀鞘上所寫的內容,關宗的身份應該是個大將軍才是,這點是吻合的,采多又把他送來了這裡,那關信就是關宗的可能性有九成高。
正思量著,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小男孩從關信身後鑽了出來,一把抱住關信的腰,甜甜地叫了一聲:「哥!」
關信周身的煞氣退去了一點,剛硬的男子氣息被一層溫柔所軟化,他一把抱起小男孩,道:「小禮,睡夠了?」
「嗯!」小男孩紅撲撲著臉蛋,說,「我要跟哥學打仗,等我長大了,我也要當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