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一
二一
回去的路上,季安然有些心不在焉的。把錢交給了南笙之後,就一個人站在一邊擰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南笙見她略微苦惱的模樣,便想轉移她的注意力,領著她到熟食鋪子,切了肉,但也沒有引起對方多大的漣漪。
南笙嘆了一口氣,也就不打算管她,領著人就回了家。只一路上,好多次瞥到對方。看到的都是她瞧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
可她又一直不說,南笙就索性不問,兩人沉默著,走回了家中。回到家裡,南笙沒有趁著天氣好就上山,反而進了廚房炒了粉,簡單的吃了午飯後,南笙便捧著書坐在了台階上,努力的開始讀著。
南笙不笨,可以說記憶力十分的好,自季安然教她讀書識字以來,她又十分的努力,故而此刻已經可以靠著讀書來鞏固記憶了。季安然見她抱著書本讀的認真,嘆了一口氣,坐在了對方的身旁,單手撐在膝蓋上頂住下巴,目光悠悠遠眺南山。
「小笙,你會多少字了?」季安然的聲音劃過了耳邊,清澈的好像溪流的聲音。
南笙看著書本,還沒有回答她,便聽到她道,「一天十個,現在有一月余了,三百多個字,小笙你記得挺快的。我再教你一年,你估計就能讀書寫字了吧。」
「小笙,你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學生。」季安然扭頭,亮晶晶的望著她。
南笙唇一抿,有些不自在的說道,「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我只是記得太多次了而已。」言下之意,就是這都是努力得來的結果。
季安然一笑,不可置否。兩人並肩而坐著,沒一會,季安然換了話題,開始考較著南笙的課業。
很快,日落西山,夜幕降臨。
吃了晚飯後,上了年紀的慧靜師太便睡覺去了,只季安然和南笙兩個人洗了衣服,便坐在了門前的台階上。
天上的月亮又飽滿了一點,從月牙變成了小舟。南笙坐在台階上,借著幽幽的月光,看清了台階對面的竹竿晾著的衣服。
已經是晚春時節,漸漸的,夜晚有了點初夏的模樣。山裡的夜晚有風,輕輕拂過,留下了一陣陣的清涼。季安然自屋裡走出來,看到的就是南笙背對著她的削瘦肩頭。
她走近前,坐在了南笙的身邊,問道,「小笙,在看什麼?」
南笙平淡的應了一句,「吹風。」
「是嘛,那我也來吹吹風。」季安然這麼說著,笑了一下,這麼說道。
「嗯。」南笙點點頭,算是應了她的話。季安然看著對方那一半被月色浸潤的側臉,趴在自己的膝蓋上,歪著腦袋看了一會。沉悶的聲音,便顫著胸腔跑了出來,「小笙,我和你商量件事好不好?」
「嗯?」南笙扭頭,看向了對方,眼睛里沒有迷惑,只有淡定的等待。彷彿等季安然開口,等了好一會。
季安然看著對方的面容,露出了一個輕軟的笑容,細語道,「今天藥鋪里的南大夫和我說鋪子里缺個人手,想讓我去幫忙,你說,我要不要去?」
南笙心裡咯噔一下,皺著眉頭,問,「月錢多少?」
季安然想了一會,道,「嗯,一兩一月。」
南笙點點頭,「很高的月錢了,季姐姐,你是要到鎮上住嘛?」說到這裡,南笙今天下午壓了好一陣的不適之感猛的湧上了心頭,心口處沉悶的厲害,隱隱約約的還有些痛感。
季安然愣了一下,還沒有開口,就聽的南笙分析道,「從這裡到鎮上,有一個半時辰,路程長,住在鎮上是比較方便的。更何況,鎮里人多,來來往往的,或許能幫你找到家人。」
南笙垂著腦袋,手指不安分的劃在身側的青石板上,聲音有些悶悶的。
想了一會,南笙站了起來,言道,「你要到鎮上,沒有銀錢是不行的,我回房間里,將你的銀錢點給你。」
她速度快,正說著就跨出了一步。還沒反應過來的季安然伸手一探,眼明手快的抓住了對方的褲腳。南笙低頭,不明所以的看向了季安然。
但見月色下,擁有姣好容貌的女人仰頭望著她,有些無奈的說道,「誰說我要走。」
「……」南笙低頭,有些錯愕的看向了季安然。
季安然無奈,扯著南笙的褲腳,拉著她重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淡淡開口道,「我沒說要走,我與南大夫商量了一會,說忙的時候可以住在醫館里的客房,平日里還是回家中的。醫館的藥鋪上工遲,下工早,我住在這邊也不耽誤工作的。」
「那……你要和我商量什麼?」南笙一愣神,只覺得心裡有股淡淡的喜悅在蔓延,撫平了之前的不適。
季安然望著她,說道,「自然是住在這裡啊,如今我有了正當的工作,能養活自己了,再在你這裡白吃白住的,我總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小笙,這裡那麼多人,我就只認識你,所以只能賴在你這裡了。」
說著,她定定的看向了南笙,模樣認真的問,「小笙,你還願意讓我住在你家嗎?」
季安然說的都是實話。老實說,一天出門走三個小時的路到上班的地方,對她來說還是很有難度的,所以也不是沒有想過直接到鎮上租房子。
更何況,在鎮上還真的是如南笙所說的一樣,方便找家人。如果季安然是真的失憶了,但還會選擇住在鎮上,然後給南笙一筆銀錢感謝對方的收留。可是季安然知道,她不是。
除了熟識的南笙,這個世界上,她沒有家人了,就算有,那也不是她的,而是這個身體的主人的。如果離開了南笙,她又要重新認識新的人,找到新的落腳點,落地生根。
可是漂泊的滋味,實在是不太好受,更何況相處幾個月,季安然早已對南笙這個妹妹上了心,又怎麼捨得這麼離開。所以她今天下午糾結的就是,要不要厚著臉皮乾脆在南笙家蹭個地方,落地生根算了。
反正,她也挺喜歡山裡的生活,雖然很困苦,但另有一番自在不是嗎?更何況,陪著她的這個人,正如青竹一般頑強的向上著。如果兩個人一起,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吧。
這麼想著,她望向南笙的眼神,越發期待了起來。小笙如果願意留下她,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南笙愣了一會,看著對方望著自己的黝黑眼眸,斂了眼,淡淡的說了一句,「季姐姐,我說過了的,如果你找不到家,就在我這裡一直住下去。」鬼使神差的,南笙抿抿唇,接著說道,「如果你一輩子都找不到,那我就讓你住一輩子。」
月色下,少女的眼眸里的光和她抿唇的弧度一樣的堅毅,季安然望著她的面容,愣了好一會。忽而莞爾一笑道,「住一輩子啊,小笙你不怕你以後娶了小郎君生你的氣嗎?」喂,隨便收留個外人,你家郎君肯定會看不下去的昂。
誰知南笙拍拍膝蓋,垂眸道,「沒事,都是一家人。」
她的聲音淡淡的,聽起來比夜風還涼上三分。季安然眸光閃動,壓下了喉間滾動的話語,最終化為一笑,「是啊,我是你姐,他也不能說什麼,對吧。」
一家人啊,還真是溫暖。胸腔有熱流在涌動,季安然只覺得鼻尖酸酸的。
「……」南笙瞥了對方一眼,沒有說話。
壓回了心間的思緒,季安然對著南笙淡淡的說了一句,「小笙……」
對方的輕喚,南笙聽到了,點點頭,便應了一聲,「嗯。」
「謝謝你。」她望著南笙,目光里充滿了真摯的感激。
南笙抿抿唇,平淡的甩了一句話,「你不用謝我,反正我一個人過日子也是過,兩個人過日子也是過,一樣的。」言下之意就是,多一個季安然,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反正,她孤家寡人慣了。
可是,真的沒有什麼嗎?季安然扭頭,看著這個淡漠少女線條明顯的側臉,輕笑道,「還是有什麼的,從今以後就是兩個人了。」多一個人多張嘴吃飯了。
可南笙心念一動,想的卻是,多了一個人,日子也沒有那麼孤單了。雖然一個人也很好,加上師太奶奶日子也會過得很舒坦。但她明白,如果這時候季安然離開了,她會覺得不舒心。
原因無他,因為她已經適應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一但習慣了,就十分難更改。
兩人又在台階上坐了一會,才返回房間里休息。因著季安然明早要到鎮上給南大夫正式答覆,兩人睡得也早,很快,熄了燈入眠。
只是不知道為何,一貫一覺到天亮的南笙,當天晚上,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面,正是夕陽西下十分,天邊的晚霞將整個南山照的更加鮮艷。她從茶山的小道往家裡走,肩上還背著柴火,走到籬笆外抬頭,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浸在陽光里,橘黃色的庭院。
院子里,有個雌雄莫辯的人背對著她正收拾著竹竿上晾著的衣服。似是聽到了腳步聲,那人扭頭,對著南笙喊了一句,「小笙,你回來了,可以吃飯啦。」
面容美麗,身姿優雅,這個對著自己笑語嫣嫣的人,正是季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