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梁一城推門進去的時候，展森正在收拾剛剛開會而散落在桌子上的文件。

收拾到一半，他手上動作頓了一下，而後迅速把手下面那張紙團起來，塞進了一旁的碎紙機。

梁一城走到窗前望了望窗外，「餓了嗎？」

「有點。」展森說著拿起手機，「餐廳就在附近，走過去？」

「好啊。」

展氏集團的大廈在繁華的cbd中心，周圍是一片直插雲霄的高樓，正是中午時分，巨大的玻璃牆面反射著冬日刺眼的暖陽。

人行道上有不少結伴而行的商業精英模樣的人，都是西裝革履，說笑著，看樣子是去附近的餐廳吃午飯。

在這巨大而荒蕪的繁華和熱鬧中，展森和梁一城顯得有些突兀。

兩個人並排走著，離得很近，卻並沒有交談。展森穿著黑色的大衣，稜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眸色幽暗，在這幽暗中，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他渾身都散發著冷漠而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梁一城卻不一樣，他穿著一件純白色的薄款羽絨服，也許是職業演員出身的緣故，看起來姿態很高，有那麼點高高在上的多意味，可他這樣卻不顯得冷漠，眼眸是多情的，會讓人忍不住想要和他親近。

兩人走了將近百米，轉了個彎，就到了展森預定的餐廳。

工作日中午時分，大廳里幾乎每個座位都滿了。展森報了名字，侍應生領著兩人去了較僻靜處的一個雙人座位。

等餐的時候，梁一城一直沒說話，只拿手指摩挲著唇角，他有點莫名的焦躁，此時突然特別想抽根兒煙。

展森拿著手機噼里啪啦按著屏幕，不知道是在給誰發消息。

梁一城眸色莫名地盯了他一陣，說，「我去趟洗手間。」說完也不等回答，直接起身離開了。展森從手機上抬起臉來，看著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影轉了個彎，看不見了，他才招了侍應生過來守著桌子，而後起身跟了過去。

梁一城卻是根本沒有進洗手間，而是徑直從洗門前走了過去，順著走廊來到了安全樓梯裡面。

他的腳步很輕，連聲控開關都沒有驚動，樓道里一片漆黑。

他摸出煙盒和打火機，點燃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而後就像是脫力似的，倚在了牆上。

這裡是走廊的盡頭，樓層又高，安全樓梯根本沒有人使用。於是周圍靜悄悄的，似是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展森靠在安全門外，默默聽著他呼出煙霧時發出的模糊聲響。

半晌，裡面傳來手機來電的響動。展森聽到梁一城掏出手機時衣料發出的沙沙聲，手機鈴聲持續響了很久，展森莫名地有些心焦。

梁一城盯著屏幕上陌生的號碼盯了許久，終於閉了閉眼，接了起來。

接通之後他並沒有說話，那邊是一個熟悉的，帶著笑意的低音，「小梁嗎？我是岳志明。」

梁一城輕輕笑起來，只是這笑容綿裡帶針，「岳先生，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就是想你了，覺得午飯也變得難吃了許多。」岳志明這話說的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戲謔，而是一種滿含著情愫的低喃，就像是他真的很思念很思念他，於是覺得茶飯也索然無味起來了。

「那我建議您換個廚子。」梁一城冷冷一笑。

本是噎人的一句話，可岳志明畢竟不是常人，有著常人所不及的臉皮厚度，他笑了笑，「不如你給我推薦個新廚子好了，按照你的口味來選。」

梁一城沉默了半晌，緊接著突然笑了起來，「你現在，是要我腳踏兩隻船，還是要我直接和展森分手？」

安全門的展森，聽到這話瞬間渾身都繃緊了，他屏住呼吸握緊了拳頭，極力剋制著破門而入的衝動。

「這些都跟我沒關係。」

「那你是逗我玩兒呢？覺得我害怕你下黑手的樣子很好玩是嗎？」

「......我只是嘆息，為什麼我晚了一步。」

梁一城沒有接話，說實話他是真的不懂，不懂岳志明到底是打得什麼主意。如果真的是喜歡他的臉，那也沒有必要來這招，時不時打個電話，時不時製造個偶遇來個英雄救美。當他是沒戀愛過的毛頭小子嗎？如果不是喜歡，那難道是因為平日里的生活太過乏味，所以想要拿他取樂？

「我當然是想讓你和我在一起的。」岳志明嘆息一聲，「你可以試著喜歡我嗎？」

聽了這話，梁一城都氣笑了。「你還真是……」

合著這位岳先生，還真是個「骨骼清奇」的人，看上了人家就仗著權勢來威脅來騷擾還不夠，還想要對方也喜歡他，這是順風順水慣了，還是真的以為他手無縛雞之力，又無權無勢所以不敢造次？

「你不要覺得有壓力，我也並沒有想要仗著自己的地位對你不力，就這樣，我想約你的時候，你願意見我就可以。」

「那我是不是要感謝你的寬容大度了？」梁一城譏諷道。

岳志明沉默了片刻，道，「…你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梁一城笑了一聲，「有時間也不會見你。」說完就掛了電話。

他又氣又恨，握緊了拳頭狠狠砸在牆上。

如果岳志明是個流氓性子，那還好辦，他可以直接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和他拼到底，可岳志明卻是這樣，看似沒有強迫，看似沒有威脅，軟綿綿地說些情話，搞得梁一城甩也甩不掉，愈發地心煩意亂。

安全門外的展森，這個時候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

梁一城回到座位的時候，侍應生剛剛上了菜，展森正在開酒，抬眼看到他，問了句，「怎麼這麼久？」

「哦，順便抽了根兒煙。」

他說著把酒杯遞了過來，展森給他倒了一杯，而後視線就鎖在了他的手背上。

「手怎麼回事？」

他的手背骨節處紅彤彤的，正往外滲血，都說十指連心，這景象看起來都覺得疼。

似是被他的視線刺到一樣，梁一城驀地收回手，笑著說，「沒事，不小心碰了一下。」

展森把他的手捉回來，手指在他骨節處摩挲著，深深地看住他的眼，「以後小心點。」

梁一城似是覺得好笑，「這麼大成年人了，這點傷算什麼。」

整個吃飯期間，展森一句話都沒說。

梁一城也似是有心事，吃完飯，便道，「我還要回劇院，就直接走了。」

「恩。」展森拿起車鑰匙，「我送你。」

梁一城停下腳步，笑道，「送什麼，我自己開車去，晚上開車回來。」

展森沉盯著他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突然扶著他的後腦勺親了上來，蜻蜓點水的一個吻。

可梁一城卻是嚇得不輕。

這裡是餐廳的大堂，來來往往都是人，可展森竟然一點都不避諱。

梁一城皺起眉頭，「發什麼瘋啊你？」

展森沒有說話，拉住他的手往外走。

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像他們一樣吃完午飯回寫字樓工作的公司職員，兩個人一前一後，手拉著手，自然是惹了不少的注意力。

甚至有人睜大了眼，側頭對同伴說，「這是在拍戲嗎？兩個人都好好看啊。」

梁一城覺得展森的情緒有些不對頭，可具體哪裡不正常又說不上來。被人這樣注視著有些不舒服，他試著掙扎了一下，可展森的手卻是握得更緊了。

梁一城緊走幾步，和他並了肩，低聲問，「你怎麼了？」

「沒事。」

兩個人一起走到集團地下一層的停車場，梁一城的車停在離入口不遠的地方。

展森又握住他的手親了親他的唇角，低聲說，「你今晚來接我下班。」

「你的車呢？」

「…不想開。」

梁一城笑著捏了捏他的手，看到周圍沒人，這才湊上去回吻了他一下，低笑著，「怎麼跟小孩子一樣，好啦，那你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展森站在原地看著，直到他的車子開出了出口，這才轉身上了電梯。

電梯寬大而明亮，四周廂壁明晃晃地映出他修長的身影和他緊繃的側臉。

他的薄唇緊抿著，鼻樑的線條完美得像是一副嚴絲合縫地按照最美比例製作而成的，而那雙眼睛，卻是幽深得沒有一絲光亮。

岳志明。

真該死。

**

公司新的章程已經重修了一遍，展森最後過了一眼，就交給了法務部部長和行政部部長，讓他們同時，以董事長的名義傳達下去，並即可開始實施。

而張總安裝的竊聽器依舊在沙發墊的縫隙下。

展森並沒有刻意去動，甚至傳達一些重要消息的時候，也完全沒有避諱。只不過，這些所謂的重要消息，真假摻半，他倒要看看，張總會做到什麼程度。

展天宋已經好幾天沒有來上班了。

之前，他利用幾個產品經理來給展森難堪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舉動了。公司里他的那些爪牙看起來也都規規矩矩的。

可展森知道，他正在策劃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