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灰濛濛的，一身黑色連衣裙的佟嘉捧著一束花走了進來，頓時廳里的一些人齊刷刷的看了過去。黑色更是襯得她膚色勝雪，她沒有化妝，即便只是素顏也讓人覺得眼前一亮，周恆領著她走到一副遺像前，他眼瞼低垂，掩去了一絲怒氣還有傷感。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佟嘉一眼，她唇色很淡，說不出來的好看，周恆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也許對於延琛來說，只要她能過來，他就已經很開心了。

佟嘉看著遺像里的男人，即使跟這位曾經的化學課代表不是很熟，但這會兒心裡也有些難過。在她的記憶中，周延琛學習成績很好，每次月考模擬考他都是穩坐第一，話好像不是很多，至少她跟他都沒有說過幾句話。

他其實挺帥的。佟嘉將花束放在一邊，鞠了三躬。心裡不是不為這個男人感到可惜的，學生時代吧，長得帥氣成績又好，前幾天聽閨蜜說他好像跟人合夥開了一家公司，據說做得還不錯，明明前程一片光明，卻發生了那樣的意外。

葬禮之後，佟嘉跟另外一個同學一起走了，在離開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副遺像，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的難過好像被放大了好多好多倍。

「看到周延琛的爸爸媽媽我就好想哭。」這個同學是她學生時代的一個朋友，現在還維持著不錯的關係，她用紙巾擦了擦眼淚哽咽著開口：「你看，他們家是在一個小縣上，父母也都是工薪階層的，好不容易把周延琛供出來了，周延琛也有了大出息，結果呢，我看到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場面心就揪著疼，剛才周媽媽都哭暈過去了，我心裡真的好難受。」

這番話說得佟嘉都忍不住鼻酸了，她從來都沒有如此深刻地體會到這句話，永遠都不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一個會先到。

「那天是怎麼一回事啊？我就是聽說好像是開車的時候發生了意外？」佟嘉想了想問道。

從前總是在網上看到車禍事故，卻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身邊的人會遇到這樣的事，甚至為此失去了生命，真讓人唏噓不已。

同學小米紅著眼眶點了點頭：「就是那天咱們同學聚會嘛，本來周延琛說有事走不開不來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他又說要過來，然後在路上的時候就……」

兩人又說不出話來了，在發生這樣的事之後，哪怕跟周延琛不熟，都會覺得說不出來的壓抑。

晚上周恆提著兩瓶酒來到母校，坐在操場上，反手捂著臉自言自語道：「那天我真不應該給你打電話，這要不是告訴你佟嘉回國了，你肯定就不會開車趕過來，哥們兒，今天她來了，我本來想告訴她的，沒別的，就覺得你的這份心意吧要是都不能讓她知道，這多可惜啊。可是話都到嘴邊了，就是說不出口，我想你肯定不會希望我告訴她的，要是她知道了，指不定怎麼難受呢，你肯定不想看到她難過。」

說著說著周恆又哭了，他哆哆嗦嗦的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找出了前段時間同學聚會時記下的佟嘉的電話，手指一顫，他狠了狠心撥通了號碼。

佟嘉只覺得今天特別的疲倦，她回到家拖了鞋直接赤著腳走到客廳，剛坐下沒一會兒手機就響了，是周恆的電話號碼，她遲疑了一會兒接了起來，有些不確定的道：「周恆？」

記憶中，她跟周恆這一群人並不是很熟，突然接到周恆的電話，難免會有些詫異，

「恩，是我。」周恆躺在操場上，聲音有些沙啞，「佟嘉，你還記得延琛嗎？我是說，在沒有參加這場……葬禮之前，這幾年你還記得他嗎？」

佟嘉一怔，抱著抱枕，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邊緣，「記得啊，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兒，就是問下，實在找不到人說話了，是不是打擾到你了？」聽到佟嘉那樣說，周恆心裡安慰了一些。

這些天他都沒有睡過好覺，一閉上眼睛就是周延琛的那張臉，他愧疚不已，只覺得如果不是他，周延琛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周爸爸周媽媽更不至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佟嘉低頭，卻是一愣，她腳邊是一雙拖鞋，可是這拖鞋不是應該在門口的嗎？雖然是夏天，但屋子裡空調溫度開得有些低，她趕緊穿上拖鞋，只覺得應該是自己今天早上沒放回鞋櫃那裡，回過神來，她趕緊回道：「沒沒沒，我也是剛到家，那個……你節哀。」

她知道周恆跟周延琛關係特別鐵，今天看到這個一米八的高個子壯漢哭得那麼傷心，她只覺得難受，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她能理解周恆此刻的心情。

周恆抹了抹臉，「不好意思，今天打擾你了，我先掛了啊，改天請你吃飯。」

他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說什麼呢？說周延琛喜歡了你好多好多年嗎？說周延琛是因為想要見到你所以才趕過來，以致於在路上發生車禍嗎？這些事情不應該說。周延琛生前都是默默地喜歡著佟嘉，他選擇了這樣的設定，所以作為他的好朋友，他也不應該去打破這樣的關係。

那邊傳來嘟嘟嘟的聲音，佟嘉看著手機，心下悵然不已。

她當然是記得周延琛的，怎麼可能不記得呢？

那樣耀眼又沉默的一個少年，無論是在誰的記憶中，他永遠都是那樣的沉著冷靜。

說起來她跟他唯一一次交集，大概就是那一次考試吧。

雖然是普通的月考，但是因為要開家長會，所以同學們都非常重視，成績偏中上游的佟嘉也慌了，那段時間她情竇初開，正跟隔壁班的一個男生打得火熱，成績下降了很多，考試的時候，佟嘉跟周延琛一個考場，而且他還坐在她前面，考數學的時候後面有幾道大題她都不會，急得滿頭大汗。

佟嘉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鼓起勇氣，趁著監考老師低頭玩手機的時候，用圓珠筆戳了戳周延琛的後背，他轉過頭來，清冷的眸子里全是疑惑。

她紅著臉小聲說：「最後幾題……能讓我看看嗎？」她說話聲音太小了，周延琛皺著眉頭，又轉過頭去了。

就在佟嘉以為他肯定是在鄙視自己的時候，一張紙條丟了過來，她身體比意識更快，趕緊將那團紙緊緊地捏在手心裡。

那一次她數學考得很好，暫且保住了班上前十五名的成績，之後她想感謝周延琛，但又不好意思說，不能說謝謝你給我答案吧？在早操的時候，她就去買了一瓶營養快線放在他桌上。

從回憶中醒過來，佟嘉穿著拖鞋去了廚房，打開冰箱準備找點吃的，卻發現冰箱里除了礦泉水以外什麼都沒有，這個點她也不是很想點外賣吃，等換了衣服準備出門的時候，發現玄關處多了一把雨傘。

佟嘉很納悶，她咬著下唇努力回想剛才進門的時候，這裡到底有沒有一把雨傘，無奈她不是一個注重細節的人，實在是想不起來了。不過看到雨傘，佟嘉就想起這幾天的天氣，今天一天都陰沉沉的，說不定等會在路上就會下雨了，佟嘉打開手機，看了一會兒天氣，發現今天的確是有雷陣雨，她拿起傘準備去小區外面的超市買點吃的。

在電梯里，她拿出手機，信號不是很好，一直到走出電梯才刷出微博來。

她覺得有些奇怪，但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是哪裡奇怪。

等到了超市，她買了一些水果之後終於想起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

她在國外的時候也會常玩微博，粉絲不多，就那麼一兩百個，但有個粉絲會給她發的每條微博下點贊。

可是從前幾天開始，她發了微博，就再也沒看到這個人的點贊了。

實在是好奇，她順勢找到那個人的微博，點進去看。

佟嘉撇了撇嘴，這人的微博都是轉發一些財經信息的，很無聊啊——

想了想，她在他最新更新的微博下點了個贊。

佟嘉推著購物車準備去收銀台的時候，有個小男孩坐在購物車裡指著她，對他媽媽說：「媽媽，那個叔叔好奇怪啊，他受傷了呢。」

佟嘉轉過頭看了看四周，沒什麼叔叔啊，都是大媽，小男孩的媽媽抬起手拍了他的腦袋一下：「別瞎說。」

現在的小孩啊，真是喜歡惡作劇。

佟嘉突然感覺到後背一凉，摸了摸手臂，心想，真的要降溫了吧，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