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佟嘉剛走出超市就開始下大雨了，她不由得有些慶幸，幸好帶了傘，超市就在小區外面，要打車絕對不現實，就幾分鐘的路程，佟嘉撐開傘往小區走去。

她剛回國不久，這房子還是托朋友找的，家裡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添置，佟嘉一邊在腦子裡想著要置辦哪些東西一邊走，很快就到家了，夏日時分的雷陣雨猶如瓢潑般，即使打著傘，她衣服都濕了大半邊了。

一回到家，她也顧不上肚子餓，趕緊衝去浴室，痛快地洗了個澡之後也算是洗去了一身疲憊，佟嘉盤腿坐在沙發上，從購物袋裡找出兩瓶啤酒還有一些零食，她打開啤酒，一瓶放在茶几上，小聲道：「周延琛，一路走好。」然後她仰著頭喝了大半瓶啤酒。

佟嘉酒量不好，在國外的時候金髮碧眼的室友約她去酒吧，那時候她對國外的一切都稀奇得很，豪氣萬丈的喝了一大杯啤酒結果就醉了。今天佟嘉是真的難過，雖然周延琛也算不上是她的朋友，可是畢竟是認識的同學，他走得這樣突然，沒有人心裡不難受。

她頭枕在沙發的抱枕上，頭髮還沒幹，現在已經覺得有些頭暈了，她閉上眼睛，淺淺的睡著了，在夢裡感受到一雙手在撫摸著自己的頭髮，很是舒服，似乎還聽到有人在嘆息。

一覺睡到凌晨兩點才醒來，她動了一下身子，手臂有些涼，佟嘉才想起自己在睡覺前沒有關掉空調，像她這樣濕頭髮什麼都不蓋睡在空調房裡，估計是要著涼的，她起身，卻發現沒有她想象得那麼冷，她走到落地空調前，發現原本的十八度變成了最為舒適的二十六度，可是她沒有調溫度呀。

佟嘉想，這空調還真是高檔啊，估計還可以自動調溫？

周延琛走了，對他的父母來說無疑是世界末日，對周恆這些朋友來說也是噩耗，佟嘉惆悵了好幾天之後又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了。她剛回國，在一所初中當英文老師，這學校算是a市數一數二的了，福利待遇都很不錯。

這天下午四點不到，有個老教師說外面有人找她，她趕緊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到一旁會客室，居然是周延琛的爸媽！

佟嘉那天看到這兩個老人哭得幾乎都快昏過去，她是記得他們的，不過他們為什麼找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佟嘉準備給兩老倒茶的時候，周媽媽突然衝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有些失控的哽咽道：「是佟小姐吧？佟小姐你有沒有看到我們延琛？有沒有看到？」

「呃……」佟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有些怔怔的看著周媽媽。

還是周爸爸一臉疲態無奈道：「他媽非要說延琛還在，還說幾次都感覺到他就在身邊……佟小姐，請見諒。」

「恩恩恩，我明白的。」看著這兩個老人，他們的普通話並不是很標準，還夾帶著鄉音，佟嘉扶著周媽媽坐下來，小聲安撫道：「阿姨，您要不要喝點茶？」

「延琛真的還在啊……」周媽媽雙目無神的看著前方，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很多，她無力地垂著手臂。像小米說的那樣，這種場面真的會讓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看著周媽媽失魂落魄的樣子，佟嘉見狀眼眶都紅了。

讓佟嘉不解的是，周爸爸周媽媽是怎麼找到她的？她還沒問出口，周恆的電話就來了。

「佟嘉，周叔叔周阿姨是不是去你那裡了？」周恆的語氣非常急切。

佟嘉趕忙回道：「是的，在我這裡，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跟周恆約好地點，佟嘉跟領導請假之後，就帶著周爸爸周媽媽去了附近的咖啡廳，哪知道一坐下來，周媽媽就急切問她：「佟小姐，你有沒有感覺到延琛其實就在我們周圍？他根本就沒走！」

看著周媽媽雙鬢都斑白了，佟嘉有些心酸，她握著周媽媽的手溫聲道：「阿姨，您節哀，他一定不想看到您這個樣子的。」

世上最讓人痛苦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周爸爸這時候也有些悶悶開口：「佟小姐，你見諒，他媽是太想延琛了……」

這次的打擊，足以將周爸爸周媽媽壓垮。

佟嘉試探著問道：「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嗎？您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去做的。」

周爸爸周媽媽不會無緣無故來找她的，佟嘉想著，無論他們請求什麼，只要她能做的，她都會無條件的去幫助他們。

「其實……」周爸爸欲言又止，但實在是無奈，只好選擇實話實說，「我們在整理延琛的東西時，發現了一本畫冊，都是一些素描畫，然後還有一些照片……那上面的人都是佟小姐……」

佟嘉大腦一片空白，不可置信的看著周爸爸，周媽媽還在抽泣，這會兒她只能愣怔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嘴唇動了動，還是周爸爸從包里拿出一本畫冊，眼神有些複雜的遞給了佟嘉。

她手指微顫，下了好大的決心才翻開那本畫冊。

有少女趴在桌子上淺睡的。

有少女站在講台上的。

有少女喝水的。

她當然知道這裡面的人是誰，就連她手肘上的那顆痣都畫上去了。佟嘉簡直不可置信，最後是一些照片，她捧著這些照片，竟然覺得猶如千斤重，這些應該都是洗出來的，她記得這裡面大多數都是她微博中的照片，他居然洗出來了？

翻著翻著一滴眼淚掉在照片上，那是她上個月在吃漢堡時的搞笑自拍。

周恆趕來的時候，佟嘉已經平靜下來了，只是眼眶有些紅，他心裡咯噔一下，頓時就明白了，一肚子解釋的話，這時候說出來都太可笑了。周恆帶著二老上了車之後，他下車走到佟嘉面前，低低問道：「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佟嘉微微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麼好問的了，她這時候只想好好睡一覺來消化這個周延琛沒能帶走的秘密。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周延琛竟然會喜歡她。

這怎麼可能呢？

周恆看了一眼坐在車裡的二老，壓低聲音道：「本來這事我是不打算跟你說的，延琛沒說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佟嘉，你是延琛這輩子以來唯一喜歡過的人，你可能不知道，延琛話不多，但他說起你的時候總是很開心的樣子。以後你無論遇到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我能做的一定會做到。」

等到周恆走了之後，佟嘉捧著那本畫冊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這本畫冊承載著已經去世的周延琛全部的感情，她無法無動於衷。

渾渾噩噩回到家，佟嘉躺在沙發上，失神的看著天花板，她打開那本畫冊，食指無意識地撫摸著，似乎能夠想象得到那個人溫柔的筆觸。

有些感情是不是不曾說出口才越顯得珍貴呢？佟嘉雖然不曾喜歡過周延琛，但是這份感情隨著他的逝去，在她的心上狠狠地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怎麼辦，連你為什麼喜歡我，我都不知道……真的太討厭了，最討厭別人留懸念了。」佟嘉也有過不少追求者，她生得漂亮，學生時代就很受歡迎，到了國外之後，那些熱情的外國小伙們也曾熱烈的追求過她，可是直到此刻，佟嘉覺得周延琛的這份感情，給她的觸動最大。

為什麼不說呢？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佟嘉想起一件事，拿出手機撥通了周恆的電話，現在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可是那邊很快就接起電話了。

周恆剛安慰周媽媽睡下，現在已經非常疲憊，但他知道，等佟嘉緩過來了，她一定會有很多事情想要問他的，周恆打起精神開口道：「佟嘉，是有事想要問我對吧？」

「恩。」佟嘉沉默了一下，「我想起了一件事，那天小米跟我說過，本來周延琛說不能過來的對吧？後來……」

她說不下去了，只要一張口，就覺得喉嚨澀澀的，讓人跟著鼻子都酸了。

周恆沒有想到佟嘉會問這個問題，他頓了一下，走到比較安靜的地方，眼淚又掉了下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周恆覺得，他這些年所有的傷心難過加起來，竟不及現在的十分之一。

周延琛是他最好的朋友，也因為這樣，沒有辦法不內疚，沒有辦法可以置身事外。

「是，那天他本來因為工作原因要加班的，都已經說好不來了，可我看到你過來了，就想著……恩，我就給他打了電話，告訴了他這件事，他掛了電話之後又打了過來，說要過來。」周恆的語速很緩慢，雖然平靜，可無端的讓人揪著心。

佟嘉聽完之後掛了電話。

她覺得很不可思議，怎麼可能呢？！為什麼呢！！

也許是今天知道的事情給她帶來的衝擊太大了，佟嘉一直輾轉反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

這個沒有被周延琛帶走的秘密，在佟嘉至今的人生中，超過了之前所有的告白。

等她睡著后，外面下起了大雨，卧室門口出現了幾個腳印，濕噠噠的。

像是有什麼人徘徊在卧室門口，可是始終不敢進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