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最初的相遇

眼前隱隱約約地，現出一幕幕模糊的畫面來……

『尊者，您看什麼呢？』

『它怎麼了？』

『哦，不知怎的，九天玄池前幾日回縮了一些，這蓮兒長在池沿便有些枯了。』

『玄池中的紅蓮也會枯萎嗎？還以為只有忘川中的水才會這麼冰冷呢，』他微微彎下腰，看著那有些萎縮了的花瓣輕聲說，『我在你這般大的時候，在忘川河沿也險些枯了。』想了一想，抬手生出一縷清風，包裹著那弱小的紅蓮輕輕吹入玄池中心，而後起身微笑，『小傢伙，你要努力長大啊。』

『尊者，你要走了嗎？』

『嗯，多謝天帝相邀，『竺仙宴』既已終了，我也該返回西天了。』

『尊者稍等，天帝為答謝諸位尊者駕臨盛宴，特備此厚禮聊表謝意。』

『仙佛本是一家，何來謝字，這禮太厚重，仙子還是收回去吧。』

『尊者不收下我可不好交差哦，天帝會怪罪呢。』

『那……既如此，我可否向仙子討要一份禮物？』

『當然可以，尊者請講。』

『適才玄池中的那朵紅蓮，仙子可否讓我將它帶走？』

『這……可以是可以，不過尊者為何要選它？』

『那紅蓮命魂偏陰，不適合生長在玄池之中，久了會枯死的。』

『那尊者是要將它帶到西天去么？』

『不，蠻荒之中有一棵生死樹，它根植於樹下會長得更茁壯一些。』

『尊者是要救它一命，這哪是討要禮物嘛。』

『呵，既然相遇便是緣分，畢竟是玄池中的紅蓮，還是要天帝許可才好。』

『那我去稟告天帝，去去就回，尊者稍等啊。』

『好，多謝仙子。』

『小傢伙，你就在這裡好好長大，不出千年應當是能修得人身的，至於修仙修魔你自行決斷，我可管不得了。』伸手輕輕撫摸柔嫩的花瓣，眯眼笑了笑，『如果有緣，我們還會再相見的，不過你可能認不得我了，無妨，我倒是能認出你。』站起身，最後看了那紅蓮一眼，不由輕笑一聲，『竟然只有九片花瓣，你可要多努力一些才行呢。』

「九片……倒是可以叫你……嗯，小九……」

「喂！蕭颯！你醒醒！」

朦朦朧朧的畫面一點點消散，耳邊響起一個人不耐煩的聲音，「你嘟嘟囔囔什麼呢！沒死就快醒過來，要我伺候你到什麼時候！」

茫茫然睜開眼睛，先是感覺到腰腹處的劇痛，他皺緊了眉，眼角都疼出了一層薄淚，「嗯，疼……」

虞靈沒好氣地站起身，又抬腳踹了他一下，「救你這個蠢貨費了我一大半的魔力，我真是有毛病。」

蕭颯總算看清眼前的景象，虞靈臉色有些虛白，他本能地感到擔心，下意識問，「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虞靈瞪他一眼，「還不是為了癒合你身上的傷口，你倒好，念咒似的嘟囔了幾個時辰，真是要煩死我，」虞靈又踹了他腰間一腳，冷聲道，「快起來，大男人怎麼這麼嬌弱。」

蕭颯被他踹得差點背過氣去，勉強撐著牆起身，費力地吸了幾口氣。腰間被魔劍刺穿的傷口的確是癒合了，只是那魔力穿透了身體，還是挺疼的，他苦笑著捂著傷處無奈道，「你再這麼踢幾腳，我有十條命都不夠活的。」

「那就死了算了，」虞靈斜眼瞪著他，沉聲道，「我警告你，再多管閑事我會親手宰了你。」

「……」蕭颯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問了句，「你為什麼沒殺我？」

虞靈面色一滯，眉頭皺了起來。

蕭颯笑了笑，慢慢站直身體輕聲說，「小九，我剛才說的話，都是真心的。」

虞靈瞥眼盯了他一會兒，神色冷漠，面無表情道，「是真是假我沒有興趣，蕭颯你聽著，我救你是為了出塔，後面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雙人陣法，你少給我自作多情。」

蕭颯慢慢斂了笑，默默看了他一會兒，垂下頭低低嗯了一聲。

虞靈又皺起眉，有些煩躁地瞪了他一眼，補充了一句，「所以我警告你，那些混話我就當沒聽過，你若再有非分之想，出了塔我便一劍結果了你，聽懂沒？」

蕭颯仍是垂著頭沉默，半晌緩緩點了點頭，低聲說了一句，「知道了。」

虞靈冷哼了一聲，懶得再多說，轉身便朝出口走了，蕭颯抬頭看著他冷漠決絕的背影，心口疼得發澀，過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默默跟了上去。

第四層石門上寫著三個字：往凝陣，兩人都沒看明白，虞靈也懶得去想，乾脆就要推門而入，蕭颯卻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到身後，自己當先走了進去，虞靈在他背後眯了下眼睛，目光有一瞬間有些複雜，卻很快又掩飾了情緒，抬腳跟了上去。

石門內和前三層又有了些不同，正中央竟漂浮著一個半人高的水球，兩人疑惑地走過去，看到一旁立了一塊石碑，最上頭寫著三個大字——往凝池。虞靈一臉疑惑，蕭颯卻是愣了下，皺眉思索道，「往凝池……好像聽師父說過……」

虞靈側頭看他，嗤笑道，「墨涿那點道行，說的話有個屁用。」

蕭颯，「……」

沉默了一瞬，小聲糾正，「言辭還是要注意一下……」

虞靈哼了一聲，不耐煩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不知道我直接把它劈了。」

蕭颯，「……」

糾著眉頭努力回想，蕭颯不確定地說，「好像是說，和冥界的往生池不同，往凝池能映出元魂最初時候執念最深的東西……」

「最初？」

「嗯，就是說魂魄最初形成的時候，哦，應該就是說第一世記得最深的東西。」

虞靈嘖了一聲，煩悶道，「我不記得我元魂之初的事情了，」瞥了蕭颯一眼，又是一臉嫌棄，「你一個無知人類，更是什麼都記不得。」

兩人都有點一籌莫展，蕭颯又看了眼那石碑，更是疑惑，「初心不復，與爾相誅；初心不滅，與爾相生……」這是石碑下方的兩排文字，他看得糊塗，側頭問虞靈，「這什麼意思？」

「我要知道還問你？」虞靈翻了個白眼，「不過這初心二字，應該就是這池水裡映出來的東西。」

「啊！」蕭颯恍然道，「難道是說……初心變了，就讓我們二人彼此相鬥，初心沒變就能活下來？」

虞靈瞳孔一縮，冷然道，「看來這層法陣就是要我們互相殘殺，」他側頭看了蕭颯一眼，又看向那浮動的池水，「你一個凡人輪迴了不知道幾百世，最初喜歡的東西怎麼可能和現在一樣，這陣法就是立個由頭讓我們自相殘殺罷了。」

蕭颯想了想，看著虞靈囑咐道，「實在不行你就殺了我，死了一個人也許這陣法就破了。」

虞靈再翻個白眼，「你當自己是佛陀么？誰用你爛好心了。」

蕭颯抿了下嘴唇，露出一絲苦笑來，「我命都給你了，你還罵我啊……」

虞靈聞言忽然一震，愣住了。

『你每次少吸一點，一天就吸一點點，就吸我的，可以嗎？』

『誰要你爛好心了？成天傻乎乎的，呆死你算了！』

『我命都給你了，你還罵我啊……』

虞靈愣愣看著他，看著那人唇角同樣無奈的笑容，心臟忽然狠狠顫了一下。

蕭颯疑惑地看著他忽然僵硬的神情，小心問道，「……怎麼啦？」

虞靈仍是在愣神，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忽然襲上腦海，讓他一瞬間有些猶豫起來。蕭颯和蕭遙二人身上都有迦穆羅的氣息，而且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氣息，他之前因為墨涿等人明顯的差別對待而認定了蕭遙是李柱的轉世，可是……不知怎麼的，這人給他的感覺，此刻卻讓他覺得十分熟悉……

「小九？」蕭颯又叫了他一聲，走過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虞靈忽然想起來，那天和這人翻雲覆雨的一夜，他似乎不由自主地……喊了自己一聲小九……

虞靈忽然就懵住了，他直直看著蕭颯眼中的擔憂，剛要說些什麼，忽然，地面微微震顫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立刻跑過來拉住他的手臂，和之前一樣將他牢牢擋在了身後。一瞬間虞靈感到心跳猛然加快，望著蕭颯的目光突然就驚疑不定起來。

地面繼續持續震蕩著，忽然，眼前的水球猛地波動了一下，接著又一點點綻開一條縫隙，水流從中心緩緩流出，竟將二人一寸寸包圍在其中。蕭颯神色一凜，抓緊了虞靈的手低聲說，「往凝池可能要啟動了，小九，如果一會兒我真的失了神智，你一劍殺了我，自己逃出去！」

虞靈呆愣愣看他，沒有說話，只覺得心臟跳動得越發劇烈，讓他的手腳都僵硬起來。

終於，那池水在周圍猛然一震，周圍的景象瞬間變幻，水波蕩漾中逐漸映出一個陌生的畫面來。

一片冰冷的水，一抹柔軟的金光。

虞靈茫然地看著那畫面，側頭髮現蕭颯也在愣神，不由地問了一句，「你看到什麼了？」

蕭颯回過神來，疑惑地說，「一朵……紅蓮？」

虞靈皺起眉來，剛要再問什麼，忽然周圍的池水向四周洶湧散開，而後轟然一響，竟轉瞬聚合成了最初的水球，眼前的景象也再次恢復如初。兩人茫然地對視了一下，就聽前方轟隆一響，前往更高層的通道竟然在眼前打開了。虞靈和蕭颯皆是目瞪口呆，後者喃喃說了一句，「這是……過了？」

虞靈回過神來，心中的疑惑雷鳴一般震蕩起來，他謹慎地看著蕭颯的臉，升起一絲隱約的懷疑來——莫非……我搞錯了？

可他還是不敢肯定，忐忑地跟在蕭颯後面往第五層走，目光卻不自覺地柔軟了下來。

蕭颯邊走邊自言自語地說，「我最初的執念是紅蓮？這什麼跟什麼啊……」說著，他回頭看向虞靈，「你看到什麼了？」

虞靈頭一回心平氣和地說，「一片金光，還有一池水。」

「你比我還邪門兒……」蕭颯撓頭苦笑，「那是什麼啊？」

「我不記得了，我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在蠻荒了，」虞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了一句，「你怎麼會拜入玄天門的？」

「哦，我六歲時候師父到我家來收徒，爹娘就把我和小遙都送去玄天門了。」

「墨涿親自去你家收徒？」

「是啊。」

虞靈心下覺得奇怪，墨涿那人不是什麼熱絡的性子，怎麼會那麼有熱心下山去收徒？

滿腦子莫名其妙地走到了第五層，兩人再次來到一扇石門前，卻在看清門上文字的時候傻住了。

「……合、合歡陣？」蕭颯瞬間紅了臉，不確定地瞪大眼睛，「這……這這這什麼意思啊……」

虞靈也是驚呆了，推門的手第一次有點兒猶豫。蕭颯瞪圓了眼睛，手掌附在門上糾結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不會又是一屋子春毒吧……」

虞靈側頭看看蕭颯，又看看那三個浪-盪的字眼，終於是吸了口氣，推門而入，「管他是什麼，大不了動動右手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蕭颯膽戰心驚地跟在他身後，一句話憋在嘴邊沒敢說出來——關鍵是，有些毒……動手不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