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chapter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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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客棧,程迦問:「你和誰住一屋?」
彭野說:「桑央。」
程迦略一垂眸,問:「隊里人都來了?」
「嗯。」
「達瓦一個人住?」
「嗯。」
兩人心照不宣對視著,最終,程迦說:「我和她住一屋。」
彭野說:「好。」
才上樓梯,就聽腳步聲。「程迦姐?」尼瑪站在樓梯上頭,驚喜地瞧著。
程迦抬頭看,想起初見面那晚,她讓尼瑪委屈得夠嗆,她道:「你身體壯實了。」
尼瑪撓著腦袋,嘿嘿笑,朝走廊里嚷:「程迦姐到啦!」
腳步聲起了一串兒,石頭十六濤子胡楊達瓦全出來了,一個個臉上笑開花兒。
石頭都起了興奮勁兒:「程迦,大伙兒想死你了。」
十六嚷:「七哥最想。」
一陣鬨笑。
濤子胡楊上前幫拿行李,彭野說:「放達瓦屋裡。」
好些個月不見,大家還和以前一樣親密。
因程迦來了,石頭怕她晚上無聊,叫上大伙兒去他屋裡打牌,玩升級。八人剛好分成四對,每局兩對人打,輸了的下場換人。
住的是最便宜的房,也沒個桌子,幾個男人把兩張單人床抬了一拼,一伙人脫鞋坐上去,熱鬧極了。
按房間分,程迦和達瓦一對,先和尼瑪彭野對打。
程迦沒他們鬧,最先盤腿坐好。床上人來人往,床墊子波浪般這兒一陷,那兒一鼓,她在上邊晃晃悠悠。
彭野瞟她身板一眼:「你坐那麼直幹什麼?」
程迦看大家都鬆鬆垮垮的,把腰彎下來一點點。
彭野坐下了,低聲問:「會玩么?」
程迦說:「沒輸過。」
彭野瞧著她,眼裡緩緩聚起笑意:「那你今晚得輸。」
「……」程迦平靜地對他比了個中指。
彭野抿著唇舔了舔牙齒,說:「得壓點兒賭注。你要輸了——」
程迦瞥他褲子一眼。
彭野:「跟。」
尼瑪和達瓦都不擅玩牌,倒也公平。一局開始,十六坐程迦後邊看,說:「程迦很精呀。」
程迦打牌時很認真,不談笑也不說話。很快,她帶著達瓦上了40分,眼見勝利在望,沒想彭野扭轉局勢,把她壓得死死的,最後5分怎麼也加不上去。
結果程迦和達瓦輸了。她看了彭野一眼,彭野也在看她。
她開了錢,挪到一邊,給濤子和胡楊讓位置。
石頭出去一趟,買了瓜子和花生,身上還帶著外頭的冷氣,他把袋子擱程迦面前鋪開:「程迦,吃嗯,別客氣。」
「嗯。」
大家都來抓瓜子,程迦也吃,一邊看牌,瓜子殼掉床單上,撿起來扔塑料袋裡,撿了好幾次。石頭擺手:「不用,過會兒抖抖就成。」
十六說:「皮厚,扎不疼的。」
濤子聽言,瓜子殼就往床上放,石頭一掌拍他腦袋:「往哪兒扔呢,丟袋子里!」
程迦:「……」
程迦挪到彭野身邊坐好,看他出牌,間隙,他回頭看她,低聲說:「贏錢了給你買瓜子吃。」
程迦淡淡瞅了他一眼,沒理。
大伙兒都挺歡樂,程迦卻沒什麼興緻。
看了一會兒,她起身下床,拍拍褲子上的瓜子灰,走到浴室里點了根煙。心口像蒙了一層保鮮膜,透不過氣。
抽到一半,彭野來了。
程迦問:「輸了?」
「嗯。」
「怎麼就輸了?」
「打不贏。」他聳聳肩,無奈的樣子。
程迦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沒吭聲。
他到洗手台邊洗手,程迦往邊上挪了挪,給他讓位置,不免看他。隔著煙霧,兩人的目光若有似無碰上,便挪不開了。許久不見,都有些按捺不住。
先動的是程迦,她摁滅了煙,伸手去勾他皮帶,語氣平平,說:「願賭服輸。」
這下輪到彭野一愣,待她解開了,才想起攔她的手,使了個眼色。
門半掩著,外邊大伙兒在笑鬧。
程迦恍若未見,仰頭看他,眼睛跟潭水一樣深,手卻往下鑽,又抓又撓,又揉又撫,彭野臉上風雲萬變。
想要制止,她踮起腳,在他耳邊低聲說:「忍著啊,別出聲嗯。」
她跪下.身去,牙齒咬住他牛仔褲的拉鏈,嘩地向下拉開,動作竟有一絲凶。
**
很快,輪到程迦和達瓦上場,尼瑪四處看,又跑去浴室看,都沒人。
尼瑪揉揉腦袋,說:「我去找七哥和迦姐。」
石頭趕緊從床上跳下,追上去「啪」一下打他腦袋:「叫什麼叫,你先和達瓦湊一對兒。」
尼瑪皺眉:「現在輪到迦姐玩了,我不能搶她機會。」
「她才不跟你玩。」石頭箍他脖子,把他拉過來,「我告訴你啊,過會兒……」
尼瑪聽著他的指示,漸漸臉紅,懵懂地點點頭。
**
兩人的戰場早已換到彭野房間,程迦用嘴給他弄出來了,仰頭看他濕潤發紅的眼,問:「什麼感覺?」
「軟。」彭野微喘著氣,說,「還熱乎。」
程迦起了身,脫了褲子拿腿根去貼他,問:「這裡呢?」
「軟,」他盯著她,「還熱乎。」
「你更喜歡哪個?」
他輕輕一推,她趴倒在床邊,他跪上前去,抬起她的屁股。
近乎發泄地衝撞,程迦骨頭酸軟,疼而暈眩,胸口好似壓著一塊石頭,有翻湧的情緒要從縫隙里奔涌而出。她死死忍住。
彭野把她翻身過來,撲倒在床上,分開了雙腿,最傳統的姿勢,最原始的衝擊,她摟著他的脖子,隨著木床吱呀搖晃,細吟出聲。
汗出如漿,眉皺成川。
他還是一貫的嚴肅與認真,漆黑的眼睛盯著她,像盯著獵物的狼。低沉的吼叫震蕩在房間上空。她箍緊了他,感受到他的顫慄,還有他的壓抑。
壓抑,隱忍,剋制,不安,惶惑……
那些感覺,她很清晰。她一直都是一個對細節敏銳的人,彷彿有無形的觸手吸收著他的每一絲氣息,彙集到她心底,攪成一團拎不清的麻。
她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抬起身吻他的唇,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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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牌局散場,各自回屋。尼瑪拾掇了一遭,說:「七哥,我去和石頭哥他們住一屋。」
彭野:「怎麼了?」
尼瑪一本正經地說:「七哥,我懂的。明面兒上做做樣子就好了。你叫程迦姐過來吧。」
彭野:「……」他揉揉他的頭,尼瑪溜出去了。
程迦抱著自己坐在床上,似乎發了一會兒呆,問達瓦:「黑狐現在在哪兒?」
「沒頭緒。前天阿槐的一個小姐妹見過他,說他脾氣變爆了。——怎麼突然問這個?」
程迦道:「你七哥來風南鎮一定是為黑狐。」
阿槐是四哥的線人。四哥上次追去看彭野,還順道帶上阿槐。他們很熟。且不是這層消息,彭野不會再找阿槐。
白天打電話時,她心知肚明,便一語雙關;可彭野特意「誤解」成字面下的酸意,只當*,不回答。
「七哥和你講的么?」
程迦含糊地嗯一聲。
達瓦坐到對面床上,「咱們今天去阿槐店裡打聽了,黑狐的確來過。」
程迦拿出一支煙,磕了磕打火機,道,「和我說說。」
達瓦講了黑狐還有安安的事。
程迦煙抽到半截,眼神有些空,問:「安安斷了半條腿?」
「嗯。」
達瓦表情並不嚴肅,今晚大家也無異常。可程迦出奇地肯定,黑狐比以前危險。彭野有事瞞了所有人。
手機滴滴一下,程迦拿起看,彭野發了兩個字:「過來。」
程迦下床,說:「我今晚不和你住了。」
達瓦心裡明白得很:「好。」
程迦收拾一下過去。推門進屋,撞見彭野在打電話,神色有些躲避。她看他一眼,關上房門,去浴室洗臉。
彭野走到窗邊,聲音低了,繼續道:「我聽她說了。」
那頭的何崢難忍懊惱:「不巧那時我在外地。聽阿槐說,叫萬子的和他一起。」
「嗯。」彭野略警惕地看了浴室一眼,把窗子打開,讓風吹進來。
「他手頭緊得很,最近得進一趟,怕想東山再起。我準備進去,這次非把他逮到。」
彭野低聲:「四嫂要生了,你悠著點兒。」說完微微失神,他也已非孤家寡人。
「就這最後一回,抓不到我認了。倒是你。我前陣子在腹地抓到一伙人,說黑狐給各處的團伙放風,誰殺了你,給三萬。」
彭野咬一下嘴唇。
他早就知道了,還風淡雲輕叮囑阿槐別和其他隊員講;此刻再提,心裡卻莫名一個咯噔,眼前的黑夜都變得格外陰森。
他回頭看浴室,程迦正彎腰洗臉,門擋著,只看到她細細的腰和長腿,可就看著這幅身子,目光便怎麼也收不回。
要說愛是什麼感覺,就是給了她鎧甲,卻留了自己軟肋。軟得一塌糊塗。
洗手間白熾燈昏黃,程迦臉色慘白,仍在洗手,已感受不到流淌在指尖的冰涼,那冷水分明灌進她的脊背。
失明那幾年練就了她的聽力。他那破手機,離得再遠,窗外風吹得再大,她都聽了個清白。
水嘩嘩地流,她忽然醒悟,想起他常說節約用水,趕緊關了。
講到最後,何崢說了些輕鬆的,道:「過些日子你再來,我家小子就落地了。也來看看小侄兒。」
彭野笑:「怎麼就是小子,萬一是個丫頭。」
「滾!」何崢罵他一聲,道,「就得是個小子,從小跟我干,長大了送去保護站。」
彭野默了半刻,也不知在想什麼,好一會兒嘴角才緩緩攏起笑意:「小東西還在娘胎里你急什麼。不定長大了想去外邊。」
「草原的男人是狼;高原的男人是鷹;外面的男人是牛羊。」
彭野不和他爭辯,揉了揉額頭。
何崢又道:「阿槐也找到好人家了,你呢,還念著那女人?」
做四哥的顯然信息沒跟上,彭野低聲告知,帶點兒得意:「那女人把我看進心裡頭了。」
那邊稍頓,接著道:「老七,看好自個兒的命。」
這話他白日里也聽了。問完黑狐的事要走時,阿槐問:「你和程迦在一起了?」
彭野微愣;
阿槐微笑:「都不用桑央他們說,我看見你在路邊打電話時那笑臉了。」
彭野「嗯」一聲。
阿槐說:「野哥,看好自個兒的命。」
掛了電話,彭野關上窗子,洗手間里沒了聲音。
回頭看,燈還亮著,卻不見人,他意外,進浴室回頭一看,程迦抱膝坐在洗手台上,倚靠著鏡子在抽煙。
她眼望著未知的某處,也沒個焦點。煙霧青白,映得她臉色沉寂。
彭野握著門沿,適才窗外秋風的冷意後知後覺從衣服外滲進來。
他不確定她是聽到了,或僅是感覺敏銳。
他過去摟她,忽覺她很小,又瘦弱,他一隻手臂就把她整個籠進懷裡,他微微低頭,下巴抵著她的鬢角,問:「怎麼了?」
她呼出一口煙,煙霧寥寥升到他面前,隨之傳來她不變的淡淡聲線:「給四哥打電話呢。」
彭野腦門一緊,他不願也不敢和她提及的事還是被拿上檯面。
程迦說:「我不問你,你準備什麼時候和我說。」
彭野鬆開她,手握著洗手台下意識支撐自己。
她目光跟他走,在他沉默的臉上停留半刻又收回來,輕笑:「不準備說。」
「程迦——」彭野抿抿嘴,意外的艱難。她一提,他便想跟她全盤托出,可思緒萬千,他不知從何說起。
「彭野,你以為我是個不堪一擊的女人?」程迦說。
「不是。」彭野立刻看她,她表情平靜,透出一絲堅定。
從最初把她從被窩揪出來的那一晚,他就沒見過這個女人對誰服軟,被誰打敗,她從來都是堅韌的,心之所向一往無前。
正是這一往無前的堅定,叫他幸福,叫他惶苦。
彭野嘗試開口:「我找出黑狐的真實身份了。」
程迦把半截煙摁滅,不幹任何別的事,只目不斜視看著他。
「安安是他的妹妹,在住院。」彭野咽了咽嗓子,「她在我抓他的途中受傷,斷了半截腿。他的錢全在安安那裡,被警方控制。」
他說完了,程迦還盯著他。
彭野又說:「……他恨我。」
程迦說:「彭野。」
彭野補充:「交手多年,恩怨太多,不差這一次。」
程迦看他半晌,從檯子上跳下來,鞋子重重一聲響,砸在彭野心口上。
「程迦!」
她頭也不回往外走,他上前追,追到門廊里,還沒抓住她,她突然自己回頭,嚴厲地問:
「黑狐鐵了心要殺你。這個事實有那麼難告訴我么?」
「程迦——」彭野雙手掌心向前,朝她走一步,是想安撫她的姿勢,可他自己並非完全冷靜,「即使沒有黑狐,也有其他危險。這是我的工作,我不想你擔心。我也不能離開……」
「我從沒想過讓你離開這裡。但你不能瞞著我——」她恨恨看著他,眼睛像刀子,「你得給我說清楚。你得讓我知道那危險有多大,是什麼時候。你不能讓我這回回了上海,下回我滿心歡喜再來找你,你他媽的人就不在了。」
彭野張了張口,終究默然。
程迦:「說話。」
彭野低聲:「我不想一次次提醒你,讓你擔驚受怕。」
程迦:「那就是讓我時時刻刻擔驚受怕。」
這話像一棍子打在彭野頭上。
他比誰都清楚這次和以往不同。他心態也不一樣了。每趟出發都有她在背後支撐。他比以往更謹慎警惕,更惜命。因他這條命上拴著兩個人。上海一行,程迦比他想象還要包容廣闊,堅定有力。
可越是享受她的好,越是看清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給不了她安穩,在想起四哥和四嫂的孩子時,他一身冷汗。假使四哥出了意外,那可憐的女人和孩子會落得如何境地。
他又憑什麼拖著她陷入這樣的境地。
近一個月,對她的愧疚與對未知的不安壓得他緊張疲憊。現實的無力,兩難的境地,他不可扭轉。
他拳頭握得手心出汗,又漸漸鬆開:「程迦,我此生就認定你一個女人。可如果以後你……」
「彭野你再敢往下說一個字!」
彭野緘口。
「在克魯格,你說,程迦這個女人,不管世上死了誰,我他媽都不會放手。」程迦迎著他微愕的目光,說,「是,我結賬時無意聽到了。你這話還算數嗎?」
彭野說:「……算數。」
「因為你這句話,我願意給你生孩子。」
「我願意的,彭野。」程迦說,「你知道,我願意的。」
彭野盯著她:「我知道。」
「知道你還……」她嘴唇顫了顫,低聲說,「彭野,你太欺負人。」
彭野握住她肩膀,像要把她捏碎:「程迦,我不是想放手。我不會放手。但——」
他咬牙,壓抑在心頭的一切卻不知如何宣洩。
「彭野,你聽好了。」她的眼睛似乎要看進他靈魂深處,「我程迦既然認定你,你生就是我的人,死也得是我的鬼。」
程迦狠狠看著他,忍到極限要爆發,卻沒有,只有那雙眼似要把他千刀萬剮,
「你就是死了,那也是我的命。我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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