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對窗

從濃淡來說，t台的妝面是最濃的，其次是平面，最淡的是影視。魏振宣今天試鏡是想看看自己拍平面的時候妝容需要注意哪些部分，所以一開始沒化妝拍了一些，後來又讓化妝師化了個平面妝再拍了一些，好做比較。平面妝不打很濃的陰影，妝面較精緻，昏暗的路燈下光微微灑下來，掩飾掉了細小的瑕疵，高光提亮了魏振宣原本就漂亮的鼻樑額頭，像歐洲人那樣凹陷的眼窩越發顯得深沉，一下子驚艷到了裘易。他楞楞地看了會兒，接著就莫名地有點心灰。

不知道為什麼，上次讓魏振宣知道自己比他大七歲，他心裡就有點難受，現在讓魏振宣知道自己結過婚還有了女兒……最初和魏振宣在一起，他從來沒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代溝，都說三年一個代溝，但他一直覺得和這個九零后感覺就像同齡人，也不知道是因為魏振宣成熟還是他幼稚，甚至好幾次他都覺得是魏振宣照顧自己，然而自從他看上去嫩實則已經是大叔的真相暴露之後，他心裡突然就有點難過，說不上來的感受，今天又讓魏振宣知道自己有過婚史，簡直是……裘易對自己莫名其妙就湧上來的失落感很無措，卻又不知緣起，無法對治，只能澀然沖著魏振宣打招呼：「回來啦。」

魏振宣點點頭，走過來，表情微妙地看著裘易懷裡的景嫻，問：「你……女兒？」他還有點不敢相信，裘易看上去根本不像結過婚的樣子。

裘易點點頭，沖著景嫻說：「囡囡，叫魏叔叔。」景嫻揪著裘易的前襟，看了魏振宣一會兒，笑眯眯叫了聲：「魏叔叔。」魏振宣挑了挑眉毛，笑著應了聲，一下子覺得有點不適應，九零后一直以來是年輕的代名詞，想不到這麼快他也已經是ajeoxi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樓，景嫻小盆友一直從裘易肩上看著後面跟著的大帥哥魏振宣，見他一路跟著他們到五樓，不由得咬著手指頭問她爸：「爸爸，魏叔叔跟我們住一起么？」

裘易一臉尷尬地給她解釋：「魏叔叔住我們隔壁，是我們鄰居。」

景嫻一臉懂了的樣子點了點頭。

到自家門前，裘易找鑰匙，他左手抱女兒，右手拎著購物袋，偏偏鑰匙還在左邊的褲袋裡，想偷個懶不換手用右手把鑰匙掏出來，但實在扭不過來，正要把景嫻換到右手抱，魏振宣快了一步，手伸進他左邊褲袋裡幫他掏了出來：「讓開，我幫你開。」裘易忙閃開些。魏振宣幫他開了門，脫掉鞋轉身接過他手裡的購物袋，裘易說：「沒事兒我自己來，你回去吧。」魏振宣不聽，直接幫他拿進廚房，結果吃了一驚。

廚房水斗里全是臟碗，看著大概一個禮拜沒洗了，有些裡面還有沒倒乾淨的速食麵麵湯。他看一眼裘易，裘易正給景嫻脫鞋子穿她在家穿的軟底鞋，見魏振宣看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魏振宣撇了下嘴，把購物袋裡的東西拿出來，該放冰箱的放冰箱，其他的堆在桌子上等裘易來收拾，然後撩起袖管，穿上裘易掛在冰箱旁邊的圍裙開始洗碗。

裘易把景嫻抱進卧室安頓好，出來就看見魏振宣在穿圍裙。那圍裙是以前裘媽媽用的，紅色的，一直丟在這裡，裘易翻出來后連自己也沒穿過，魏振宣穿在身上偏小，怎麼看怎麼滑稽，忙說：「哎，我來，你別動手。」

魏振宣也不回頭，沒好氣地把一個臟碗里的速食麵麵湯倒掉，說：「就你這副模樣還爸爸呢，自己都照顧不好能照顧好你女兒么？」

裘易訕訕地：「一個人嘛就隨便吃點。」說完了緩緩靠到飯桌旁的牆上，心不在焉地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魏振宣也悶著頭只顧刷碗，快洗完的時候終於說：「真看不出來，你結過婚了？」

裘易輕輕嗯了聲，走到魏振宣身旁，把給景嫻買的動物小餅乾什麼的放進一個袋子里，放到櫥柜上櫃里。魏振宣側頭看了眼他伸手舒展腰部時的線條，又回過頭去洗鍋，繼續問：「她媽媽呢？」

裘易靠著背後的牆，雙手插著褲袋，一腳後跟抵在牆上，低著頭說：「離了。她判給她媽媽，這幾天她媽忙，讓我帶一陣。」

魏振宣洗完鍋轉身看他，脫圍裙，揉成一團捏在手裡，靠在灶台邊上，冷冷地看著裘易。

完了，裘易心裡說，直覺告訴他魏振宣一定會問他為什麼離的，但他非常希望魏振宣能夠不要問。其實作為鄰居的話，裘易完全可以不回答，但這些天以來他們已經不僅僅是鄰居，顯然都已經把對方當成了朋友，既然是朋友，裘易就不想騙他。

果然，魏振宣還是問了：「為什麼，孩子還這麼小。」

裘易咬著唇，半天沒說話，有點難過，就在魏振宣吸了口氣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裘易輕輕說：「因為我是gay。」

在裘易沉默的過程里，魏振宣已經猜到了，否則他不會是這副表情，婚外戀什麼的現在太多了，要說出口根本不會像他那麼艱難。完羽揚果然說的沒錯。只是聽到他親口說出來，魏振宣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失望。

裘易是gay他一點也不介意，他只是沒想到，他會明知自己是gay還結婚生子。他還是老師呢，這讓魏振宣很失望。

他看著他，皺著眉頭，狠狠吸了口氣：「你明知自己是gay，還跑去結婚。裘易，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裘易很委屈，但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就算他是被父母逼的，可他還是錯了，這不是他可以反駁的借口。但他還是難過。不是當事人都能很輕鬆地說，如果你父母逼你結婚，你完全可以反抗啊，甚至跟父母決裂啊，斷絕關係啊。這完全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那是生你養你的父母，他們要死要活的要你結婚，難道做子女的真能看著他們被折磨得夜不能寐一夜白頭甚至抑鬱而終？難道這樣狠下心來做子女的就能跟自己的同性伴侶很happy的過一輩子，沒有一點愧疚感了？說人容易做起來難，換位思考下，如果自己在那個位置上又是不是能夠堅持下來呢。

跟父母打持久戰的也有，如果裘母沒有生癌，裘易也是準備打持久戰的，但無奈的是，他媽媽得了癌症。癌症是什麼？上海有個很著名的案例，兩個人去某醫院做檢查，醫院失誤將報告弄混了，生癌症的那個報告上寫沒病，沒生病的那個報告上寫得了癌症，結果沒病的那個沒多久死了，生癌症的那個活了下來。每個人體內都有癌細胞，癌症不過是癌細胞病變爆發了，醫生也說過，要讓患者盡量保持心情開朗，以利於患者延長生存期。

裘易能怎麼辦，他能說「不，媽你不病死我就把你氣死么？」他做不到，他只能去結婚。但他真的很委屈，委屈到沒有地方哭，委屈到帖子里人們罵他是渣他不能反駁，委屈到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是渣。這是一種多大的委屈啊。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活得這麼難，橫豎都是渣呢，他也不想生下來是渣的。可總有人逼著他們做渣。

最後這場對話以裘易的沉默告終，魏振宣生氣地把圍裙丟給他就走了。回到家關上門卸妝的時候，魏振宣還在氣，卻隱約間並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氣什麼。不是氣裘易是gay，應該是氣他結過婚了。嗯，是這個，魏振宣覺得自己是生氣裘易竟然也含有渣屬性。

魏振宣走後，裘易並不熟練地給景嫻洗頭洗澡，洗了快一個小時。幸好天氣熱了，不怕著涼。

晚上裘易抱著景嫻給他講故事，講到一半景嫻嫌棄他講的不好聽：「爸爸，囡囡要聽喜洋洋和灰太狼，不要聽這個什麼柴的小女孩。」裘易講的是賣火柴的小女孩，他肚子里沒多少童話故事，只有這種老掉牙的，面對女兒要聽喜洋洋和灰太狼的故事很無力，只能哄著說，「爸爸不會講，明天爸爸去買本喜洋洋和灰太狼的書回來，再給囡囡講好么？」

景嫻睜著大眼睛問他：「那隔壁的魏叔叔會講么？爸爸去叫魏叔叔來講。」

裘易無奈道：「魏叔叔回家睡覺了，咱們不能打擾人家睡覺啊對不對。」

景嫻躺在床上兩腳蹬著被子玩兒：「爸爸，魏叔叔長得好帥啊，囡囡要魏叔叔做囡囡男朋友！」

裘易扶額，現在的孩子都哪兒學來的這些：「囡囡你還小，還不能有男朋友。」

景嫻氣鼓鼓地看著他：「我們班裡的聶婷婷就有男朋友了，為什麼囡囡不能有？」

裘易在景嫻一歲半后就很少帶她了，現在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敷衍她：「好好好，那……明天我們再去問魏叔叔願不願意做你的男朋友好么，現在先乖乖睡覺好不好？」

景嫻想了想，打了個哈欠，覺得也是累的，高興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