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對窗
張曉萍懷孕期內裘易很盡心儘力,畢竟他很愧疚。裘媽媽術后恢復很好,裘易肯聽她的話結婚生子讓她心情很開朗,連術后做化療都沒讓小兩口陪去醫院過,現在張曉萍懷孕了,她還來幫忙忙進忙出的。
那段時間大概是裘易的婚姻最和諧的一段日子,他不愛張曉萍,但愧對張曉萍,所以儘可能地關心她對她好。如果張曉萍可以忍受無性婚姻,裘易甚至也想過是不是可以以後一家三口就這樣過下去,畢竟愛情的最後都會轉變為親情。然而這怎麼可能。
張曉萍生了個女兒,臉小小的,生下來的時候皮膚紅彤彤的,裘易皺著眉說她這是在娘胎里太熱么?裘媽媽歡喜地抱著小嬰兒說,生下來皮膚紅長大了白,你小時候就這樣。裘易不喜歡小孩兒,看著母親懷裡的嬰兒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但又確確實實地知道自己從此以後是爸爸了。
哺乳期張曉萍日子不太好過。剛出生的嬰兒一天要吃好幾頓,張曉萍晚上餵奶都能睡著,後來奶水不夠了,裘易接棒半夜裡起來給寶寶沖奶粉。就這樣兩個人筋疲力盡地應付著女兒剛出生的那段日子,倒也相安無事。但日子一長,有時候寶寶睡著了,張曉萍就會貼著他上來蹭他。裘易沒有辦法,一開始用哄,說你帶孩子晚上睡都睡不好,還是先忍忍,到後來裝睡,只要一上床就裝作秒睡,還微微打鼾,任由張曉萍從背後抱著他的腰貼在他身上,摸他前胸後背都裝睡,氣得張曉萍有苦說不出。
床事上得不到滿足,其他事情上張曉萍的脾氣就越來越大,在家裡頤氣指使,看裘易做什麼都不順眼。裘易能讓的就讓著,但家裡氣氛不好,他就不想回家,下班越來越晚,寧願留在學校給學生補課。
裘易從來沒想過在婚內出軌。
這條路不好走,很多gay無論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10個裡有七個半都選擇壓抑著自己的性向,裝作是個普通人般地結婚生子,然後在外面混一混,約個炮,荒誕地過完這一生。但他沒這樣想過。
大學里處的那個回老家結完婚給他發簡訊,問能不能還在一起,如果他能接受異地,他可以每月來回一兩趟。裘易連回都沒回。插足別人的婚姻,那是道德問題,他覺得這是他的底線。只是他以為而已。
微信剛上線的時候,裘易沒有裝。他email喜歡用gmail,聊天喜歡skype,扣扣基本都是入的交友群,在他印象里,扣上都是亂七八糟的人,微信是扣家研發的,肯定也亂七八糟,他沒裝。
但後來是個人手機都有微信,功能也越來越強大,跟電話號碼都捆綁起來了,他才裝了微信。開始也沒什麼,發簡訊的改成發微信,平時刷刷朋友圈,反正看來看去還不都是手機通訊錄里這點老面孔,一直到一年前突然有個群拉他進去。
那年也不知道是不是懷舊情緒大爆發,一個星期內他被拉進了兩個校友群。一個是大學校友群,還有一個是轉學后的高中同學群。加入這兩個群后沒幾天,有人來加他,網名叫「不服你打我」,說是他的高中同學。裘易沒多想,接受了對方的加好友申請。
這個人是賀傑。裘易有個叫邢實的大學同學曾經是他轉學前的高中同學,把他的號給了賀傑。
對裘易來說,賀傑是特殊的。他曾是他最好的朋友,卻也是他把他帶上這條不歸路,結果他卻自己瀟洒轉身,留下他獨自一個。所以當對方說出自己是賀傑的時候,裘易的心情簡直複雜得無以復加。他不知道怎麼表達。
賀傑卻好像一個老同學一樣,在微信上給他留言:老同學,還記得我不?
裘易磨著牙,心說忘了誰都不會忘了你啊,手指動了動:……坐最後那排那個高高的?
裘易記得坐最後那排那個高個子姓黃。
賀傑半天沒反應,好久才看到「對方正在輸入」,過了一會兒他回:……你不是吧。
不是你媽個逼。
裘易不再理他,過一會兒,手機又響。賀傑:小易,是我,別裝。
裘易沒回,翻了一會兒書,賀傑又來了:下周五我們高中同學聚會,你來么?
裘易:不來。
這回賀傑沒再能發消息給他,裘易直接把他刪了。
為了盡量減少在家時間,裘易索性搞了個補習班,在學校邊上租了個小房子下班后給學生補課。張曉萍一開始看在錢的份上沒跟他作,可慢慢地懷疑起來,問他是不是外面有了人,裘易按著太陽穴說沒有你別瞎想,作了幾個月,張曉萍不作了,偷偷趁著他洗澡翻他手機,裘易手機里放了gv的百度雲用密碼鎖著,也沒裝過接客帝和不擼帝,簡訊微信本來就沒什麼可讓張曉萍翻的,所以他裝作不知道。
除了交不了功課,裘易幾乎可以算是個好丈夫。他不抽煙、不賭博、不喝酒。張曉萍產假結束后,孩子白天裘媽媽帶,晚上接回來小兩口自己帶,張曉萍工作一天還要帶孩子累了,裘易晚上就給張曉萍打洗腳水按腳,張曉萍給女兒洗澡他也跟在後面給她打下手,半夜還起來給女兒沖奶粉。他不會煮飯但只要張曉萍想到吃什麼都會去買回來,工資卡上交,每個月從張曉萍那裡領零花錢,還給家裡掙外快。
沒結婚時連油瓶倒在面前都懶得伸手去扶的裘易,卻心甘情願任由張曉萍呼來喝去,只為了贖罪。結婚雖然不是他本意,但終究是他騙了她。他很愧疚。雖然更應該愧疚的是他那知道真相卻仍以親情相逼的父母。他想起結婚時母親看著他那心頭一塊大石落地的眼神,真真應了那句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就這麼的,女兒周歲了。裘易給女兒取名叫景嫻,在酒店擺了周歲酒,也請了張曉萍娘家人,當丈人丈母娘看見坐在席上的張曉萍表哥的時候,臉僵了一僵。
當時裘易沒多想。張曉萍這個表哥是這半年多才來上海工作的,有次他有點教學資料忘帶回家拿,碰到這個表哥來看張曉萍,那時候張曉萍還在家休產假,見他突然回來張曉萍有點尷尬。張曉萍忙給他介紹說她表哥剛來這裡,知道她生了孩子來看看她。裘易點點頭伸手出去跟人握手,對方有點古怪地看著他,一臉玩世不恭的樣子。後來裘易說怎麼之前也沒聽你提起過這個表哥,張曉萍笑笑說,二表的表哥了,不是頭表的,當初兩家老人為了老家祖宅的事情鬧得有點不愉快,來往並不多。裘易點點頭。
裘易想大概是這個原因,所以女兒周歲宴上丈人丈母娘看到張曉萍那個表哥才那副表情。
寒假裡裘易的補習班學生挺多,去年中考全校英語最高分出在裘易帶的班,所以今年很多不是他教的學生也來他補習班上課,說他上課生動活潑,而且還那麼帥,光看著也養眼。
過完年大學校友群里吵著鬧著說要聚聚,最後定在了郊區的一個別墅式農家樂,說是晚上搓一頓后再住一晚,允許帶家屬。班裡一個在著名製藥公司當了銷售主管的同學熱心地統計人數,確定參與者名單。問到裘易這裡裘易說不去。他不喜歡湊熱鬧。群里一群女同學一聽這話對他群起而攻之,說哎呀班草不來還有什麼勁啊,我們也不來了。嘰嘰喳喳最後變成男的女的都在威逼利誘他去,他只好說去去去,我去還不行么。
去的那天是周六,張曉萍說要加班不跟他一起去了,女兒待會兒她送去他媽那兒。裘易想她去了也無聊,一個人都不認識。
所謂的同學聚會無非就是炫炫富,裝裝逼,再拉拉關係。製藥公司銷售主管同學甚至當場曬起了所得稅單,另一個現在做了學校人事的同學一看這繳稅額,立馬心算了一遍哎喲了一聲說,按這稅單,你月收入超五萬啊!銷售主管同學立馬嘿嘿笑,沒有那麼多沒有那麼多。幾桌人聞言拍的拍贊的贊,無論是奮鬥在教育一線的還是就業不對專業的,一眾人紛紛對了個眼神,舉著酒杯敬銷售主管同學去了,直將他灌趴下後有人直接掏他錢包買了單。
裘易酒量不行,在桌上意思意思喝了兩杯就有點頭暈,一直嘿嘿傻樂著看他們鬧,看了一會兒覺得困了就回房睡覺。他跟邢實住一個房間,邢實還在那邊跟人鬧酒。
他進了房間,邊走邊踢了鞋脫了褲子,進浴室去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聽見關房門的聲音,他想大概是邢實回來了,沒在意,結果浴室門一開,賀傑站在門口歪著頭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