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自古侯門深似海
「這都中果然繁華，人煙鼎盛，市集熱鬧，比我們金陵還高一籌。」紅椿坐在馬車裡，偷偷掀開帘子窺探外面情景。
黃楊見了，伸手按住，微微搖頭，眼角朝著賈玫女子那邊瞥去。
當著主母的面，也敢這麼沒規矩？
紅椿吐吐舌頭，不敢再多說話，綳直身板坐在衛芊邊上。
衛芊偷偷抹了百花露，正按照靈菀秘傳之術祭煉慧眼，閉目養神裝作小憩。倒是賈玫聽到紅椿之言，忍不出看向窗外。「是啊，這長安的確是繁華。比上次回來更熱鬧了，足見今上是聖德明君，這利合年號用的倒是不錯。」
賈玫思慮自己生母，對回到賈府憂心忡忡，目光落在窗外出神。
榮寧一條街，過了寧國府大門，賈玫回過神來，沒多久就看到榮國府門口的大石獅子。
「啊——」衛芊一聲輕叫，不由得睜開雙眼，連忙看向窗外。
她依著靈菀所傳開了慧眼，直接看到榮國府外面趴著的兩隻大石獅子。
絲絲縷縷的青氣從上空落入獅子體內，兩頭獅子如活物般盯著四面八方，鎮守榮國府大門。隨著衛芊視線，那石獅子似乎有靈一般扭過頭看向衛芊。
頓時，衛芊毛骨悚然，明白玄筠為什麼不肯讓她早早開慧眼。
當你看到對方的時候，對方當然也能看到你。
也幸好這石獅子並非邪靈，僅僅是鎮守榮國府的神獸石像。感覺到衛芊身上的賈家血統，沒有再度關注。
衛芊平白出了身冷汗，嚇得旁邊紅椿連忙詢問：「小姐，可是水土不服？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用。」勉強扯了個笑臉，衛芊心中暗思。不見寧國府門口的石獅子有動靜，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玄機？
「姑姑，到了。」馬車外面，賈璉前來相請。
「我這沒事，你去王家老姐姐那邊將她們請下來。」賈玫自己下車，黛蘭、黃楊、紅椿也跟著下來，最後衛芊才在眾人攙扶下落地。
榮國府三扇大門皆開，不斷有賓客來往。
這時，賈璉將後面馬車上的王家三女請下來。
王子騰的夫人倒不是第一次來，瞧見那些門客，含笑對王熙鳳母女道：「你們瞧瞧，這才是正經的國公門戶。」
如今寧榮二府已經沒有當年氣象，但只要賈代善還在，外人也必須對榮國府高看一眼。即便僅僅是賈赦續弦，這排場也不遜色那些權貴頭婚了。
「婚宴還在三日後，這時候就已經這麼熱鬧了。」
三輛馬車停在門口，裡面立馬跑出一個身著藍色馬褂的男子。
林之孝先來稟報賈璉：「公子，大爺說了，現在榮禧堂那邊正有客人，讓您先帶著女眷們去東院。」
然後，林之孝對賈玫行禮，站在賈璉邊上。
「客人？是哪家的人？」賈玫掃了一眼邊上停著的那些轎子，認出轎子上的標誌：「是南安王府？」
「正是。」
四王八公皆是開朝權貴同氣連枝，賈玫知道賈史氏此時必然陪著老親，所以主動帶王家人從東角門來到賈赦這邊。
如今賈代善夫婦住著榮禧堂，賈赦在東院，而賈政一家在西邊。賈玫和二房關係不好，自不會帶著王家人去西邊。
兩位王夫人嘴角一僵，總不好說自己去找賈王氏。加上王子勝夫人還想要安排王熙鳳的婚事，便跟著賈玫來到大房這邊。
瞧著賈赦這邊布置有些凌亂，賈玫暗自皺眉：到底沒一個正經主子，大哥這邊還真需要人管著才是。
到了院門口，賈玫不欲去見那些姬妾，吩咐林之孝道：「南安王府來人，想必母親和哥哥他們正在見客，不知二嫂現在何處？王家的親戚到了，她怎麼也要過來招待下吧？」
林之孝一聽，趕緊去二房稟報。
正好這時候王夫人從佛堂出來，接到消息就過來接人。
妯娌見面，頓時氣氛怪異起來。
衛芊站在邊上，聽著王夫人和賈玫彼此敘舊，隱約覺得不對。兩人雖然笑面盈盈，但暗裡舌箭交錯，即便是王熙鳳都覺得不對勁了。
王家兩位夫人看著不對，主動出面岔開話題，王子騰夫人道：「妹妹，我等車馬勞頓，姐姐一路走來倍感頭疼，還是尋一個落腳地方歇歇吧。」
當年賈玫和大嫂關係不錯，在大嫂掌家的時候沒少給賈王氏甩臉子。如今二人關係不睦也是正常。但王子騰和王子勝的夫人是正經王家媳婦，是賈王氏在賈府的靠山，聽了兩位嫂子的話不給賈玫一般見識。
索性對賈玫道：「璉兒前幾天就派人捎來消息，住所早早備下。兩位嫂嫂也不用專門去京城別院，二房這邊早就收拾好了。至於妹妹……」賈王氏譏諷一笑，目光落在衛芊身上看了看，然後道：「大爺這邊姬妾眾多，想必妹妹也不肯讓外甥女跟那些下賤人混在一處。」
賈玫臉色變了，哪裡聽不出來這是暗中諷刺她是下賤人生的庶女？
「當年祖母的院子空出來，前兩天母親讓人收拾了，妹妹和外甥女就住進去吧。」賈王氏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對了，可要帶妹妹去南院？」
「不必了，我認路！」賈玫冷冷說道。
「那妹妹隨意吧。」賈王氏隨即帶著王家人離開。
走之前，王熙鳳暗中對衛芊使了個眼色，衛芊微微搖頭，示意無礙。
王熙鳳和衛芊相交多年，剛一見面，賈王氏就針對自己閨中密友，讓王熙鳳在第一時間對這位姑媽落下惡劣印象。種子埋下，還愁日後沒有發芽的機會？
王家人離開，賈玫吩咐林之孝：「你家那口子呢？我在這邊沒人，你讓她過來。」
林之孝連連點頭，將自家那口子找來，帶著賈玫去當年祖母所居住的院子。
榮國府各處宅院，自然是榮禧堂最佳。當年賈玫祖母作為當家主母也住在這裡，連帶賈赦從小就在榮禧堂長大。賈玫跟著沾光，比兩個姐姐強些。但其祖母似乎是為了躲清靜，在南院建了一座佛堂，有時候會去那邊住幾天。
如今賈史氏住在榮禧堂，自然不會讓賈玫住在自己身邊。所以就打發其去當年祖母所建的潮音院。
「潮音洞？」衛芊看到院子上的匾額，頓時有了聯想。
「不錯，祖母信佛，所以當年建了這處別院。」
走入院子，看著清冷小院，賈玫一聲冷笑：「瞧見沒，這是有心整我呢！」
潮音院有多年沒人住，就連這裡的小佛堂都封了不少年。除卻院子里的一個老槐外，再無其他植物。
轉了一圈，衛芊道：「總算是打掃過，不然這院子多年無人住，荒草叢生，加上老槐落葉，應該是滿地黃葉才對。」
「大哥定然讓人定日打掃過。」賈玫來到邊上的佛堂。透著窗戶，看到裡面的送子觀音都不見蹤跡，又對衛芊道：「這裡原本供奉這一尊白玉觀音，是當年祖母從外面請來的。如今看來，必然是被你二舅母拿走了。」
不過佛堂也好，正屋也罷，都被好好打掃過。茶具瓷器、帷帳床褥一概不少。
「我和祖母關係好，讓我住到這邊也算順理成章。還能說是讓我懷念下祖母，想來是我那位母親的手筆？」賈玫看過後，吩咐黛蘭三人收拾屋子。
賈玫則拉著衛芊坐在老槐下的石凳上：「路上給你說的話可記下了？」
「記下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女兒曉得。」
榮國府到底不是衛府。在衛府是賈玫做主，而到了榮國府必須低頭做小，畢竟賈玫的生母還在賈母手裡捏著。
若賈玫稍有錯漏，到時候賈史氏不好拿她撒氣，卻可以找她母親晦氣。
「剛剛賈府的情況你也見了，大房那邊你赦舅舅沒個人管家，就你舅舅和你表哥倆，所以這統管家務的事情都是你二舅母管了。」
賈玫冷笑：「我打在閨房起就跟你二舅母關係不和，這時候她管家了肯定找我們晦氣。」
「我和母親畢竟是衛家人，她還能怎得？」衛芊不以為然：「我們僅僅是過來慶賀大舅舅再娶，難不成她能將我們趕出去？」
可不是，如今賈代善再有病，那也是一家之主。還容不得一介婦人獨霸賈府。
「我自然不會擔心他們剋扣我們衣食，只是你那樁婚事必然被她們攻擊。」賈玫還不了解賈王氏？
逮著機會，難道不會藉助衛芊的婚事刺她們幾句？
「到時候忍著些便是，反正我們不在賈府多住。」賈玫神色淡淡：「別給你外祖母惹事就成。」
這外祖母自然不是賈史氏，而是賈玫的生母何姨娘。因為生下賈玫，在賈府也有一立足之地。但賈玫畢竟遠在金陵，對自家母親鞭長莫及，單純依仗賈代善如何靠得住？
所以，賈玫才一直和賈赦保持聯絡，也有心思讓賈赦照拂自己母親。
當然，賈赦畢竟是賈史氏的親兒子，指望他幫助何姨娘對付賈史氏，那是不可能的。只能仰仗他，莫要讓何姨娘被人薄待了就好。
所以，賈玫根本不願意回來賈府。若非於理不合，她都有心思將何姨娘帶走了。
衛芊從小懂事，明白賈玫在賈府最大的顧忌便是何姨娘，連連點頭：「女兒曉得。」
安頓后，賈王氏再度趕了過來。
「剛剛忙著應付王家老親，薄待了妹妹，想必妹妹不會生氣吧？」賈王氏帶著一隊人馬。除卻周瑞家的外還有八個婢女，一個個衣裳華麗。衛芊看了后對比身邊紅椿等人，心中苦笑：這賈府果然是奢華啊！
那些一等丫鬟，比起低級官宦人家的小姐打扮都不遜色了。
賈王氏佛臉黑心，賈玫早就領教過，隨後應付了幾句，忽然賈王氏目光落在衛芊身上：「想必這就是外甥女吧？剛剛和鳳丫頭一起沒注意，單獨一看，果然是一副美人胚子。」
王熙鳳來賈府急於表現，打扮著自然奢貴大氣，而衛芊結髮修行，僅僅是一身碧綠小裙，和賈玫綉著薔薇的大紅疊裙是一個樣式，上面簡單綉著一些小草、飛燕。
「太素凈了。」賈王氏嘖嘖嘴：「我這正巧還有兩匹紅布，我穿著就太艷了，還是這些小丫頭們穿正合適。我們這些人，穿那些大紅衣服裝嫩作甚？」
賈玫黑著臉，自然聽出賈王氏指桑罵槐。
「不勞舅母費心。」衛芊輕輕一笑，謙然笑道：「外甥一向習慣素凈打扮，突然變化還真不適。聽說賈珠表哥現在也到了相親的年紀，不如舅母留著，倒是也好給表嫂做見面禮。」
知女莫若母，衛芊將話題一拋，賈玫當即反應過來：「說起來，賈珠的婚事怎麼樣了？母親這些年年紀也大了，還是你這母親多多費心，實在不行也可以讓大哥續弦的這位大嫂來幫忙相看？」
提及賈赦續弦，王夫人心中一突。若說賈府中誰最不喜歡賈赦續弦，王夫人說一沒人敢說二。
若是來一個不好對付的，到時候管家權交給誰？而且，若沒有榮國府的招牌，二房的賈珠想要相親，那檔次也不一樣。
「對了，二哥現在還在工部？」說什麼來什麼，提及賈政的官品，在看看自身的五品誥命，賈王氏沒好氣看著得意洋洋的賈玫。
再不濟，衛延給賈玫拼了一個三品誥命！
「你二哥也就那樣，哪裡比得上妹妹。」賈王氏在怒極后反而恢復笑臉，笑道：「說來，還是妹妹命好，妹夫搭上黃家的線步步高升，只是外甥女的這樁婚事……」
見賈王氏果然戳著衛芊婚事來說，賈玫臉色一沉。
人皆有逆鱗，這衛芊就和何姨娘一樣，是賈玫最重要的兩個人，當然現在要加上衛英。
「瞧嫂嫂這話說的，難不成嫂嫂準備給芊兒再相看一個良人？」忽然，不遠處有柔柔女聲響起，衛芊抬頭看去，眼前一亮。
只見那人秀麗脫俗，髮髻高盤，眉宇間自有一股子靈慧之氣。
賈敏穿著一身金絲百褶裙，持著香扇姍姍走來。
似笑非笑看著賈王氏：「若嫂嫂這麼擔心芊兒，不如從王家給她找一個良人？」
賈赦續弦，賈敏也從南方趕回來，就跟賈玫前後腳回來。
雖說這兩姐妹關係不和，但對賈王氏的厭惡感更重。此刻相視一笑，二人齊齊用話擠兌賈王氏。
賈玫道：「我剛剛回來，還沒來得及拜見父親，也不好和父親提及此事。既然嫂嫂有心，不如就跟父親提一下，讓父親出面斷了這婚約？」
賈代善是什麼人，若真把事情告知，哪裡還不清楚是賈王氏在譏諷賈玫？
「聽說姐夫如今已經官列三品？倒是要恭喜聲姐姐，日後若姐夫能夠給你爭一個一品誥命，姐姐莫忘了妹妹才是。」
「妹妹也不錯啊，那林妹夫如今正得聖眷，未來前途光大，我還指著你們提攜呢。」
兩人身上都有三品誥命在，賈王氏瞧見二人說著自家丈夫，再想想賈政，暗中咬碎一口銀牙吞進肚子里。
賈玫和賈敏說說笑笑，兩人雖然少時不合，但現在夫家都在南方，揚州和金陵也不遠，到時候說不定還有在官場攜手的可能。
小時候的矛盾再大，在外面不還是自己人？
兩人達成默契，你一言我一語直接將賈王氏氣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一直挺喜歡賈敏的，可惜紅樓裡面出場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