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運動第九天。
灰崎祥吾又很晚回家,雖然嘴上掛著是在籃球部訓練,但實際上是去做什麼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套說法也就在小湊直那裡行得通。
原本七點一過,原田良宮都說別再等灰崎祥吾了,然而小湊直還是笑著說等都等了,也不差這會兒工夫。
小湊嘉禾不是很餓,快放學的時候還從鄰桌那兒坑了點麵包吃,只是在等待中很容易生出焦躁。
她去倒了杯水,原本是想喝杯涼水順順氣兒,卻在要動手時想起了黑尾鐵朗的話,最後還是乖乖拿起了熱水壺,又去幫小湊直和原田良宮的杯子里添了點水。
時針一直指到九點,灰崎祥吾才現身,他進屋后看到了三人都坐在客廳后一愣,隨後又慢騰騰地換鞋進門。他說手機沒電才沒接到電話,又說已經在外面吃過了,結果被原田良宮扭著耳朵拽到了飯桌上,臉又黑了三分。
小湊直見狀再一次做起了和事老:「好了好了,祥吾君要是在外面吃過了就算了。」
「阿直,你也別慣著這孩子,該教訓的時候就得教訓。」原田良宮當然知道灰崎祥吾的脾性,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小湊嘉禾看著灰崎祥吾沒有作聲,他正不爽地坐在椅子上,在注意到她的注目后也會看了過來,只是碰撞了兩秒后,她先一步移開了目光。
原田良宮今天做的是咖喱,一直在鍋上小火溫著,所以很快就開飯了。
「來,嘉禾,你昨天不是說阿姨做的豬排好吃嗎?我今天又做了,跟咖喱更是絕配。」原田良宮笑容滿面地把那塊炸得金黃的豬排夾進了小湊嘉禾的碗里。
小湊嘉禾一愣,看來她昨天的演技真的完全瞞過了倆大人,這硬著頭皮扛下來的油膩膩延續到了今天。
這再一次印證了「不作不會死」這句話。
但能怎麼辦呢?……只能接著吃啊!
還好她恢復力不錯,今天的胃部十分太平,一兩口炸物不會讓她輕易跪倒,所以她立刻露出了適宜的微笑:「謝謝良宮阿姨。」
原本心不在焉地拿勺子戳飯的灰崎祥吾忽然停下了動作,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事,抬頭看了眼小湊嘉禾和她碗里那塊閃亮的炸豬排,然後彎起了嘴角。
「什麼啊,原來嘉禾妹妹喜歡吃豬排。」灰崎祥吾加重了「妹妹」這個稱謂,伸筷子把自己的那份豬排夾了起來伸到她碗前,「那我的這塊也給你啊。」
原田良宮輕皺了下眉頭,她知道自己的兒子不從別人碗里扒飯就夠給面子的了,又怎麼可能主動把自己的菜夾給別人。
「……」小湊嘉禾看著那塊被夾到自己面前的豬排也愣住了,等對上了灰崎祥吾那格外刺眼的笑容,她很快又明白了過來——這傢伙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小湊嘉禾昨天剛吐過,根本不可能真心實意地吃什麼炸豬排,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根本沒把自己身體不好的事告訴家裡人,甚至還裝作非常欣喜地去吃那些油膩的東西,只是因為那是原田良宮在這個家做的第一頓飯。
「怎麼了嘉禾妹妹?是不喜歡我給你夾的菜嗎?」灰崎祥吾挑了挑眉,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些。
「……」她的筷子僵在了半空。
是的,大魔王再一次主動發起了攻擊。
小湊嘉禾暗暗咋舌,真為自己兩個小時之前做的事感到無比的後悔,但她也不會這麼輕易上鉤。
「不用了,祥吾哥哥。」
她叫得特別甜,甜得連一邊的小湊直都差點把勺子掉地上,一臉驚恐地看著她,更別說灰崎祥吾了,那聲哥哥估計能讓他做惡夢。
這表情落到小湊嘉禾眼裡可笑得更甜了:「我是女孩子,晚上吃太多油膩的東西可是會長胖的,再好吃也得忍耐,而且這還是良宮阿姨給你準備的份,還是你吃吧。」
這噼噼啪啪說了一溜,成功把灰崎祥吾堵了回去,「嘁」了一聲收回手,他狠狠咬了口豬排,不再吭氣。
小湊嘉禾跟個沒事人似的也繼續悶聲扒飯。
但這一出搞得小湊直跟原田良宮莫名其妙的,趁著兩個孩子都在吃飯的空檔彼此交換了下眼神。
這「哥哥」「妹妹」叫得跟上輩子就已經認識似的,但這對話跟做出的事怎麼看都像是在抬杠——
有問題,大有問題!
*
小湊嘉禾有想過去把灰崎祥吾那件剛洗完的襯衫再扔進垃圾桶里轉悠兩圈,但琢磨了下還是覺得這實在幼稚,也就算了,就當是做了件好人好事。
準備去洗澡的時候,小湊嘉禾接到了三森一夏的電話,原來是今晚的作業又一次將她擊倒,實在沒了轍才給小湊嘉禾打了電話遠程求助一下。
雖然小湊嘉禾自己的成績也就那樣,但比上在學習總缺了那麼一根筋的三森一夏還是好上不少的。
這次她前後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把三森一夏從做題又鑽起牛角尖的路上拽回來,讓她再自己好好算算,不會的話再打電話。
解決了三森一夏的事兒都已經快十一點了,客廳里的燈都暗了,小湊嘉禾匆忙地拉上換洗的衣服和浴巾殺了出去,這折騰到零點以後才睡明早又得爬不起來了。
只是她的腳步在路過小湊直和原田良宮的房間時停了下來,原以為他們早就睡了,沒想卻還在說話,而這溜進到她耳朵里的內容也讓她不得不在意。
「阿直,之前退掉的課程沒關係嗎?」
「放心吧,那是老客戶了,我說是最近身體不好,總不能連休個假都不準吧。」小湊直笑著想讓原田良宮放心,但又有些不安地問道,「倒是你,快年中考績了,有些重要的會你也別推了。」
「知道了啦,我自己有分寸,其實也就最近這樣,畢竟我跟祥吾剛搬過來,跟你跟嘉禾都得相處,而且剛才吃飯你也看見了,那倆孩子肯定之前有過節,還嘴硬說不認識。」原田良宮嘆了口氣,轉而又拍上小湊直的肩膀,「我們做父母的得努力啊,這年紀的孩子特別敏感,尤其是祥吾那孩子,脾氣不好,性子又執拗。」
小湊直哈哈笑了起來:「可不是嗎?其實寶貝也是,她看起來特別聽話懂事,跟什麼都接受了似的,其實我知道那孩子有事總喜歡往心裡藏,就算再不高興,臉上都能笑出來,從小到大都這樣。」
「沒關係的,不管是嘉禾還是祥吾,只要我們有足夠的愛和耐心,時間總會讓他們接受我們的。」
「是呀。」
小湊嘉禾一直在房門外沉默地聽到最後,她蹭了蹭酸得有些發脹的眼角,原來小湊直和原田良宮真的為了這個家放下了重要的工作,原來他們付出了那麼多努力,原來……她以為藏得很好的東西小湊直其實清楚得很。
對啊,他怎麼會不清楚呢?
母親走後,就是她跟小湊直相依為命,那之後她是親眼看著他從一個粗心大意的男人成為了一個細心可靠的父親。
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小湊直更了解小湊嘉禾的了——只有這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
熱水從頭淋下,小湊嘉禾卻靠在冰冷的牆上仰起了頭,她或許真的該收起對過往的思戀,再放下心中的芥蒂,而不是僅靠理智說服自己應該去接受原田良宮。
這一想就想了好久,她洗完澡拿毛巾擦著頭髮走了出來,卻又忽然停住了腳步,迎面走來的人嘴裡正叼著根麵包,看到她后也停了下來。
搞了半天,原來大家都沒睡。
灰崎祥吾的腳步只是頓了一下下,他可沒有跟小湊嘉禾道聲晚安的想法,就如同沒看見她一樣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小湊嘉禾放下了擦著頭髮的手,她握著毛巾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喊住了他:「灰崎祥吾。」
灰崎祥吾停下腳步轉過了身,他倒不是真的這麼聽話,只是在想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女人叫住他又有什麼事。
小湊嘉禾的耳邊彷彿又響起了剛才聽到的對話,有些話她就不得不跟灰崎祥吾明說了。
「以後你別找我麻煩,我也不跟你作對。」
灰崎祥吾看著跟前的少女,然後伸手把剩了的半截麵包全塞進了嘴裡,還不忘舔了舔嘴唇,隨後帶著嘲諷的笑意開口道:「怎麼了?之前你不是氣焰很盛嗎?怎麼忽然就服軟了?」
「我只是希望你以後可以早點回家,就算有事也能跟良宮阿姨打個電話。」
「……」灰崎祥吾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他沉默地看著她,那眼神甚至讓人不寒而慄。
小湊嘉禾知道灰崎祥吾不爽了,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只能繼續:「灰崎祥吾,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現在已經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那你是不是也可以試著去接受?」
灰崎祥吾沒有接話,卻像是暴風雨前的片刻寧靜,小湊嘉禾有些害怕,她知道灰崎祥吾是個多糟糕的人,但在這件事上,她絕對不能逃避。
過了好久,灰崎祥吾的聲音才在兩人之間響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
「你少給老子用這種面孔說大道理!」灰崎祥吾忽然拔高了聲音,更是一拳頭擦過了小湊嘉禾的臉狠狠砸在了她背後的牆上。
「……」
「我看你才是最讓人倒胃口的。」灰崎祥吾冷哼了一聲,他低頭靠近小湊嘉禾,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鄙夷,「我是不知道你有多想看到什麼合家歡樂的表象,我只知道,某些人明明身體不好卻還要逼自己吃那種東西,看到那種虛偽的笑臉——」
灰崎祥吾說到這停頓了下,湊到她耳邊發出嗤笑聲:「我都快吐了。」
「……」
小湊嘉禾無言以對,灰崎祥吾的話變成了一把刀,精準無誤地捅進了自己的心窩,又毒又利。
直到灰崎祥吾不屑地轉身離開,她都沒有一句話可以反駁,只是默默覆上了母親留給自己的手繩。
她不得不承認,灰崎祥吾的話或許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