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草根蠻王(六)
批閱了半天奏章,姬瑾榮對大齊朝大致有了幾分了解。
大齊與大梁都在北邊,分居在東西兩側,時不時會幹上一架。比如這會兒,大梁就在大齊邊境偷偷摸摸地打了一發,搶走了大齊好不容易養大的千匹良馬,其他的糧食財帛更是數不勝數。
朝臣們都很有趣,上表時一個勁表示「我們要反思邊防方略」「我覺得主將要負最大責任」,給的建議也都很統一:撤西境主將的職換人上!
至於打回去這種事,沒人提半個字。
有西梁這個死敵在,突厥的氣焰高得很。他們根本不用出手,只需要翹著二郎腿等他們和西梁去拉攏就好。如今的突厥首領是個人精,總能準確把握形勢。他兩邊的錢財貨物都照拿,但永遠只會幫弱的打強的。
難怪鎮南王要去把南蠻諸郡的亂賊清剿乾淨。如果不先把那邊解決了,這大齊朝就等同於三面受敵!
大齊的困境不僅僅在於外患。
內憂更是愁人。
朝臣你爭我斗,沒幾個是心向百姓的。先皇寵信宦官,硬是縱出了所謂的「宮中三虎」。這三虎沒了孽根,別的念想都沒了,就貪一樣:銀錢。
為了吞併土地、大肆斂財,這三虎勾連朝臣禍害朝野,殺了不少忠臣良將,寒了天下人的心。
各地出現了不少叛亂,都是活不下的百姓落草為寇,靠著粗陋的武器抵抗朝廷的惡政。
當時先皇都收拾好細軟準備逃亡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鎮南王,帶著手中人馬平了亂解了急。先皇見鎮南王勢大,怕他佔地自立為王,心驚膽顫地下了封王的旨意。
這才有了大齊第一個異姓王。
姬瑾榮從各方奏章中拼湊出大齊的現狀,得出一個結論:這國亡得不冤枉。
內無可用之才,外有虎狼眈眈,想不亡國實在難上加難。
這樣一看,鎮南王行事張狂倒也不全怪他。一來他是草莽出身,本就不可能有世家子弟那種自小熏陶出來的謙謙君子作派;二來要不是他橫空出現,大齊恐怕早被人吞掉了,哪還輪得到小皇帝登基當「亡國之君」。
比起搖搖欲墜的大齊朝廷,鎮南王在百姓心中威名更盛。鎮南王對世家、皇親下手時毫不留情,當年更是親自誅殺了「三虎」,但凡知曉這些事的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這樣的鎮南王,再囂張都沒人有資格聲討。
亂世出英雄。
或者說,正是因為亂世將至,百姓心中才盼著英雄出現。
姬瑾榮心平氣和地分析完,抬頭瞧了鎮南王一眼。
鎮南王也在瞧著姬瑾榮。
姬瑾榮懷疑鎮南王的目光從來沒從「自己」身上離開過。他來到這邊后照過鏡子,沒覺得這張臉有多吸引人,頂多眉眼和他以前有幾分相像而已。
鎮南王是怎麼盯上「自己」的?
姬瑾榮放下手中的奏章。
鎮南王說:「有些奏章陛下不必批複得太認真,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姬瑾榮點點頭。
鎮南王說:「陛下如果能早日親政,臣也能放心出兵。」
姬瑾榮驚訝地說:「出兵?」
鎮南王打開一旁的布幔,一個新奇的事物出現在姬瑾榮眼前。
姬瑾榮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
那是個方形的沙池,沙池中有按照地形堆出來的山川走勢,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令旗。姬瑾榮一看就明白,這是個「沙場」,模擬的沙場,用來分析戰況的。
鎮南王對「自己」難道是真心的?連這種對於行軍布陣來說格外有用的東西,都這樣大大方方地展示給他看!
姬瑾榮收起心中疑問,認真地觀察著整個「沙場」。他記性好,掃一眼基本就把它全記住了,即使現在立刻毀掉這「沙場」他也能將它復原。
姬瑾榮目光微亮,望向鎮南王。
這是鎮南王在另一個世界帶過來的東西,他知道姬瑾榮一定能看懂,也一定會喜歡。等了這麼久,終於有機會把它拿給姬瑾榮看了。
鎮南王按捺著向姬瑾榮「討賞」的衝動,取出一塊令旗對姬瑾榮說:「這地方是極好的油菜產地,產的油特別好,到時臣會讓他們每年進貢足夠多的量,宮中都用它來做菜。」他又在另一個地方插了另一塊令旗,「這邊的柑橘又大又甜,模樣還挺特別,個個都長得圓頭圓腦的。趕在年前拿下,陛下過年時就可以吃上了。」
姬瑾榮:「……」
眼看鎮南王一個一個地方介紹過去,連哪個地方養的牛肉格外肥美都圈起來,準備打下來養牛吃。
說起來因為丁口大大減少,需要靠牛來耕作,偏偏牛的數量又十分稀少,所以牛往往都是禁殺的——即使貴為皇帝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叫人宰殺幾頭牛來吃,否則就等著被御史的唾沫淹死吧……
姬瑾榮頗有些遺憾。
鎮南王彷彿讀出他心中所想,含笑說:「陛下放心,臣很快就會將它們拿下。到時正好天氣涼了,陛下可以試試火鍋……」
姬瑾榮又聽到一個新詞兒。
他疑惑地問:「火鍋?」
鎮南王牽著姬瑾榮的手,將他帶回桌案前,取出張白紙,畫出個火鍋形狀。他說道:「這是海船出航時船夫們想出來的一種吃法,雖是粗鄙了點,但吃著痛快。要是再下點辣椒、花椒之類的調料,包管你大冬天都會出一身汗。」不等姬瑾榮發問,鎮南王又向他介紹,「辣椒也是船夫們從海外帶回來的食物,臣已讓人試著種一些出來。下回臣將結出來的辣椒送到都御膳房,讓陛下也好好嘗嘗。」
姬瑾榮聽得躍躍欲試。
等趕跑了饞蟲,姬瑾榮才回過味來。怎麼又扯到吃的上面了!西梁那邊要是知道鎮南王是為了吃的才去攻打他們,非得氣死不可!
姬瑾榮很不厚道地暗爽在心。不得不說,鎮南王說的前景實在太美妙了,撇開這傢伙的強盜邏輯不談的話,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這位亂臣賊子!
絕對不是因為吃的!
他堂堂大周皇帝,怎麼可能會被一點點吃的給收買!
嗷,真的好想快點吃到鎮南王說的牛肉火鍋,配上那聞所未聞的辣椒,再隨便來點香菌、羊肉、粉絲、魚片之類的……
姬瑾榮覺得自己有點餓了。
鎮南王很體貼地提出去用晚膳。
姬瑾榮飽飽地吃了一頓。
鎮南王為姬瑾榮倒了杯酒,說:「秋天夜裡涼,陛下喝點酒暖暖身。」
姬瑾榮一激靈,終於從食物陷阱里鑽出來。他警惕地看著眼前那杯酒,生怕喝下去會發生什麼事兒。
鎮南王並不逼他,而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那酒實在香得很,姬瑾榮鼻子吸了又吸,感覺饞蟲全被它給喚醒了。見鎮南王喝了也沒啥事,他忍不住端起來喝了小半杯。沒想到這酒滋味雖好,後勁卻大得很,小半杯下肚不久,他竟已快醉了。
天公弄人,此時外頭突然下起了大雨,雨串兒嘩啦嘩啦地往下倒。
鎮南王放下酒杯,對已然酒意上頭的姬瑾榮說:「陛下,天黑又逢雨,今夜我怕是不好出宮了。」他上前將姬瑾榮抱入懷中,「陛下醉得厲害,臣逾越了。」
姬瑾榮還有一絲清醒,竭力推拒起鎮南王的懷抱。可惜那一丁點力道,絲毫撼動不了鎮南王銅牆鐵壁般的懷抱而言。
到了姬瑾榮寢宮,鎮南王叫人送來熱水,屏退所有人褪下姬瑾榮的衣物。他並沒有什麼過分舉動,只是替姬瑾榮洗了個澡,接著將光裸的姬瑾榮抱上龍床,叫人將水抬了出去。
內侍們都退走之後,鎮南王大大方方地脫了衣服上-床,將姬瑾榮帶入懷中。他輕輕吻了吻姬瑾榮的眉心,手掌鉗在姬瑾榮腰間,感受著懷中人溫熱而真實的觸感。
懷中的人,是活著的。
他的陛下,是活著的。
再也不會有人催他將他下葬,再也不會有人催他穿上屬於他的陛下的龍袍,再也不會有人反反覆復地提醒說他的陛下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
這,不就回來了嗎?
活著的、會高興也會生氣的——他的陛下。
鎮南王手掌微微發顫。
他的聲音也在發顫,彷彿是從顫動的心臟里擠出來似的,聲音低啞又幽沉:「陛下。」
酒勁真正上來,姬瑾榮已經徹底醉倒。他臉蛋兒因為喝了酒而紅撲撲的,有點燙,身體卻又微微發涼。秋天夜裡確實有些冷,姬瑾榮察覺周圍有個火爐般的熱源,不由得湊了上去,蹭了幾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倚著。
鎮南王將手臂收得更緊,一個吻淺淺地落在姬瑾榮唇上。兩個人的呼吸緊密相纏,令鎮南王心底的欲-望快要炸開。他喊道:「陛下,陛下……」
姬瑾榮睡得香沉。
鎮南王沒再說話,注視著姬瑾榮沉靜的側臉。等到外面的雨慢慢停了、好不容易露把臉的月牙兒也開始下沉,他才緩緩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