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迂迴大作戰
著名紈絝、二世祖、打架王祁晃,此刻感到一陣強烈的茫然與無措。
天可憐見,大隊長在雇傭他為臨時工的時候,只告訴了他要對封建迷信殘留予以溫和而堅決的取締,並沒有提及面對一個持有中國玄學院畢業證的高級神棍應該如何處理,這個證能當職業資格證用嗎,國際認可嗎,怎麼考試,畢業了難道都要強行就業擺攤算命嗎……
祁晃恍惚間感覺聽到了自己的三觀正在動搖的聲音。
他帶著人氣勢洶洶地來,結果蔫頭蔫腦地鎩羽而歸,並且損兵折將無數——他的同事們此刻在姑娘的攤位面前排起了一個長隊,個個神情激動姿態虔誠,挨排站在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姑娘面前接受洗禮。姑娘看著不大,卻很鎮得住場面,有條不紊地逐次接待,算姻緣,算前程,算吉凶,算八字,心平氣和,眉目舒緩。
祁晃被孤零零地被晾在一邊,攔不住也不能走,尷尬的同時又有點發愣。
拈花一笑,樹下悟道,他向來覺得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只該存在於傳說和故事裡,很難接受真的有這樣的人出現在自己周圍。但眼前的這個姑娘,他真的從第一次見到開始,就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很難說那究竟是怎樣一種態度——祁晃抬手摸了下鼻子,不太確定地想,但要是在大千世界中真的有那麼一些超然物外的人,估計就是像她這樣的吧。
那邊的算命諮詢還在進行中,祁晃回過神來,剛好聽見姑娘對她面前的人微笑著點點頭,滿臉的普度眾生:「一次一百,因為祁先生的原因打了九五折,我這裡沒零錢,您看……」
「不用找不用找!!」同事小王猛然搖頭,虔誠地將一張百元大鈔雙手奉上,「也當是為自己積點功德!我以後要是又有什麼煩惱事的話能來嗎?」
能呀。姑娘笑眯眯地點頭:「你這次算了姻緣,下次來我給你批個八字兒。」
祁晃:「……」
祁晃面無表情地把剛剛那個恍若中邪的自己一巴掌扇到一邊,決定還是該取締就取締,該拆遷就拆遷——每次一百這比搶錢還快啊!!一個主業搶錢副業還要去做兼職花式搶錢的女人,和超然物外這個詞有什麼關係?!
等他強行把同事們帶走,佯裝理直氣壯地回到辦公室之後,第一時間就關上門上網搜索了這個中國玄學院。結果驚愕地發現這個科學正義的國度居然真的有這種黑暗組織,並且招生居然主要是招應屆高考生……祁晃新奇地瀏覽了一下該校的歷年錄取分數線,納悶地想雖然分數線挺高,但自己也勉強能考上啊,怎麼報志願的時候沒想起報這裡?
下一秒他就恨不得把鬼迷心竅的自己直接拎出去切腹——哪個正常的高考生會想著往這裡報啊?!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祁晃眯起眼,仔細回憶了一下在畢業證上的驚鴻一瞥。
她叫阮歆,比自己小三屆。
結果在與城/管大隊隊長作了彙報之後,隊長表示這個問題非常棘手,不能放任自流,但又不能強製取締,讓他把握分寸,自行處理。語重心長地說了十幾分鐘,概括一下大意無非就是這事兒我們沒碰見過,你自己看著辦吧,對錯自行擔著,以後不要找我。
祁晃委以虛蛇地應了,轉頭就開始自食其力。他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執著,犟,鐵了心時南牆撞碎都拉不回來,帶著嬌生慣養下來的一切自信又自負的臭毛病。這次的事情也是這樣,就算周圍真的沒有什麼人和他報以同樣的想法,同事們還總是千方百計地在拆他的台,他還是堅持不懈地獨/裁購置了高音喇叭,第二天就錄好音綁到了城東天橋上頭。
喇叭就綁在天橋的鐵架上,位置不偏不倚,就在阮歆的攤子上方。於是從那一天起,和阮歆的「看相測字,風水玄學」招牌共同飛揚在風裡的,還有高音喇叭嘹喨高亢的聲音。
高音喇叭每天盡職盡責不知疲倦地吶喊:「看相測字——風水玄學——都是騙人的——請廣大市民——不要相信——封建迷信——」
這幾乎可以算作是明顯的打擂與宣戰了,祁晃趾高氣昂,以工作為名三五不時的就來這裡晃悠,觀察阮歆的反應。但他很快失望地發現阮歆看上去對此毫無反應,該幹什麼幹什麼,他這種賣力的阻撓甚至反而成了公眾眼中的變相宣傳,這幾天阮歆的業績簡直蒸蒸日上。
愚蠢的大多數,祁晃扼腕嘆息。
在他天天不懷好意地在附近亂晃的這段期間阮歆甚至發現了他,並親切地與他打了招呼,祁晃一口氣憋不過,忍不住問阮歆怎麼沒什麼反應。後者思考了一下,打量了他幾眼。
「你的拳腳功夫路子非常正,招式利落,練得也很下功夫。跟誰學的?」
「在家裡學的。」祁晃愣了一下,摸不清她是什麼意思,但提到自己的拳腳功夫時,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非常驕傲,「我練了很多年了,從小到大一直沒放下過。」
「這就是原因啊。」阮歆誠懇地朝他點了點頭,「你看,我又打不過你。」
祁晃:「……」
她說的好有道理。祁晃磨著牙想,生氣地繼續繞著這片地方打轉不走,單方面地和阮歆開展了別開生面的迂迴持久戰。
夏日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剛剛還是陽光明媚的天氣,轉眼間就開始晴天下雨。雨勢還不小,淋得人措手不及,遮陽傘都來不及收,以後只能當雨傘用。打著傘的女士們還好,路上的行人也匆匆找地方避雨,在天橋周圍擺攤的小攤主們相對就要麻煩得多,許多東西都是怕雨澆的,眼下自己淋雨丁點都顧不上,都在趕快收拾東西,防止損失進一步擴大。
祁晃的面前又跑過了一對像被查了房一樣捂著頭拚命逃竄的小情侶,他極有優越感地笑了一下,慢悠悠地打開了傘——讓你們不看天氣預報,傻了吧?
他這麼想著,忍不住又回過頭看了一眼阮歆。
阮歆也在收拾攤上的東西,她的動作不慢,但零碎的東西多,收拾起來總得花時間,而且似乎沒帶傘,一頭長發接著急墜的雨滴。祁晃幾乎沒怎麼考慮,回過神來時就已經蹲在了阮歆的面前。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已經收拾得差不多,正在把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打包,察覺到頭上突然沒雨後抬起頭來。
祁晃正在心裡批評自己管閑事,見她看過來之後語速一時快過腦速,眼都不眨張口就來:「今天下雨沒算出來吧?還是得相信科學,尊重天氣預報的。」
這不跟當著和尚罵賊禿一樣么,太不尊重人家職業了。祁晃說完之後就覺得語言基調不對,張口結舌的又想不出什麼解釋的話來,一時頗為懊惱。好在阮歆看上去並不介意他這麼說,低頭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聲音卻能聽出是帶著笑的:「你信天氣預報啊?」
「信啊。」祁晃愣了一下后回答,「雖然有的時候也不準,但大多數時候還是挺可靠的。」
「這不也是一種推演嗎?」阮歆悠悠地問,「根據云層的變化推斷預測未來幾天的天氣,從變化中總結規律,用規律定義未來,其實和看相算命大同小異吧?」
「強詞奪理。」祁晃迅速反駁,反駁過後卻有些卡殼,雖然心裡知道她說的這個是偷換概念,但一時竟然分不清她偷換在哪裡……祁晃停了一陣,勉強給自己找了個還說得過去的理由,「天氣這東西容易判斷,命運或是天數就很難了吧?這兩者不能一概而論……」
容易就能算,難就不能,這聽上去也不合理啊?因為難所以反而只有高人才能算?祁晃陷入自己的邏輯漩渦里無法自拔,阮歆倒反而贊同地點點頭。
「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她終於收拾好東西,手下打了個漂亮的結,抬起頭沖祁晃眨眨眼,「不過我其實帶傘了。」
祁晃被她岔開的話題帶了過去,下意識問:「那你怎麼不拿出來用?」
阮歆忽而笑了以來。她笑的時候眉眼都跟著彎起,臉上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一把傘外面下著綿密如絲的雨,在陽光的映照下划落出一道道透明光亮的痕迹,而她陷在周遭的明光中,眼神清澈乾淨,年輕的女孩子,笑起來花兒一樣漂亮。
她眉眼彎彎地回答:「誰知道呢,大概是我確定你會來?」
她好像在撩我,祁晃看著她稍稍一怔,頭腦清楚地冷靜分析。
但怎麼辦,我特么現在好高興啊?!他在心裡痛苦地捂額,覺得自己沒準兒老臉都紅了。
「所以呢,你是這些能推會算的人之一?」他鬼使神差地問。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阮歆搖了搖頭。
「那些人據說是存在的,從幾千年前開始在文字卷宗中被詳細記載,能力與方法被一代代地延續下來,歷經各朝各代發展完善,傳言能斷吉凶,趨禍福,改晴雨,逆天命。」
「但這些畢竟都已經是傳說了。」她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我是阮家第一百七十三代傳人,但即使是像我家這樣號稱代代相傳的相術世家,也已經在很多年以前,就什麼都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