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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徐硯一點不意外。

雖然從頭到尾他對面前這個人都很陌生。

他從來不認識他。

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惡意，令他全身都不舒服。

從葉夢幽家被滅口后，他心中一直有一種極度不好的預感。

現在，這種不好的預感一一應驗了。

大喜過後的失望是加倍的，徐硯盯著面前的人，他不相信他只是為了叫他來看他失望的表情。

他應該還有更深一層目的。

「你是誰？你到底想怎麼樣？」徐硯不想和對方浪費時間，他盯著男人，目光如炬，直言道。

「不想怎麼樣。我已經是將死之人。很多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就是想找人說說話。」

徐硯搖頭，「你沒有說實話。你很恨我，但我想了一圈，實在沒有想到我哪裡得罪過你，或者你的家人？」

男人笑容加深，「我以為高材生記憶都挺好的。沒有想到，也有例外。算了，我都說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要不，徐總我給你一個提示。這和你漂亮的前女友有關……當然，她現在不漂亮了……嘖嘖……」

男人說完，斜著眼睛挑釁看了徐硯一眼。

那目光淬毒了一般。

一陣寒意從徐硯的背脊上緩緩往上爬，他幾乎想到了一個不可能卻極度可能發生的事情。

「你是那個兇手。」

徐硯用的肯定句。

此時，他絲毫不懷疑，面前這個一臉病容的男人正是殺葉夢幽一家的兇手。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就這個窮凶極惡的人，居然會這麼坦然地出現在公眾場合。

「你不怕我報警嗎？」事實上，徐硯的手已經摸到了手機。

「徐總，你隨意啊。」男人表情輕鬆，一點沒有呈現出害怕的表情，「不過報警了，你老婆就救不回來了。」

徐硯才不上當，「你說過不會救她的。」

「我說說而已，你也信。哈哈哈哈，徐總，你們有錢人就這麼天真嗎？」

這個人殘忍殺了葉夢幽一家，單獨留下了葉夢幽，那定是葉夢幽惹來的仇恨。但他同時恨著他，恨得用顧天真的命相逼。

徐硯腦子轉的飛快。

「不可能……她無父無母的……只有一個坐牢的……」

男人撫掌大笑，「看來徐總是想到了。沒有錯，我就是兩年前，葉夢幽在手術台上害死的孕婦的哥哥……」

徐硯沒有想到，當時他不過是一時心軟加心裡有些不甘，所以出手幫了葉夢幽。

哪裡知道，會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你應該知道你妹妹有十年高血壓，膽囊結石，出現胸痛而突發呼吸心跳驟停，葉夢幽只是恰好是當時的搶救醫生。」

「我知道。」男人隔著距離和徐硯對望，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

「這一切我都知道。可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唯一的親人。我就折騰著吧，作為一個哥哥，不能保護自己妹妹，還讓她死得那麼孤獨，真不是一個好哥哥。」

頓了頓，男人又說道：「其實我不是一個好哥哥。她婚禮的時候我都沒參加。我妹妹成績一直很好，一路讀書都是前幾名，後來如願考上了博士生，我想，我們家總算有個出息了。她一向有主見，後來說要嫁給她同班同學，我當時也沒多想，就同意了。沒有想到……」男人捏緊拳頭，「那個人渣，只是把我妹妹當成生育的工具。明明我妹妹有病，明明她不能……他們還逼著她生孩子！嘿嘿……既然他們那麼想有后……我偏偏讓他們不如願……」

男人話中濃重的殺意，徐硯隱隱已經猜到了。

「對……沒有錯。我殺了他們。早在葉家之前。」男人說著，抬起頭，目帶哀怨，「徐總，你現在是一個醫生，聽說醫生都很聰明，你說說，我為什麼要找上你們？」

事實上，找上葉夢幽都很牽強。可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說法叫蝴蝶效應。

「我妹妹死後，那個人渣一點反省都沒有，還把我妹妹的屍體抱出來鬧事，後來你們還給了他一百萬。你知道么？因為你這一百萬，那個人渣過上了好日子，老婆死了，他娶了一個更年輕的，還當上了科室的負責人，一家人瀟瀟洒灑的……可是我呢，我妹妹呢，死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所以造成這一切的人，我都挨個算……徐總，你一定不知道，我妹妹本來不用死的……她本來可能活下來的……是你那個小情人，你小情人在手術中出了意外……你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在她面前捅了她那個好弟弟一刀，她馬上就哭著承認了……作為一個醫生，她對生命一點不敬畏，不配當一個醫生！所以我挑斷了她的手筋！同為女人，她一點沒有不珍惜新生命，所以我讓她這輩子都當不了母親！至於臉……她長得真不錯，我不會讓她像我那個人渣妹夫一般的，就算沒有重要的東西還能過上好日子。所以我連她的臉都毀掉了……她的這一生，完了！」

男人桀桀一笑，「徐總，你說，你要是不給那一百萬。我妹妹的死，可能會就曝光在公眾之下。她不會死得不明不白，更不會成全那麼多賤人！你說，這筆賬，你是不是該背！」

只是一念之差，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因緣際會。

「我做錯的事情，我會承擔。可是和她沒關係。你也失去過妹妹，你不會……」

啪啪啪——

男人忽然拍掌，打斷了徐硯。

「徐總的口才真好，這個時候還想感化我？用你的老婆和我妹妹比啊……我看過你老婆，和我妹妹一樣，是個可憐的。遇到的男人都對她不好。徐醫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你老婆本來就不好，你要對她好，你還給我妹夫一百萬？我看你和我那個人渣妹夫是差不多的……想來，我也算替天行道了吧……」

「我知道。」徐硯點頭。這個時候，他多說無益。

「可我仍然想救她。我的錯，不應該由她來承擔。」

男人豎起大拇指，「說真的，我都開始有點喜歡你了。不過……就這麼輕易救你老婆，是不是太簡單了……畢竟前兩家可是付出了血的代價……」

「你想要什麼？」徐硯冷下聲音。

男人摸著下巴，「我還沒想到，不如，讓我好好想想。接下來，我們該怎麼玩？」

徐硯回病房的時候，顧天真正咬著一個蘋果。見到徐硯臉色不好，她放下蘋果，抬頭看他。

「你怎麼了？」

徐硯抬頭，看了一眼她。他沒有說話，只是伸手狠狠把她摟在懷中。

「顧天真，我是不是很差勁？」

被抱得緊緊的顧天真莫名其妙，徐硯幹什麼又發神經了。

「你……你到底怎麼了？」

徐硯埋首在顧天真的脖頸邊，女人馨香的氣息直往他的鼻尖撲，讓他一顆動蕩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人到絕望的時候，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

在那個男人玩世不恭地說出不會救顧天真的時候，有那麼一刻，徐硯動了殺意。

他是一個醫生，本應該是救死護傷，但他卻動了殺心。儘管那個男人是罪犯，他還是動了殺心。

他那個時候，知道面前那個人，是個神經病，還是個智商在線，甚至還有點高的神經病。

他已經病入膏肓，唯一的親人也死了。他存在下去的理由，就是給他死去的親人造成一點成就感。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如果每個人都以審判的名義去傷害其他人，本身這就是不公平。

他妹妹的丈夫、葉夢幽，還有他，本來是三條平行線，因為他妹妹相交，纏繞在一起。

也因為他們之間的互相用力，造成了後來的因緣際會。

他們誰都不算是完全的惡人，但在他的眼中，都是十惡不赦的。

徐硯甚至沒有想到，某一天，他的一個微小的舉動，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危險。

最開始，他是不甘的。

他不過是順手幫了葉夢幽一把，他沒見過那個孕婦，甚至他連她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他對她一無所知，不知道她有個不幸的家庭，也不知道她有個偏激的哥哥，現在卻要為她的死亡付出代價。

他怎麼會甘心。

可男人笑著說，「世上，或許有千萬個因，但結果只有一個。我在獄中看過一部電影，叫《蝴蝶效應》。徐總你一人的行為，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只不過是蝴蝶振翅一般，在平靜的水面起一點漣漪，但對我妹妹來說，那就是一場颶風。致命的。我後來發現，這個世界上這種人很多，他沒有直接下手，或許更甚至，他只不過說了一句話，但是無數人的一句話，足以讓一個人死在唾沫中。這樣的人，法律無法判定他有罪，可是他就真的沒罪嗎？我是罪人，我自有報應和懲罰，可那些人，在我們這種罪人死後仍然會快樂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毫無愧意。」

末了，男人和他來的時候一樣，消失在徐硯面前。

徐硯知道，這件事情沒有完。

和一個思想走向了極端的人講道理，本身就是一件很不理性的事情。

顧天真拍了拍徐硯的背，「好了好了，沒事了。」

最開始做風投的時候，徐硯也失敗過。他十分泄氣，那個時候顧天真也是這樣給他肩膀，抱著他，拍拍他的背。

「沒事了，都過去了。」

這些年，她一直在以她笨拙又可愛的方式照顧著他。

那麼他呢，從頭到尾都是她的麻煩。

這一次，他不想成為她的麻煩。

軟弱，只有一秒。

徐硯從顧天真身上起來的時候，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

「顧天真，如果這次我能治好你。而我也還在……你能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嗎？」

顧天真聽徐硯這話怪怪的，「什麼在不在的？」

徐硯哪裡會讓她知道，只是摸了摸她的臉，「顧天真，我是真喜歡你。」喜歡得只要看見你飽滿活著，我的胸腔就滿滿的。喜歡得只要你活著，我什麼都願意做。

你守護我這麼多年。

我也想守護你。

窮盡畢生之力，付出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