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左盛衍(番外2)
左盛衍見到清若的時候,清若站在病床旁邊,低頭正在和床上躺著的表姐說話,手裡抱著新鮮出爐的小包子,抱孩子的動作很標準,稍稍彎著腰,手掌托著他的背部和屁股。
和模糊迷離的記憶中的模樣相同卻又完全不同。
她穿了一身近似男款的條紋西裝,裡面搭著白色的襯衫,領口處解開一個扣子,沒系領帶。輕薄的短碎發隨性瀟洒而張揚。
精緻的無關因為眼角眉梢的大氣豪邁而蔓延出男性的氣度風姿。
條紋的西裝襯得身體線條筆挺而姣好。
看著表姐的模樣溫和好似一位兄長才會有的縱容與疼愛,手掌輕輕拍著小包子的背,在哄他安然入睡。
清若的表姐夫站在身後,臉上的表情居然有些大男人的彆扭,那種不敢上前似乎連氣場都被壓制的鬱悶感。
病房門開著,左盛衍在走廊這一段輕易將病房裡的畫面收入眼底。
那個人,他渴望了七百多個日夜,現在近在眼前,他卻不敢上前了。
左盛衍停下腳步,身後跟著的程謹和劉承也跟著停下腳步,兩個人手裡拿著要給清若表姐的禮物,分量不輕,兩個人雙手都是提滿的。
兩個對視一眼,看著左盛衍□□沉默的背影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左盛衍抿抿唇,在她抬起頭的瞬間轉身大步離開。
他轉身撞到了身後的程謹,程謹手上一松,左手提著的袋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在安靜的醫院走廊里瞬間佔據了所有聲響。
清若抬眸看過來。
清冷平靜而無波無瀾。
程謹和劉承早就對這位徐小姐好奇已久,軍部這兩年可沒少分出情報網來收集她的行蹤,愣是找不到一點影子。
東西掉了,兩個人沒有忙著蹲下身去撿,而是抬頭看過來。
兩個男人一愣,壓根沒想到見到的是一個雖然無關精緻但周身氣度絲毫不輸男子風範的女人。
清若看了他們兩眼,平靜無波的眼眸甚至沒分出視線給左盛衍的背影,只是低下頭繼續安撫懷裡的孩子。
清若的助理等在外面的休息間,清若從病房出來便跟在清若身後,快要一米九的青年,長相俊美非凡,穿得斯文雋秀,但走姿站姿一舉一動都透著練家子的氣度。
左盛衍等在醫院門口,他換下了軍裝,換了一身深色的西裝,目光堅韌而凌厲,站在門口雙手背在身後猶如一座雄偉挺拔的大山。
清若帶著助理從醫院出來,清若比身後的助理挨著快一個頭,眼角嘴角挑著清淺的笑意,兩個人這麼走出來,清若的氣場把身後俊美助理壓得死死的,就連對面的左盛衍都要避其鋒芒的感覺。
程謹和劉承坐在車上等在不遠處,看見這架勢兩個人嘴角都抽了抽,劉承嘖了一聲,說不出是奇怪還是起勁的口吻,「那畫像上可不是這樣的,明明畫像是朵蘭花來著,這真人妥妥的食人花。」
剛剛在病房走廊外的那一眼對視,清若眼眸清淡平和,沒喲任何一點壓制的情緒,但兩個戰場經歷無數生死過來的男人都覺得有點夠嗆。
左盛衍正正站在門口,他的氣息冰冷周身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殺戮感,清若身後的助理看了他好幾眼,身子已經是整個繃緊戒備的狀態。
清若直視著前方,沒刻意看他也沒刻意避開,帶著助理往旁邊走了兩步。
兩個人擦身而過。
左盛衍輕微到幾乎沒有聲音開口,「清若。」
助理聽見了,輕輕蹙了蹙眉見前面的清若腳步沒有一點停留的意思便沒有開口。
清若帶來的司機見到兩人出來從一邊開了車過來,車子就停在程謹他們車子的後面。助理快步上前,在清若到達車子面前時拉開了後座車門。
左盛衍捏了捏拳頭,轉身就是她快要走到車子邊的畫面,腦子裡嗡的就炸了,已經再也顧不上其他,邁開大步直接跑過去。
清若一隻腳跨上車子,左盛衍跑過來伸手就要拉她的手臂。一直注意著他的助理擋在車門邊,想都沒想就伸手擋住了左盛衍伸出來的手。
一隻手落空,左盛衍跟著伸出另外一隻手。被助理跟著擋住。
清若好似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情況,穩噹噹的坐上了車子。
「清若!徐清若!」左盛衍站在車邊,齜牙裂目,聲音從胸腔里爆發出來。
他剛剛跑過來的時候程謹和劉承已經動作迅速的下了車,兩輛車一前一後停著,見到助理擋左盛衍,兩個人完全不用思考就要上來動手。
左盛衍顧不上自己被助理抓住的兩隻手,眼眸死死的盯著她。
清若輕輕勾著唇轉頭,她嘴角的弧度一如從前,可是不是溫和也不是溫婉,近乎冰冷的嘲諷,開口卻是柔和的口氣,「左將軍,有事嗎?」
左盛衍腦子裡叮叮叮的有無數密密麻麻的針在扎,扎得他整個腦子疼得人都不清醒了,他期盼了七百多個日夜的人回來了,可是,為什麼她變成這樣了。
「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為什麼要這樣?」左盛衍站在車邊,雙手還被助理拉著,助理整個身子擋著車門,和左盛衍幾乎是胸膛抵著胸膛,兩個人都身材健碩,現在都肌肉緊繃隨時可能爆發。
清若的目光淺淡而輕薄,看著他有些血絲的眼眸輕笑著搖了搖頭,她的碎發因為搖頭的動作輕微波動,發尖撩過她俊氣的眉尾,蔓延出一股子超越性別的撩人卻又讓人害怕淪陷的魅惑。
「小安,走。」
清若輕啟薄唇開口,聲音沒有惱意,話卻不是對左盛衍說的。
「是,若姐。」門口身材健碩高大的助理恭敬的應聲,手臂上一個用力猛地推開了抵在門口的左盛衍,關上了後座的車門,轉身拉開了副駕駛座。
左盛衍哪裡能讓人走,直接打開後座的車門就要跨上去。
清若側頭,輕輕偏了偏頭,輕笑著問他,「要鬧得這麼難看的程度嗎?」
她的目光里,有左盛衍看不懂的世界,熟悉的笑意,卻是完全冷漠的陌生,就好像,對著一個無理取鬧卻又陌生的孩子,足夠耐心,足夠友善,只是因為她的良好教養,卻與喜歡無關。
左盛衍心裡又疼又梗,張了張嘴一句話沒說出來,跨上車子的腳又縮了回來,握著車門扶手的手掌青筋暴漲,卻是動作輕柔的關上了車門。
黑色的車子啟動,帶著的風揚起了左盛衍的衣角。
左盛衍回身,突然平靜下來,看著滿臉恍然又迷茫的程謹和劉承開口問,「我是不是特別失敗?」
「不……」怎麼會特別失敗,照現在這樣的對戰勝利程度來說,日本軍的侵略都不會真正全面開始就會被瓦解,而這兩年左盛衍在戰爭布局中起到的作用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
可是不失敗,看剛剛左盛衍和清若之間,明顯,左盛衍完全不壓得死死的。
清若的目光,哪怕有恨意,左盛衍都不會這麼難過。
就好像,她是天空的飛鳥,偶爾停留在你的窗檯,你以為可以有以後,可是其實她展翅的時候,你的窗檯甚至都不會再成為她眼中的風景。
她的目光,是天空。
左盛衍還是去了病房,劉承和程謹提著禮物,表姐已經睡下了,孩子也被護士抱去照顧了,只有表姐夫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發獃,因為他的到來,表姐夫又驚又喜,左盛衍還沒來得及開口,睡得不沉的表姐已經被表姐夫吵醒了。
左盛衍只好尷尬抱歉的站在門口先道了歉。
「不用不用,左將軍快請坐請坐。」表姐夫熱情的招待了左盛衍進來。
左盛衍示意劉承和程謹把東西放下,「一點心意,好好照顧身子。」
他不太會說客套的場面話,兩句話說得乾巴巴的。
表姐夫樂得不行,表姐也笑著招呼他坐下。
「不知道左將軍?」
左盛衍朝表姐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我想追求清若,先過來和她家人打個招呼,還希望你們允許。」
說到清若,原本熱情滿滿的表姐夫也只能幹笑,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話。
倒是表姐笑開了,招呼著表姐夫把她扶起來靠坐著,「和左將軍說個實話,清若呀,在家裡我們還真的管不了。」
這話表姐說得笑意滿滿,全是溫柔的親情,不是貶義和吐槽,是一種自豪的張揚。
左盛衍點點頭,「我知道,肯定是要她自己點頭的。」
表姐仔細打量了他幾眼,心裡還算滿意,何況左盛衍這兩年名聲大噪,老百姓誰說起來都要豎大拇指,民眾威望高得很。
「方便問問左將軍是怎麼和清若認識的?清若兩年前去做生意就很少回來這邊了。」
左盛衍抿抿唇,咽了咽口水,乾巴巴的開口,「一見鍾情。」
表姐還沒皺眉,左盛衍又跟著補充一句,「此生非她不娶。我立誓。」一邊說著,手掌已經成發誓的手勢抬起來在耳邊了。
表姐有些嚇到,「呵呵,左將軍這可不用不用~」
「用。」左盛衍嚴肅的點點頭,「你先養身體,現在時局不穩,多的我就不說了,過後我再上門拜訪把所有東西交代一下。」
「……」表姐都有些懵逼了。
更別提他身後的程謹和劉承了。
左盛衍起身告辭,走到門口又轉身對著表姐直接彎了腰鞠了一躬,「請你幫我轉告清若,再等我一次,以後要我的命也是她一句話的事。」
「……」表姐的內心已經開始卧槽兩個字刷屏,這左將軍該不會是腦子有問題吧,現在就在醫院,快去找醫生看看,這樣子怪嚇人的。
後來打了勝仗成為了民族英雄的左將軍被民眾傳頌。
左將軍不放棄中華任何一寸領土,鐵血手段收回港澳,港澳商人雖然回歸大陸管制,但國家給予了很好的照顧條件,回歸祖國,大家也算是皆大歡喜。
美中不足的是,這左將軍真的腦子有點問題,上趕子一群一群的女人不要,非要執著於一個鳥不鳥他的,還帶著兒子一起讓兒子賣萌撒嬌。
提起戰爭的勝利,那說起左盛衍是一個聲音比一個大,但只要問題一轉到家庭或者夫妻方面,所有人緘口不提左盛衍三個字。
逢年過節,左盛衍帶著左佑直接往表姐跑,跑得比誰都積極,反正東西都是他讓人準備,表姐一句話他也能十二萬分的認真去做。
表姐只要加上清若說三個字,那完全就是聖旨的架勢在執行。
除了一句,「滾。」
這是清若對左盛衍說得最多的一個字,結果說了四年,別的他都聽了,就這句話怎麼都沒作用。
表姐現在已經和左盛衍左佑統一戰線,她已經不覺得左盛衍腦子有問題,而是清若腦子有問題,放著這麼個絕世好男人不要一天瞎折騰個啥勁也不知道,眼看著年紀也不小了,該結婚了,清若不著急,表姐著急得不行。
早早的就和左盛衍兩個人有商有量的把婚禮的所有前期準備工作做好了,現在就差一個新娘了,只要清若點頭,表姐把請帖一發,一個星期都不用就是一場完美的世紀婚禮。
表姐現在每天晚上做夢只要夢到清若和左盛衍結婚的場景,她站在一邊招呼賓客,都能笑醒,但是笑醒之後還是只能咬牙切齒的罵清若兩句傻子。
端午節。
清若被表姐以端午要一家團聚紀念偉大的屈原的理由下死命令必須回來家裡。
反正所有節日都要一家團圓,不是節日遇到周末也要團圓,不然遇到好日子也要團圓,總之表姐現在每天都有無數理由要團圓。
團圓的最後結果就是表姐帶走所有人,家裡只剩下左盛衍和清若。
左盛衍過來表姐家從來不穿軍裝,要不然就是西裝,要不然就是深色系的休閑裝。
這幾年下來他原本凌厲的面容眼眸倒是溫和了不少,倒是清若現在越來越沒有好臉色,特別是對著他從來都是一幅不耐煩的樣子。
左盛衍除非必要,都是旁邊安安靜靜呆著,也不跟她講話觸她不高興。
清若在沙發上側躺著看報紙,已經快要秋末,中午已經不熱了,大概是快要下雨,這會風刮著從窗戶進來屋裡感覺空氣有些冷冷的。
表姐帶著人去了旁邊的院子里,屋裡只剩下清若和左盛衍,廚房現在壓根不可能交給清若,左盛衍這幾年練就了一手好廚藝。
處理好晚上備用的食材,左盛衍從廚房出來把袖子從手臂上放下來。
客廳窗戶開著,風一吹窗帘呼呼的亂飛。
左盛衍看了眼沙發上側躺著懶洋洋看報紙的人,眼眸里無奈的寵溺和縱容,走過去把窗戶關了。
看了看天色,大概要下雨了,走到沙發邊順手拿了小薄被打開蓋在了她肚子上。
清若懶洋洋的抬頭睨了他一眼。
剛剛被表姐壓著吃了不少東西,她這是吃多了犯懶的狀態了。
左盛衍已經越來越了解她不加控制的自然狀態,手指輕輕撥開了她額前的頭髮。
頭髮長長了不少,之前都是留的短碎發,左盛衍在她旁邊坐下,輕聲開口問她,「頭髮要剪嗎?」
清若不理他,他也就不開口,自己拿了份報紙在旁邊打開看。
過了一會,懶洋洋靠著的清若報紙看完一張捲起來敲了敲他的腿,而後指了指桌子上放著的水杯。
左盛衍瞭然,報紙放下站起身拿著她的水杯去給她倒水,水的溫度剛剛好,放到她手上,清若試了試水溫喝了兩口又遞迴來。
左盛衍接過杯子放回桌子上,她報紙看完了,懶洋洋的靠著沙發蜷著腿有些無聊的樣子。
「要睡一會還是我陪你下棋。」
清若偏頭想了想,「下棋吧。」
兩個人曾經也下過棋,在他虛幻又真實的夢境里,清若棋藝還可以,但絕對沒有好過他。
不像現在,清若隨隨便便就可以完虐他,為了多玩一會,會勉強勉強自己讓讓他,說話也是隨性得不行,「你怎麼這麼蠢。」
左盛衍不敢說自己的棋藝多好,但至少,軍部沒幾個人能贏他。已經被清若打擊慣了,從來都輕輕笑笑,「你讓著我一點,我們多玩一會。」
兩個人下著棋,外面下起了雨,雨打在玻璃上的聲音聽著很舒服,她輕輕哼起了歌,左盛衍從來沒聽過的歌,調子很舒服。
見她心情好,左盛衍開口和她閑聊,「清若,你什麼時候回去。」
清若抬頭看了他一眼,話語清淺,「等你死了唄。」
這話,左盛衍搖頭笑笑,「之前陪著我無聊嗎?」
「習慣了。」
沉默了好一會,左盛衍落子,手沒離開棋盤,而是在一堆棋子上打開了自己的掌心朝上,「清若,再陪我走一段吧。」
清若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已經陪過一世了。」
左盛衍失笑,「我貪心,你再縱容我一次。」
「假裝的也要嗎?」
回答不出來這樣的問題,左盛衍嘆了口氣,看著她的目光憐愛,心疼,失落,很多的情緒混合在一起。
滿滿的侵在他幽深的眼眸里,讓人看著就覺得哀傷。
手不願意拿開,還是固執的放在棋盤上掌心朝上。
清若聳聳肩,把手裡的棋子放回棋盒坐起來穿了鞋站起身。
左盛衍不想看她再一次離開,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的掌心裡。
視線里出現了她的手,白皙柔嫩,看著盈盈不及一握,可是左盛衍知道,這樣一雙纖柔的手有著對抗時光的力量。
清若搭上了他的掌心,他掌心熱熱的比她手的溫度高。
沒有半點猶豫,左盛衍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緊緊握住。
抬頭看著她燦爛笑開。仰著頭眼淚卻一直往下滾。
清若眉眼彎彎是他最熟悉的樣子,另外一隻手給他擦了擦眼淚,話語不輕不重,「都活兩輩子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
左盛衍也不知道自己是委屈還是高興,總之心裡酸酸的漲,說不出任何話,就是看著她一個勁的掉眼淚。
清若回身抽了張紙給他一點點細緻的擦掉眼淚,相握的掌心拉了他一把,「走吧,去告訴表姐可以開始忙活婚禮了。」
左盛衍猛地站起身,重重的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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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地老天荒前,
還能等到這一天。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