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左盛衍(番外1)
「清若,時空間隔出錯了。」
清若輕輕蹙了蹙眉,「嗯,多久能解決。」
「我們儘快修復,你再停留一間。」
「好。」
左盛衍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有一個溫婉如水的姑娘,夢裡小佑長大了,夢裡抗日戰爭勝利了。
最後,他死在了江南小鎮,雙手被她緊握著。
左佑小學開學的第一天,自己起床穿衣梳洗之後整理了書包,在樓下吃完早餐還沒見到左盛衍下樓的身影,程謹也在沙發上坐著等。
左佑到底還年幼,雖然憋得住不急,但是小臉紅撲撲的,程謹看得好笑,不過左盛衍向來不是會遲到的人。
「小佑,上去叫一下將軍。」
左佑蹭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好。」已經噠噠噠的往樓梯上走。
「咚咚咚。」左佑扣了三下門。
裡面傳出左盛衍的聲音,沙啞的男聲隔著門板低沉溫暗,「做什麼?」
看樣子是還有睡意。
左佑聲音小小的盡量吐字清晰,「父親,程叔叔在下面。」
「嗯。」左盛衍啞著嗓子應了一句,抬手用力按了按額頭,「我馬上下來。」
「好的。」小傢伙又噠噠噠下了樓。
左盛衍整個腦海里都是她輕柔的笑,腦子嗡嗡的叫,有些頭重腳輕的去洗漱,換了衣服,外套都沒套,穿著襯衫就下了樓。
程謹坐在沙發上,聽見腳步聲站起來回身準備問好,一見他就神奇怪異,「將軍早。」還是先問了好。
都是他記憶里非常清晰的模樣,左盛衍似有似無的點了點頭,轉著頭看了看家裡的程設,腦海里的記憶很清楚,今早左佑小學開學第一天,家裡每一處每一件東西他都不陌生。
夢嗎?
左盛衍抬腳就要往外面走,芳姨從廚房裡抬出他的早餐,「盛衍,吃早餐。」
「啊?哦。」左盛衍反應慢半拍,轉身往餐桌走。
芳姨碗放在桌子上抬頭看他就笑了,和善而慈祥,「盛衍是昨晚睡得晚嗎?沒睡夠。」抬手過來直接拉住了他的襯衫。
左盛衍條件反射就要推手擋開,意識到面前的人是芳姨又壓下了動作。
芳姨解開了他襯衫最下面兩個紐扣,左盛衍低頭看才發現自己紐扣扣錯了。
「芳姨,我自己來。」
「行。」左盛衍從來都是石頭脾氣,芳姨二話不說放開手讓他自己來。
左盛衍站在桌子邊扣紐扣,看了半天小嘴微張的左佑偏了偏小腦袋試探性的開口,「父親,今天不穿外套嗎?」
左盛衍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閉了閉眼交代沙發上坐著的程謹,「去房間里幫我拿件外套。」
「是。」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左盛衍今早狀態非常不好。上車差點碰到頭。
車裡的氣氛壓得低低的,他一直在後座皺著眉,左佑不敢開口,程謹也不敢開口。
到了學校門口,左佑開門下車,左盛衍跟著下了車。
因為左盛衍起晚的原因,他們現在過去軍部已經是掐著點了。
程謹轉頭看了看,還是停車跟著下了車。
左盛衍的腳步,急切,卻又有所顧忌的害怕。
很不像他。
報名是前兩天劉承已經來辦好的,左佑今天只需要直接去教室。因為是開學第一天,學校里的家長不少,看見左盛衍和程謹都點頭致意。
左佑到了教室門口,和兩人道別直接背著小書包進了教室,左盛衍也不走,身體筆直像是雄偉的山站在外面,就連程謹站在他後面看著都壓力頗大。
等了十多分鐘,上課鈴響起,來送孩子的家長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校園安靜下來。
帶著金框眼睛抱著書籍的清雋男老師進了一年級一班的教室。
左盛衍抬腳走進教室門口。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負責老師,我姓許……」
後面已經沒有必要再聽,左盛衍直接轉身離開,腳步又急又大好似逃離。
程謹在他身後一直快速的趕上他的北伐,左盛衍拉開車門坐進去,關門聲又沉又重。
車子到了軍部停車場,程謹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左盛衍靠著座椅,頭仰靠著,緊緊閉著眼。
程謹小聲試探性的開口,「將軍?」
左盛衍擺擺手,「你先上去,我呆一會。」
這個樣子的左盛衍,程謹真的從來沒見過,壓下心裡毛毛的感覺,點頭應聲,「是。」
程謹動作輕輕的開門下車,剛要關車門又聽到左盛衍的聲音,「去查,徐清若,一個小時以內我要見到完整的資料。」
就這麼一個名字,要查談何容易,而且是一個小時。
程謹心裡叫苦,不過這時候還真不敢觸左盛衍的逆鱗,「是。」
大概是程謹運氣好,想著左盛衍今早的怪異,直接先去查了一年級一班的負責老師,這一查就發現了,原本定下的負責老師名字就是左盛衍說的徐清若,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前兩天才換成了今早那個男老師。
有了目標就好辦了,軍部的情報網很好用,何況又是在這一片地界上。
五十八分鐘,左盛衍的身影出現在軍部辦公樓,程謹把資料放到了左盛衍的辦公桌上。
資料上放著的不是照片,而是臨摹高手畫出來的畫像,上面的人頭髮鬆鬆散散的挽在腦後,畫了一段淺色的旗袍,領口處綉著清秀的蘭花。
五官精緻,笑容柔和。
一切,都是他那虛幻又無比真實的夢裡的模樣。
左盛衍的手指從她臉上輕輕滑過,眼角漲漲的,顫抖的指尖沾上了畫筆的顏色。她精緻的臉上因為他手指劃過多出來一些深淺的痕迹。
程謹就在旁邊看著左盛衍已經狀似癲狂的模樣,整個背後都是冷汗往外冒,冰冷的左盛衍是一隻兇猛的野獸,而今早醒過來的左盛衍,哪怕一直不在狀態,看似茫然,可是眼眸深處,全是遠古凶獸的血腥殺戮感,只要他一個氣勢往外,程謹就算不看見他的眼眸都會覺得毛骨悚然的害怕。
左盛衍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放下,而後翻開了下面的資料。
從出生到現在的經歷,血緣三代親屬。
這些都是他看過一遍的,在夢裡,小佑很喜歡的負責老師,第二天資料也是這樣出現在他辦公桌上。
左盛衍低頭眨了眨眼睛,忍下眼睛的酸澀感,把她的資料和照片放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辦公桌手邊。抽出桌子上的資料和地圖打開。「開會。十分鐘我要看到全部人在場。」
程謹繃緊了身子行了個軍禮,「是。」
現在的左盛衍,叫人覺得恐懼得過分。
左盛衍拿了紅筆在地圖上做標記,她的畫像就在手邊,標記一下偏頭看一眼,眼眸深處是冰冷的殺意,嘴角卻勾起了溫柔的弧度。
十分鐘,所有應該到會的人員已經在會議室等候。
左盛衍拿著地圖,軍裝凜然,踩著黑色的靴子踏進會議室,順手關上了會議室的房間門。
他的目光,血腥而殘暴,周身氣息更是冷無暖意,叫人心悸。
會議室里很安靜,程謹在一邊站著待命,劉承坐在他的位置旁邊準備記錄。
左盛衍在黑板上打開地圖用針定住地圖四邊角落。
手指曲著輕輕敲了敲,已經被紅筆標記了很多地方的地圖瞬間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
「現在開始,所有我們能掌控的武裝力量,這裡輸送百分十四十,這裡百分之十……」
「這個位置,山脈裡面是一個日本軍的軍火庫,下月中旬……」
左盛衍沒有給任何人發言的時間,直接指揮安排,最後,所有人滿眼空洞的時候走到會議桌旁邊雙手撐在會議桌上,身體前傾看著他們,「聽明白了嗎?有什麼意見嗎?」
眾人不自覺地把身子往後縮了縮,緊緊貼著背後的座椅靠,壓著嗓子點頭,「聽明白了,沒有意見。」
左盛衍轉身就離開了會議室。
「呼~」裡面是此起彼伏的大口呼氣的聲音,一直到聽不見左盛衍的腳步聲了才敢看看旁邊的人小聲的張口,「將軍怎麼了?好恐怖?」
被問最多的程謹無奈的聳聳肩,「我也不知道。」或許,可以去問那個叫徐清若的女子,但是,這話程謹現在怎麼敢開口。
既然不當老師了,左盛衍直接開著車去了清若直接的住所。
他滿懷期待,整個身子繃緊,害怕又緊張,手心全是汗才敢輕輕敲了敲院子的鐵門,結果,開門的人滿眼崇敬的看著他肩頭的肩章,「軍爺您好您好?您要找誰呀?徐清若呀?搬走了。」
「搬哪去了這小人還真不知道,她這房子急著轉手,錢給她傢具都全部留給我們了。」
「……」
「將軍,暫時沒有查到徐小姐的行蹤,她表姐家那邊已經派人盯著了,一有消息會立刻通知。」
程謹彙報這消息的時候站得離辦公桌遠遠的,就怕左盛衍突然狂暴起來捏死他。
連在沙發那邊坐著整理戰報的劉承都把動作放得輕輕的,不敢讓紙張發生。
低著頭的左盛衍停下了手裡的筆,「叮。」鋼筆落在桌子上的聲響在安靜的辦公室里無限放大,程謹已經準備好隨時躲開左盛衍的突然攻擊。
左盛衍沒有抬頭,沉默了很久,聲音很啞,「我知道,繼續跟進,你們都出去吧。」
程謹幾乎要不可置信的感覺自己從裡面聽出了委屈和壓抑的疲倦。
「是。」程謹和劉承對視一眼,兩個人安靜的退出了辦公室。
整個軍部都是因為最近打了大勝仗的歡天喜地,只有左盛衍辦公室的樓層安靜沉溺到有些詭異的恐怖,最後所有人都不敢觸左盛衍的眉頭。
左盛衍走得早,也沒要程謹送,自己開的車。
大家都已經習慣了,他去接左佑,這個點離左佑下課放學還有好一會。
有次左佑學校校長誠惶誠恐的託人找了劉承來問,左將軍是不是對學校有什麼不滿,怎麼最近左將軍的車經常在學校教師住宿區一停就是半小時一個小時。
劉承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呵呵的笑笑說沒有,等左佑呢。
這回答,連左佑都不會信,教師住宿區已經是在學校很裡面的位置了,左佑的教學樓就在校門口不遠處。
當時校長抽著臉走了,劉承抽著臉把這件事跟程謹說了,程謹也是抽著臉沉默了,不過兩個人都沒膽子去問左盛衍。
左盛衍現在有一個稱呼,『左閻王』。
不是軍部的人給他取的,而是日本軍取的。
日本軍現在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左盛衍剝皮抽骨燉成湯喝了,暗殺更是成了家常便飯。
而民眾心裡的左盛衍顯然成了活神仙,似乎只有說到他的名字,那就是戰爭勝利的另一個叫法。
「將軍,徐小姐表姐生孩子,徐小姐似乎回來了。」
「嘭。」左盛衍手裡的水杯自由落體落下,裡面的熱水灑了左盛衍一褲腿一鞋,人愣愣的站在桌子邊沒有任何感覺似的。
如鷹的眼眸盯著程謹,「再說一遍,」
程謹頭皮發麻,「徐小姐回來了。」
程謹讓開門口的位置,等著左盛衍直接衝出去,畢竟這兩年,他已經見證了牽扯到徐清若這三個字左盛衍會有多癲狂,簡直像個神經病一樣不能用常人思維去推斷。
但是,他沒有。
他把空著的雙手背到了身後,臉頰冷漠,雙眼亦是平淡冰冷,「哦。出去吧。」
程謹嘴角抽了抽,果然不能用常人思維推斷,點點頭退出辦公室。
「備禮。」左盛衍的聲音,隔著還沒關完全的門板,壓抑,激動,冷漠。
「是。」程謹輕輕嘆了口氣,不用他在交代,程謹也知道,這份禮要拿出十二萬分的認真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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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你。
贏又如何,輸又如何。
世界都是一片荒蕪。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