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宮
黎回心眾望所歸的迎接娘親回了宮,先是給宮人領著去榮陽殿拜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果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訓斥了白若蘭,然後處罰她禁足常青宮兩個月。這處罰對於白若蘭來說不痛不癢,可是太後娘娘追加處罰,倒是把黎回心一起罰了。
白若蘭聽後有些不快。過年的時候朝廷命婦都會進宮參加太后和嬪妃主持的宴會。
她參加與否無所謂,可是回心才八歲,又因為臉上有瑕極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知情者道是拘禁他們娘倆,不明事理的定會拿心姐兒出生時候的胎毒做文章。畢竟當年因為胎毒,女兒的滿月,洗三,就連周歲都不曾舉辦過。這是她一輩子的痛……
黎回心攥了攥母后的手,生怕她倔脾氣犯了去怵太後娘娘霉頭。如今歐陽家勢大,歐陽韻又生了三皇子,黎回心不認為心機淺的母親在一件自個確實有錯的事情上,糾結過多是好事兒。太後娘娘敢禁足她,還不是因為這次確實是她娘犯小脾氣了……
一般人家的兒媳婦,年三十要給祖宗守歲的時候敢玩失蹤嗎?
黎回心急忙應了,還甜甜的寬慰太後娘娘,道:「皇祖母切莫再生母后的氣了,孫女祝皇祖母身體安康,萬壽無疆。」
歐陽雪怔了片刻,淡淡的嗯了一聲。
白若蘭扶不起來,和她姑姑白容容一般小家子氣,這長公主卻是個懂事兒的。
好在是她嫡親的孫女,歐陽雪給一巴掌后,又賞了些甜棗。
黎回心開心的全部接收,於她來說,名聲算什麼呀,都不如真金白銀來得實惠。
母女倆回到常青宮,白若蘭完全沒有去和皇帝請安的自覺,倒是黎孜念自個主動過來了。他約莫二十八歲,依然身姿高大挺拔,面容俊朗。
「皇帝駕到!」太監尖嗓子的聲音響徹四周。
黎回心主動迎了過去,嬉笑道:「父皇!」
黎孜念應聲,一把將她抱起來。
黎回心嚇了一跳,說:「快放我下來,父皇,我年歲大了,若是被皇祖母知道了又要罰我!」黎回心扎太後娘娘也是隨時隨刻的……
黎孜念綳著臉,看向皇后,道:「早晨起得太早,沒有吃飯,現在就餓了。」這是想讓白若蘭吩咐擺飯的意思。
白若蘭猶豫片刻,淡淡的說:「剛回宮,小廚房不知道起了火沒有。」她看了一眼宮女,便有人小跑著去後面問話。
黎孜念被噎了,心頭多少有些鬱悶。
兩個人關係一直如此,哪怕他再如何待女兒好,卻也抵不過當初待他們不好的那幾年。
他十五歲便娶了她,十六歲登基,為她守了五年,扛著太後娘娘和朝廷百官。直到慶豐五年,後宮都是只有一個女主人,可是他畢竟是新帝,要忙於政事,沒功夫和妻子兒女情長。
若蘭從小失母,被當小女兒嬌養出身,根本不會管理後宮,被人害的無法懷孕,難得有了長女,生下來卻是鬼面胎。
當時他氣得瘋了,兩個人見面就是吵架,互相指責,總歸是走向了末路。後來的王美人,駱美人先後而出,卻都帶著蘭姐兒年少時候的影子,他心裡,終歸住著忘不掉的她啊……
直到有一天,他做了一場噩夢,夢裡若蘭去了……
她去世的那一天漫天飄雪,她根本沒有派人去知會他,一切發生的那麼沉默,她根本不稀罕見他最後一面,她徹底不要他了!
一股針扎的痛蔓延全身,整個身體仿若被人生生掰開,疼的體無完膚。
那一刻,他才清楚的意識到她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她是他的肋骨,她是他的命。
黎孜念整個人慌了,他害怕那一天的到來,他選擇示弱、投降。
他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天的常青宮,昏暗的日落,血色的餘暉將雜草叢生的院落照的越發凄涼。因為他的冷落逃避,皇後娘娘母女的日子還比不得冷宮裡的妃子。
他的心好像滴著血,遠遠的看著妻子面容平靜的摟著女兒抱在懷裡哄著,唱著歌謠。
她是那麼的安詳平和,墨色的長發隨意束長麻花辮子,垂到腳底,懷裡的孩子卻很不安分的咯咯咯的笑著,死活不肯老實睡覺。
他叫著她的名字,她卻仿若聽不見。
那雙冷漠的眼,像是一把利刃穿透了他的胸膛。
反倒是四歲多的女兒,伶俐的站了起來,一下子就撲進了他的懷裡,帶著幾分質疑道:「你是我的父皇嗎?」
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
他實在冷落他們母女……太久了。女兒根本不識得他。
白若蘭站起來,她臉上的妝容很淡,好像當年他們在漠北騎馬時候的樣子,不施粉黛,卻依然透著幾分清純乾淨,摸了摸女兒的道,告訴她:「他是皇帝。囡囡,跪下行禮。」
他的心扎著疼,在妻子冰冷的凝視下,落荒而逃。
後來,他試著通過囡囡緩和和白若蘭的關係,卻絲毫沒有任何進展,反倒是把她逼得跑到東華山去了。再加上她娘一心扶持歐陽家所出的女子,他不知道她是否更傷心了。畢竟若蘭失母以後,一直是養在靖遠侯府的姑姑身邊的。歐陽家,也是她的家啊……
可是她不同他講,他便什麼都當做不知。好在囡囡很懂事兒,倒成了他的貼心小棉襖。他將滿腔熱血都放在長女回心身上,公主殿下在宮裡的地位遠遠高於兩位小皇子。甚至有傳言說,大皇子和王美人是被公主殿下害死的……皇帝卻視而不見。
對於這種流言,黎孜念總怕傷了女兒。
沒想到黎回心倒是不甚在意,反問道:「大家還說我是鬼面胎呢,可是我是嗎,父皇?」
黎孜念啞然,心頭更痛了。將那些說閑話的宮人一禍端的處置了。
他的囡囡受過太多罪,如今才會這般懂事兒。
黎回心覺得這頓飯定然不會很愉悅,她索性借口要去茅廁躲了出去。
沒一會,李嬤嬤便過來請她,道:「皇帝走了……」
黎回心無語,吩咐人盛了一盤剝好的水果,親自端給娘親,道:「娘親,屋裡火盆乾燥,吃點水果吧。」她撒嬌似的挽住白若蘭,看到娘親眼底濕潤的眼眶。
哎……
黎回心貼心的抬起小肉手若無其事的擦了擦娘親眼角,道:「不哭。」小姑娘的聲音特別柔軟,目光堅定,落在皇后白若蘭眼裡很是心疼,一下子攬住孩子肩頭,往懷裡塞著,痛哭出聲。
「母后,你別難過了,心心一輩子陪著娘。」
白若蘭心裡明白自己不是做皇后的料,可是當年二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嫡出,誰能想到最後是六皇子登基呢?否則她才不會嫁給黎孜念……他們覺得她做不好皇后,她還不稀罕呢。她只是想尋個知冷暖的男人,守護自己一生。
可惜、他們都太年輕了……
年少輕狂,負了承諾。
若不是因為閨女的牽挂,她這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大不了一尺白綾,她隨爹娘而去。黎孜念愛寵幸誰就寵幸誰,他與她,再無任何干係。
黎回心蹭了蹭母後下巴,自個也哭了。備受冷落的那些年,娘護著她,挺不容易的……
哄好了母親,兩個人吃了一頓午飯。
黎回心想起來被氣走的父皇,囑咐宮人備了些飯食送往乾清宮。身為皇帝,或許從不缺送溫暖的女人,可是別人送什麼是別人的事情,黎回心的做人原則是,做好自己便是。
她可是天真浪漫,孝順貼心的長公主呢。
白若蘭看到了她的小動作,並未阻止。
她和黎孜念已經交惡,女兒卻終歸是他的骨血,況且她身體一日不一日,若撒手人寰,心心還是要仰仗她父皇的寵愛。這世道於女子本就活的艱難,更何況心心生辰八字不好,明明是一塊普通的胎記,生生被以訛傳訛,成了不吉利的鬼面胎……
以後孩子如何嫁人呢……
白若蘭想起什麼,握住女兒的小手,說:「過陣子娘親一位少時玩伴要進宮。他們家三個男孩,你都可以當成兄長相處。」
黎回心眨了眨眼睛,頓時猜到是誰。
「可是遠征侯夫人梁希宜伯母?」
白若蘭一怔,揚起唇角,說:「囡囡聰慧。」
「我小時候在靖遠侯府長大的,歐陽穆大哥為了娶希怡姐姐,可謂是費了不少心思。」
白若蘭吐了下舌頭,真搞不明白,歐陽家曾經確實是母后的依仗,可是現如今人家自個閨女進宮做了妃子,還生下皇子了啊。
這種親戚能要嗎?
「希怡姐終於回來了……」白若蘭想起兩個人曾經的情誼,眉眼彎彎。
黎回心望著母后滿眼的期待,沒好意思打擊她。給母后留點幻想吧……反正她現如今長大了,不會再容人踩著母親往上爬……
至於那位備受朝臣稱頌賢德有名在外的德妃娘娘歐陽韻,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黎回心眨了眨眼睛,瞅見門口轉悠的小太監王松,走過去道:「何事兒?」
「公主殿下,我乾爹遞話,請殿下去乾清宮呢……」王松的乾爹是乾清宮大太監王德勝。
黎回心嘆了口氣,估摸著父皇正悲傷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