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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懷硯意識到有什麼不好了。
因為就在這一秒之中,易白棠的神色突然變得十分奇怪,而且就在這一瞬,他雙肩垮下,沮喪極了。
「你說,」易白棠面無表情開了口,一直以來堅定的信念在這一時刻突然不那麼堅定,而破了個口子之後,藏於心頭的恐懼忽然就倍加繁殖,再也不容忽視,「那個人——真的能被人戰勝嗎?」
商懷硯瞬間明白了事情的關鍵之處。
「白棠……」商懷硯斟酌著開口,他在這時候一定必須說些什麼。
「嗯?」易白棠。
「你待會還比嗎?」他直接問。
「……」易白棠,「比。」
「如果是用這種狀態去比的話,我建議你不用浪費時間。」商懷硯客觀說,「你已經認定你要輸了,那麼待會你肯定會輸;就算你僥倖贏了,多半也是因為外公想讓你贏。」
易白棠不說話。
「再說了,」商懷硯平心靜氣:「你很想得到這一場附加賽的勝利?」
「我只想打敗對方。」易白棠說。
「那麼這一場的勝利其實無關緊要。」商懷硯思路清晰,邏輯嚴密,「你的目的是打敗他,這一次失敗了,還有下一次;下一次失敗了,還有再下一次。只要你們同在,挑戰就能夠一直繼續下去,勝利也始終在遠方等著你。」
「這一場挑戰,和過去的所有挑戰,甚至未來的所有挑戰都沒有任何區別。
「而我們對你的所有挑戰只保持著期待,不會失望,不會不滿……」
他拍拍易白棠的肩膀,手中用力,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對方:
「因為你始終這麼認真。而我們愛你。」
很神奇。
前一刻我還陷入搖擺不定、甚至質疑自己的情況之中。
而下一刻,在小樹苗的安慰之下,我的心忽然又定下了,再一次覺得就算輸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這麼多年來我已經輸得算不清楚次數了。
這一次最多也就是看著我失敗的觀眾多了一點。
誰在乎觀眾。
我只在乎——
易白棠的目光在商懷硯臉上一溜而過。
他依舊面無表情,說:「好了,我閉一下眼睛。」
商懷硯笑道:「好,快去吧。」他看了一下表,「你還能眯十五分鐘。」
易白棠:「嗯,我也愛你。」
商懷硯一愣。
易白棠走向牆腳的沙發,閉著眼睛躺上去休息了。
商懷硯跟著走到休息室的角落,室內空調溫度開得有點低了。他想了想,將外套脫下來,給易白棠當被子。
背後傳來腳步聲。
有人走進來了。
商懷硯回過頭,手指按在唇角,沖著來人「噓」了一聲。
躺在沙發上的易白棠很快入睡,卻又睡得不夠徹底,正陷入睡著與清醒的交界線中。
這一階段,他能夠思考,但不能移動身體,而周圍一片黑暗。
真無聊。
易白棠想。
也許我不該睡覺,待會醒來了肯定更累。
他思索的下一秒,黑暗突然消失,一道道色彩流虹般倏忽而至,縱橫交錯,被夢境的巧手織成一幅鮮明圖案。
易白棠腦袋迷糊了一下。
覺得這一瞬間,自己好像變成了小小的過去的自己,他正坐在家裡廚房的板凳上,一道高大健壯的身影站在灶台上,他背對著易白棠,逆著光,夕陽給他鑲嵌了一層閃閃發亮的金邊,他忽而轉過身來,手裡拿著個面碗,面碗中盛著熱騰騰的麵條,麵條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是年輕時候的老頭。
易白棠想。
在這個屬於過去的空間里,思維像是生鏽了的齒輪,咔噠一下,咔噠一下,慢得令人髮指。
年輕的老頭轉過身、來到易白棠面前、又夾了碗中麵條餵給易白棠吃這一整個過程之中,易白棠也只想完這麼簡單的一個念頭。
沒等成年的他慢條斯理地起出新的念頭,突然聽見小小的自己憋出了一句話:
「不是……不是這個味道。」
「唉——」年輕的老頭惆悵地嘆了一口氣。他蹲下來,粗糙的手撫~摸易白棠的臉頰,「糖糖,那你告訴外公,媽媽煮的麵條到底是什麼味道?」
「就不是這個,說不出,好吃……外公笨。」小小的白棠又憋出了一句。
下一刻,他嚎啕大哭。
易白棠從夢中驚醒了!
他覺得臉上涼涼的,下意識擦了一下,淚珠順著手背滾落。
商懷硯剛剛正欣賞自家小寶貝的睡顏,結果一眨眼之間,睡覺的人突然從沙發上挺身坐起,張開眼就是一連串眼淚落下。
商懷硯被嚇到了:「怎麼了?」
易白棠默不作聲,拉過商懷硯,埋入對方胸口,蹭了兩下,用襯衣擦光自己的眼淚,再將頭拿出來。
商懷硯二次驚嚇:「到底……怎麼了……」
「是啊……」旁邊傳來第二道聲音,那道聲音飄飄忽忽,找不到個落腳點,受到了商懷硯所受驚嚇的一百倍,「到底怎麼了……」
易白棠循聲看了一眼,是自己媽媽。
他轉回視線,坐正身體,思考許久,慢慢說:「我都記起來了。」
原來大魔王也不是天生就會心的料理。
原來在我很小的時候,大魔王也會無奈地問,那個味道到底是什麼味道?
後來大魔王終於做出了『心的料理』……但並不是媽媽的味道,就算他最後已經忘記了最初的媽媽的味道,也從始至終都沒有將它們混在一起,包括他前一段時間才嘗過的那碗麵條。
媽媽的味道和大魔王的味道截然不同。
「沒錯啊,我真傻……」易白棠喃喃自語。
大家都是心的料理,料理中都帶著自己的感情,沒有兩個相同的人,也就沒有兩種相同的感情。
每一個人的心料理的味道,都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