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朝陽

第32章 朝陽

晏海清拉著晏柔柔的手,一路將晏柔柔帶回了家。

楊子溪他們跟在晏海清後面,母女倆之間的氣氛有點怪異,雖然看上去很平靜,但是完全不如想象中那樣興高采烈。因此其餘三人只好把醞釀了快一周的歡喜心情生生壓下,難受得很。石堯和鍾梨只好閉嘴,通過眼神交流。可惜默契不太夠,仍然是兩眼一抹黑。

晏海清也不跟晏柔柔講話,只是溫柔地牽著晏柔柔的手。

楊子溪一路尾隨晏海清,覺得天台上一定發生了什麼只有母女倆知道的事情。

言語比刀槍棍棒更可怕,它傷害人心,傷痕卻無法痊癒。

回家之後,晏海清打開了她家的捲簾門,等捲簾緩緩上升到頂部的時候,把天花板上的氣球戳破了,飄飄揚揚掉下來一些亮晶晶的彩紙片,被晏海清瘦弱的身板接了個正著,頭髮和肩膀上全部都是,看上去滑稽極了。

四個人排練了很久的「suprise!」沒有派上用場,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晏海清摸摸回頭,看向晏柔柔的方向,微不可聞地叫道:「媽……」

晏柔柔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就這樣折騰嗎?」說完她就從晏海清旁邊進去了屋子。

彩帶在她頭頂懸著,晏柔柔一把扯掉,隨意丟棄在了地上。

晏海清的臉色都是蒼白的,看著晏柔柔走進去,覺得自己的真心就像這些彩帶一樣,可晏柔柔棄之如敝屣。

楊子溪看到了晏海清表情變化的全過程,心疼極了。晏海清的肩膀那麼瘦弱,讓她生出滿滿的憐惜,尤其想擁抱這個令人心疼的姑娘。礙於鍾梨和石堯在場,她只好稍稍上前一步,拉著晏海清的手臂輕輕地搖了搖。

這時她才發現,晏海清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其用力之大恨不得把手掌挖出血來。她攬住了晏海清的肩膀。

石堯突兀地問:「你媽媽是不是沒有吃藥?」

晏海清看向石堯,石堯解釋說:「阿姨平常不會這樣的吧?這說明病情一直以來被控制得很好。突然性情大變,鬧跳樓、情緒惡劣,都是病情惡化的表現。要麼沒有按時吃藥,要麼是受到了什麼別的刺激。」

晏海清搖了搖頭,說:「在家我每天都看著她吃藥,在醫院的時候護士姐姐也說了會幫我監督的。」

石堯點了點頭,說:「那就是刺激了。是之前我們遇到的那一群人嗎?」石堯家裡開精神病院的,遇到這種情況可能是四個人里最冷靜的了,說話也很有條理。他也不笨,很快就聯想到那些人身上了。

那些人前腳剛出醫院,後腳晏柔柔就鬧著跳樓,說沒關係都沒人信。

晏海清搖了搖頭,神情疲憊道:「我不知道。今天抱歉了,party可能開不了了,下次有機會補上。現在你們回家吧,耽誤你們打工了,不好意思啊。」她勉強笑了一下,眉宇間的憂愁仍然盤踞著。

晏海清動了一下,把自己從楊子溪的半個擁抱里解脫出去,隨後快步朝著晏柔柔消失的方向走過去。

晏柔柔正坐在床上發獃,雙目獃滯,不知道在想什麼。晏海清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把葯和水遞過去,道:「媽媽,該吃藥了。」

晏柔柔如夢初醒,恍回神,對晏海清道:「海清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做飯。」

晏海清說:「您先把葯吃了吧,飯我來做。」

不說別的,她尤其害怕晏柔柔做飯的時候突然發病,灶火與油星都很危險。

晏柔柔「哦」了一聲,此刻又恢復了柔弱且溫柔的母親模樣。她乖乖地喝完葯,伸手在晏海清的臉頰上摸了摸,雙眼都要流出淚來。「對不起……」

晏海清搖了搖,話還沒有說出口,晏柔柔又切換了人格,瞪著仇人一樣地瞪著晏海清,手上用力扯著晏海清的臉蛋,扯得生疼。

楊子溪連忙上前分開了兩人。她心裡覺得不妥,因此跟了進來,沒想到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她扒著晏海清的臉看,被擰的那一塊區域已經紅了。

「疼嗎……」

晏海清沒有回答。

晏柔柔被石堯和鍾梨壓制住了,此刻不瘋了,只捂著臉在哭。

晏海清看了看晏柔柔,半晌蹦出來一句:「我去做飯吧。」說著轉身去了廚房。

晏柔柔彷彿沒有聽到一樣,仍然在哭。楊子溪看了看守在晏柔柔旁邊的鐘梨和石堯,想了想,跟著晏海清進了廚房。

晏海清沉默不語,開始淘米洗菜,動作行雲流水,不知道做過多少遍了。晏海清淘米的時候,楊子溪就把水盆端到了地上,蹲著在一旁洗菜。她在英國獨自生活過一年,縱然沒有晏海清這麼熟練,但是應付一下也是沒有問題的。

楊子溪問:「想過送你媽媽去醫院住嗎?就石堯家都可以。」

之前她以為晏柔柔的病情不會影響正常生活,可就眼下看來,不送去醫院晏海清只怕會被虐待。

晏海清搖了搖頭,說:「以前不會這樣的,這是意外情況。」

楊子溪接著道:「就像石堯說的,這是病情惡化了吧。以前還好,不代表以後也會安全。」她站了起來,先把手在衣服上擦乾,隨後伸出手,慢慢地觸上了晏海清的臉頰,晏海清微弱地躲了躲。

紅印子還沒有消,溫度也比正常體溫要高一些。楊子溪的手剛剛在水裡泡過,就算擦乾了也還是冰冰涼涼的。

楊子溪說:「住院對阿姨也有好處,總不能一直這樣精神分裂下去吧?如果是因為費用的問題,我這邊可以借給你。」

楊子溪的目光混雜了急切、憐惜和同情等等,像是來自一個長輩一般慈祥。晏海清不知被其中哪一個成分所刺痛,心裡一頓,忍不住道:「你怎麼什麼都想到錢?」

楊子溪愕然,晏海清繼續口不擇言:「你家有錢我家沒錢,所以我媽媽生病了沒錢去醫院只能問你借?!之前信誓旦旦說討厭我,現在又非得借我錢,你就是想彰顯你那多到沒地方發泄的同情心?!知道我打工之後態度就改變了,是因為我窮?!你這麼有善心怎麼不去支援非洲?!光盯著一個我有意思嗎??!」

晏海清咄咄逼人,之前晏柔柔給她的傷害她囫圇吞棗地吸收,來不及感受言語的力量便全數反彈給楊子溪,也不知道會對對方造成多大傷害。

楊子溪沒有說話,只是驚愕地看著她,顯然是沒想到會被這樣攻擊。

晏海清一口氣說完之後,喘著粗氣看著楊子溪。在尷尬的沉默之中,晏海清逐漸想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傷害一點點地反噬回來,承受的與施加的同時發力,晏海清的心揪了起來,似乎都要呼吸不過來了。

反應過來之後晏海清立刻反射似地道歉:「對不起……」

楊子溪沒有說話,站在那裡神色未定,似乎石化了。晏海清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不知道對方到底會怎麼樣做。

會打自己一巴掌嗎?還是轉身就走?或者是再也不會理自己了?

楊子溪明明是為自己好,自己不領情也就算了,還要這樣出口傷人,實在不是人。

就在晏海清要忍受不了這凝滯,想要拔腿離開時,她被楊子溪抱住了。

楊子溪明明比她高不了多少,擁抱卻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安定得可怕。晏海清覺得自己聞到了楊子溪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這沐浴露也曾經在她自己身上流連。

楊子溪笑了笑說:「你這一棒子一顆糖的策略玩得挺溜啊。」

晏海清愣了。

「你一哭我就沒辦法了,就算你說了那些話,我也只好當作沒聽到啦。」楊子溪拍了拍晏海清的背,說:「不住院就不住院吧,就讓我們相信母愛可以改變一切。」

憋著一口氣發瘋的時候,是沒有精力哭泣的。晏海清剛剛想反駁「我明明沒哭」,一張嘴卻有鹹鹹的液體流進嘴裡。

楊子溪繼續道:「人老了耳背,你說的那些話我都沒有聽到。你自己也不要再想了,你媽媽說的話也不要想。」雖然不知道天台上晏柔柔說了什麼,但是看樣子也不會是什麼溫馨的話。

晏海清流著淚不敢說話,任憑眼淚在自己臉上肆掠,有的甚至還掉在了楊子溪的頭髮和肩膀上。

楊子溪摁了摁晏海清的背,道:「不要再想了,嗯?」

晏海清點了點頭,楊子溪便放開了晏海清,隨後看到了晏海清臉上的淚水。楊子溪伸手,抹去了那些燙人的水珠,道:「看來今天做菜不用放鹽了。」

晏海清破涕為笑,自己伸手抹去了眼淚,道:「做飯吧。」

楊子溪看晏海清似乎是恢復了一些,於是順從道:「你洗米,我洗菜。」

她們倆繼續之前的動作,晏海清在洗手池那裡洗米,楊子溪就蹲在她腳邊摘菜。陽光從窗子里照射進來,正好分給兩人一人一縷。

靜謐了好一會兒,晏海清輕聲道:「對不起。」

楊子溪一頓,說:「我不是都說我沒聽到了么?」

晏海清卻沒理會她,自顧自說道:「我從來不相信『玩笑話』這種東西,就算是開玩笑,怎麼會說出平常想都沒有想過的東西呢?小時候大人們說我外公外婆要把我們趕出去,外公外婆說是開玩笑,後來他們就真的把我和媽媽趕出來了。沒有想過是沒辦法『開玩笑』的。」

「我媽媽有時候會摔東西,但是從來沒有罵過我,也沒有打過我。她一直愛我,我都知道。她剛剛說了一些……很激烈的話,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當真。甚至我對你說那些,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真實想法,我明明從來沒有……」晏海清說到這裡哽住了,並不能夠繼續下去。

楊子溪一邊擇菜一邊裝作漫不經心道:「人很容易被影響,你的想法也不一定全是你自己的。故事看多了聽多了,總會學一兩句刺人的話。我說寫作業累死了,難不成真的要去死?你受到傷害,就會想用同樣的方法發泄出來,人是有樣學樣的。你看到有跟我一樣的人比較陰暗,吵架的時候就把那個人的陰暗放到我身上來。我才不傻,你又沒有罵我,你喜歡我我還不知道?嗯?」

這個「嗯」字帶著七彎八繞的尾音,聽起來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無限寵溺。說完之後,楊子溪還抬起頭對著晏海清笑了笑。

冰釋前嫌的意思全部都在這個笑容里了,楊子溪看上去風輕雲淡,似乎絲毫沒有被那些話影響。

晏海清看著這個笑容愣了愣,心裡想到:真好啊這個人。

晏海清以為最好的處理方法是大家把這一段遮掩著捂著,久了就自然都忘了。可楊子溪這番話像是一把手術刀,把爛肉都一次性挖掉了,又把笑容當作藥膏貼了上來。晏海清覺得這藥膏藥效驚人,自己就這樣看著,似乎就快要痊癒了。

她想到晏柔柔之前說的那些話,此刻鼓起勇氣再度翻閱,才意識所有的過錯都不在自己,晏柔柔也許並不是恨自己,只是恨自己那個虛無縹緲的爹。

可對方太過山高路遠,也許死在了某個山旮旯里,也許死在了晏柔柔的記憶里。一個死了的人總歸沒有血肉,承載不了恨。晏柔柔神志不清,便把連綿了十六年的恨意全部嫁接在了自己身上。

要是自己當真,自己才是——按照楊子溪所言——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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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敵辣么可愛[重生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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