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龍榻上的將軍9
陳乂是故意朝太傅示威,腦子一熱就親上去了。
待真正貼上了那兩瓣柔軟溫暖的唇,交錯的呼吸間不斷地融入帝王特有的龍涎熏香,而靳雨青則瞪著一雙眼睛,過近失焦的眸瞳中重疊倒影著陳乂的面容,嘴巴驚地微張。
這時候,陳乂心下才慌起來,暗恨自己著了秦致遠的道,表現的過於激動了。
但是親都親了,陳乂一咬牙一狠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手臂繞到靳雨青的後腦,托住往自己的方向按了按,趁著他吃驚的空檔,伸出舌尖掃過對方的牙齒,但到底是沒敢再往深處去,只撓癢似的舔了舔。
回過神來,靳雨青一把推開陳乂,一顆心臟後知後覺的瘋狂跳動起來,胸腔起伏著換氣。陳乂看他跟一口氣憋不上來似的,也是心疼,挪過去邊撫邊低聲道:「陛下,深呼吸。」
「陛下,禮部尚書進宮求見。」
靳雨青正窘迫地不知道說什麼好,看見書魚就跟看見了救星,拐著略微發麻的腿跑了。小睿王正矒著,也被近侍拖著遠離了現場。
陳乂拇指抹過自己的唇角,視線掃到石桌上鋪開的幾張紙,雋秀小字寫著幾行詩。
秦致遠拿起一張來,好似剛才一場沒有發生過,笑說:「陛下說,作詩的人號玉溪生,在下沒有聽說過,不知將軍聽過沒有?」
陳乂眉頭深鎖,陳府世代為將,雖說文采不及狀元之輩斐然,但也是人中姣姣,自然看得出這幾首像是在寫情。
「陛下看似愛玩鬧,實則所思甚多。」秦致遠拿起筆,抿齊了筆鋒,在一旁宣紙上謄抄著詩句,竟能將靳雨青的筆跡學個七八分像。抄完,才望向陳乂,道,「將軍,就算他再溫順,也是一國之君,率土之王。待陛下及冠,必然要娶納后妃,屆時陳將軍該如何自處?」
「秦太傅,」陳乂起身,居高臨下的打斷他,「那你又如何?」
說罷,轉身就走。
秦致遠坐在石桌前,捻著紙張邊緣哂笑了一下,而後豎筆又寫下幾個字,也拂袖而去。後來,內侍前去收拾整理的時候,將那堆廢紙與一乾沒用的雜物一同燒了。
紙上寫著:不為良相,便為良醫。
離開皇宮,陳乂即刻派人去查了秦致遠,發現他背後毫無勢力,雖然祖上曾是一方貴族,如今也早已沒落,家中父母早年間已經仙去了。秦致遠小時身體不好,秦母聽信江湖術士的話,為了祛病免災還將他當做女兒養到十一二歲,家中一堆醫書也被他看了個透徹,時而替鄉親們診治一些疾病,所以鄉里鄉親都覺得秦致遠是個性子很軟的好人。
但與鄉鄰的說法不同,陳乂卻查出秦致遠的《樂逸野聞》能被微服私訪的皇帝看到,並不是偶然,而是人為設計的,幾家書坊的老闆都收了不菲的銀錢,遠超過書冊本身的價值,將這套書擺在了最醒目的位置。
秦致遠有所圖謀——陳乂以此提醒了皇帝。
時值入夜,靳雨青正倦懶地撐著額頭,看著幾本奏章,淡然地說道:「朕知道。」
「……」
「國不可一日無主,也不可一日無相,更何況,睿王也要有一個才學冠世的太傅教導。朕需要一個和朝中毫無瓜葛的人來坐這個位子,朕沒有太多的時間,秦致遠有真才實學,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選了。」他說話間有些疲憊,抬眼看著陳乂抿唇一笑,「只要他是真心為國出力,朕就算被圖謀一次又如何。」
陳乂聽得明白,但卻意識深處覺得話中有些奇怪。
靳雨青走下來,將手中的奏摺遞給他。
陳乂疑惑了片刻,翻開大致掃了一遍,神情漸漸不復輕鬆,他竭力控制著自己內心的洶湧,但捏著奏冊的手指還是用力地發白。
這是禮部尚書勸諫帝王選妃的奏函。
秦致遠說的沒錯,晉宇青是帝王,是一國之君,縱然午夜夢回時分再如何對他念念不忘,也分毫改變不了這個最大的事實。即使皇帝不說,下面也有千千萬萬的臣子百姓逼著他,讓他傳承國嗣,以延國脈。
君臣之分,永遠都是橫亘在他們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地板上發出輕落的腳步聲,這時他才發現,對方是裸著兩隻腳的,瑩白的腳踝在裙擺之下若隱若現,一步步朝他走過來。
一隻手取回奏摺,翻到最後一頁,一支朱紅小筆出現在靳雨青的手中,他出聲笑了笑,道:「你說,為君者,如何才能成就大業?是拋情棄愛還是手段狠絕?」
可不管哪一樣,作為靳雨青本身,恐怕都做不到,所以他只能找別人代他去做。
抬手一批划,整潔的奏紙上多出幾個張狂的字,最醒目的莫過於一個「駁」,而後便隨手往案上一丟。
「大晉一日不定,朕便一日不成婚。」待天下大定之日,也就是他靳雨青離開此處之時了,更加沒必要去禍害無辜人家的寶貝閨女。
陳乂袖中的手緊緊攥著,在陵州的隊伍昨日回來了,也帶回了一顆他專門在當地首飾鋪子里訂做的一顆琉璃珠,材質並不罕見,罕見的是特殊的內雕工藝。
今日他一是打算提醒皇帝要小心秦致遠,二是想為當日涼亭的魯莽道歉。只是如今看來,恐怕哪一樣都不需要。
「所以陛下要為了大晉斷情絕愛嗎?」陳乂勉強擠出個笑臉問道。
靳雨青看著窗外無盡的黑夜,燭影似一雙無形的手掌,從他被照亮的那半張臉緩慢向下撫摸,繞過微動的喉結,沿著脖頸前的凹陷流瀉而下。
他回頭,挑起嘴角,小動物般狡黠:「朕不是還有你嗎。」繞著陳乂來回走了兩圈,又不滿的扁扁嘴,「怎麼不管朕在外面安排多少暗衛,你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來?」
你那些暗衛看見是我都自動無視好吧。
陳乂腹誹一番,眼神隨著靳雨青的淺色薄袍打轉,啪嗒啪嗒踩在地板上的腳步十分真實,想著自己當初日夜兼程從許南山趕回來,不過是為了見他一面。如今倒是見到了,卻又覺得不甚滿足,更何況,宮裡還多出了那麼一位極討人歡喜的太傅,學識文採樣貌樣樣都比自己高出一茬。
這麼想了一回,心裡更加陰沉,瞄著靳雨青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就胸中發熱,腦子一渾就伸出了手去。
靳雨青還念叨著以後要再多安排幾班暗衛,突然視線里一閃,半身向下一壓,躲過了突來的襲擊,退後兩步立即調整姿勢,劈手向前奪去。
陳乂下意識回抵,兩人寥寥對了十幾招,靳雨青剛泡過澡,衣料寬鬆不便,很快就力所不及,直接向後翻到了榻上。
「無恥,你偷襲。」靳雨青喘著氣笑道。
陳乂也懶怠解釋,只目光不移地盯著他敞開的胸膛,大片的白緞衣料鋪在床上,活動過後的白皙肌膚蒸出了一層朦朧的潮紅,線條優美的鎖骨隨著呼吸的平復起起伏伏。許久,才從逐漸放大的悸動中回復過來,擒著靳雨青的手腕稍稍用了些力氣,但卻遠不足以傷害他。
「你想做什麼?」陳乂吞了聲口水,勉力將自己的目光定在青年的面孔上,防止自己忍不住往下窺探,畢竟那腰間就剩一條細窄的繩帶了,略微一掙就春光畢現。他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扶持睿王,洗換朝堂,重用秦致遠,甚至不婚。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靳雨青眯著眼睛看他,下半身被壓制的動彈不得,他便挺了挺上身,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
輕道:「朕要是說……想要天下呢?」
陳乂先是被這五個字給震住了。天下一直動蕩不安,分久合、合久分,曾經十數個小國競相爭霸,直到□□橫空出世大晉建立,才形成了如今四方對峙的短暫和平,儘管這平和的表象之下,是各國虎視眈眈的覬覦。
晉朝傳衍五代,每一任君王都竭盡全力維繫著明面上的平和,而眼前這人竟然說要天下。
「陛下,您是認真的?」
靳雨青眨眨眼,卻不說話。
這不是葡萄甜不甜、蘋果酸不酸的小問題,而是萬萬人的性命與萬萬尺的疆土。
靳雨青看他表情複雜又認真,似乎當真在思考如何打這天下。突然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推開陳乂跳下床榻,幾步斜靠在案邊,光著小腿跪坐在綉墊上,在堆地橫七豎八的奏章里翻了翻。
摺子在眼前一扇再扇,靳雨青翹著腳趾打了個哈欠,才想開口說話,眼前就堵上了厚厚一層陰影。
他抬頭,陳乂也半跪下來,兩輪瞳色被跳躍的燭光反襯的黝黑難測,挑起靳雨青落在肩上的一縷頭髮,在指尖出神的捻了捻。
靳雨青不住往後退了退:「……陳乂」
「君要天下,臣必萬死不辭,別無二話。」
陳乂沉下肩頭,幾乎要將頭顱埋在帝王的肩上,衣上的安神香被體溫蒸熱了源源散發出來,繚繞在兩人周身,他用悱惻如情話的口吻,說著令中州四國無不駭然的誓言。
靳雨青楞住,嘴角戲弄的笑容漸漸斂了回去,方才一番「不過玩笑,逗逗你罷了」的荒唐解釋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陳乂是當真想為他打天下的啊。
這一刻,面對伏在自己肩頭的陳乂,靳雨青很是動容。不禁抬手輕柔地撫了撫他的髮鬢,把一聲未出口的嘆息悄然咽回了肚子里。
只可恨,這只是個任務世界而已,到底不能與他長久相伴。
卻也不知,到了必然要分別的那一天,這段感情對陳乂來講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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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陳乂在想,天下之爭,早晚有一天要搬上各國的沙盤。
既然在中州版圖上,那唯一一把真龍天子的寶座只可能坐著一個人——那麼為什麼不可能是大晉呢?為什麼不能是他眼前這個目光明亮的少年天子?
他的陛下,頭戴玉旒金冠,身披五爪金龍;號角聲起,禮樂齊鳴,金殿之上震袖一揮,普天之下莫不俯首稱臣!
那該是一副怎樣令人心潮澎湃的景象!
陳乂歸根結底是宣武將領,他身體里留著宣武鐵軍的血,此刻他身上屬於武將的每一寸,都因為那樣一統天下的恢弘想象而叫喧不止。他也期待著,宣武族人每一代都期待著能夠再次征戰沙場,用手中長.槍征服一切。
許久,他才回過神來,起身撤開,躊躇片刻從袖口拿出一顆圓潤的琉璃小珠。
珠子小指指腹大小,用一根細小的銀鏈串著,透著絲絲或藍或綠的光澤,裡面雕了一朵白蘭,纖毫畢現,栩栩如生。
靳雨青二丈摸不著頭腦,抬眼瞧了瞧他,「這是?」
陳乂眼神柔和下來,道,「陵州的特色物件,臣看著精緻就給陛下捎帶了一顆回來。」
靳雨青指指自己:「我戴?」
「只是好看而已。」陳乂解釋了一下,卻拿一種與語言完全不符的曖昧眼神看著他,幾分期待,幾分深陷如水的柔情。
「……」
兩人對視好一會,靳雨青一面覺得他心口不一小傲嬌,一面又覺得心裡發暖,十分感動。然後扭頭道,「不戴,娘里娘氣的。」
十動然拒,做人就是這麼有準則。
陳乂靠近了幾許,忽然彎腰將靳雨青越膝抱起,未及他驚呼出聲,又已將他穩穩噹噹的放在了榻上。然後撈過靳雨青的手,將琉璃珠輕輕放進他的掌心,指腹在那柔嫩地捨不得離開的軟肉上摩挲了幾下,無奈嘆了一聲:「那便不戴吧,不喜歡扔了便是,也不值錢。」
掌心被他指頭上的薄繭輕輕撓著,酥.癢的感覺順著胳膊傳上來,靳雨青七轉八回的想了一通,慢慢握緊了琉璃珠,似是怕陳乂當真搶走扔掉。
「夜深了,早些歇下吧。」陳乂低聲笑了笑,將半面幃簾放下。
靳雨青抱著膝蓋坐在床上,隔著一層薄紗望著簾外的自己,他臉上的表情模糊不堪,嘴角卻微微有些淺顯的彎翹,漂亮的眸子時不時的在手心的琉璃鏈上打轉。
他看似是很好懂的模樣,乖順無暇,誰都能猜上兩份,可誰也不能全部猜透。
他心裡說不定還住著條狐狸,陳乂這麼看著他,幾度想將手伸過去,穿過幃簾,去摸一摸那片毛茸茸的頭頂,抑或再親一親。
又暗嘆,真該叫副將回京的時候偷偷稍點「大夢一場」的,看看他心裡頭到底裝的是什麼。
是否當真一片赤誠,全是大晉。
不過也只是想想罷了,陳乂默默將手背回身後,慢慢道:「陛下放心,這天下,終將是陛下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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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乂走了許久以後,書魚進來滅燈,發現皇帝還沒睡,垂著兩條腿靠在床沿,捏著一顆漂亮珠子看的專註,竟連他推門進來都不知道。
書魚瞧見他手中的珠子,突然奇怪地笑了兩聲。
靳雨青白了他一眼。
小太監走過來拖長了音調,「陛下,睡吧!定情珠子什麼時候都能看的。」
他自己胡思亂想的正開心,一時脫口而出:「你懂什麼!」
書魚笑應:「是,奴才不懂。只是夜很深了,陛下再不睡明兒早朝就要困得睜不開眼,也就看不著陳將軍了。」
燈滅,靳雨青終於回過味來,出聲叫住了書魚,「等等,你再說一遍。」
書魚停住腳,笑著說,「陛下久居深宮,怕是不懂民間這些小玩意。這是陵州的蘭花珠兒,是這幾年南邊民間忽然興起的。說是這白蘭象徵感情純潔無暇,多是公子們送給心上人兒,私定終身的。」
一頓,又掩起嘴打趣他們家皇帝道,「定是將軍送您的吧,陳將軍也是有心的,之前還吃了秦太傅的老陳醋呢,您可沒見著,那罈子醋味可是熏著奴才了!」
靳雨青滿腦子都迴繞著那句「私定終身」,霎時覺得手裡的珠子燙手的很,怪不得陳乂送給他的時候表情溫柔的都能擠出水來,原來是……是欺負他不懂當地民俗!
「咳咳……你先下去吧!」靳雨青不忍細想,乾咳兩聲,揮揮手把書魚遣了出去。
書魚很懂,笑意盈盈的離開了寢殿。
——陛下定是想一個人,默默的,悄悄的,品嘗這份甜蜜。
而靳雨青這邊……
霧草,這要是堂而皇之的給帶手腕上了,那不就是等於昭告全天下,我是有主的人了嗎!再說了,現在全天下都在編造他和陳乂的野聞八卦,有的沒的都夠生一窩小黃兔的了!他再帶個定情珠出去,這不是平白給戲樓添話本的節奏嗎。
……
#小侯爺是個計劃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