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Chapter69
溫水煮青蛙,快樂你我他。
好在裴穗今天不是完全處於劣勢,至少她離出口更近。要是動作麻溜些,快點跑回走廊里,興許還能逃過一劫。
再說了,醫院裡那麼多的大活人,如果她真逃不出去,扯著嗓子吼一記總該有用吧。
裴穗把所有的退路都一一想好后,決定挺起胸膛重新做人,揚了揚小臉,終於有了直視賀霆舟的勇氣。
他還站在窗邊,樓梯間慘白的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平添了幾分冷峻,無須再做什麼,便能繳獲人的一切。
不過有勇氣看他是一回事,至於敢不敢和他正面交鋒,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又不是真的不怕死,才不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所以裴穗在望著他的同時,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速奪門而出。
可就在離成功只有半步之遙時,她的餘光卻瞥見窗邊的人長腿一伸,而後樓梯間的門便猛地被關上,發出的聲響如同一陣驚雷,迴音在人耳邊經久不息。
裴穗被嚇得靈魂出竅,幾乎能感覺到門從她的鼻尖擦過,捲起的風吹得她頭髮都亂了。她呆若木雞地站了一會兒,回過神后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的拖鞋已經被門夾得變了形,慘象使她目不忍視。
「……」媽呀,還好她反應夠快,要不然被夾的可能不是拖鞋,而是她的腳了。
她虛脫地靠在牆上,單腳站立著,又忽然反應過來現在好像不是慶幸這個的時候,剛一放鬆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立馬看了看敵人的動向。
可惜為時已晚,明明還在幾步之外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她的面前,裴穗一抬頭便跌進了對方幽邃的眼裡,這才發現兩人離得有多近。
他的身子幾乎同她嚴絲合縫地貼著,像是齒輪緊緊咬合在一起,鼻息間熟悉的氣息刺激著裴穗所有的感官。
那晚在別墅里發生的事,連同著之後他那一連串的反常舉動,全都一股腦地湧進了她的腦海里。
裴穗至今仍不知道他那樣做到底有何用意,只能本能地躲著他,但此刻無處可逃,只好死死抵著牆上,彷彿這樣就能同他拉開一些距離似的。
賀霆舟半斂著眸子,凝視著她,將她的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卻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抬起右手,撫上了她纖細的頸項。
掌心之下皆是一片溫軟,柔柔得如同嬰孩的肌膚,他力道不輕不重地捏了捏,沉聲問道:「跑上癮了?」
他的聲線偏冷,在這幽峭枯寂的雨夜裡更為冷寂,讓人不寒而慄。
這話聽得裴穗胸腔里嗡聲震動,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臉上的戒備也更重了,心想這人真是奇怪,居然還好意思提,也不看看她都是被誰害的。
眼見方案一就這樣失敗了,她本來還想繼續實施方案二的。不過賀霆舟的手就在她的脖子上,只怕到時候還沒出聲,就慘死在他的手下了吧。
考慮了一下事情的後果以後,她不敢輕舉妄動,再也硬不起來了,決定暫時向惡勢力低頭,嗡噥了句:「你不也摸上癮了嗎……」
她的音量很小,幾乎被雷鳴蓋了過去,聽不太清楚說了什麼,只能看見她粉色的嘴唇在不停地動著,兩頰也一張一鼓的,像是正在吐泡的小魚。
然而裴穗還沒在心底罵個痛快,只覺得後頸上的那隻手用了用力,她被迫抬起了頭來,又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
黑沉沉的,卻又好似隱著微光,看得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下一秒便又聽見了賀霆舟的聲音。
「嗯?」
微揚的尾音彰顯出了他的不耐,裴穗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覺得自己好像不能再這樣沉默下去了。萬一事情又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後吃虧的還不是她。
能屈能伸才是真正的女漢子大丈夫。
「賀先生真會開玩笑,這麼久沒見您,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跑。」裴穗立馬收起了不滿的情緒,笑吟吟地望著他,「剛才是因為這樓梯間風大,我想過去把門關上。」
破綻百出的謊話賀霆舟也懶得去拆穿,「哦」了一聲,陪著她玩:「是嗎?」
「我騙您做什麼。」這些鬼話裴穗信手拈來,連臉都不會紅一下,又想起什麼似的,接著問道:「不過您怎麼大半夜來醫院了,哪裡不舒服嗎?」
她仰著頭,脖頸的線條優美修長,因為說話而微微震動,語氣聽上去像是真的在關心他似的。
聞言,賀霆舟的薄唇勾起了一絲淺淺的弧度,眼底的冰霜卻並未消融,手指拂過她頸側的那顆小黑痣,而後撤下了來,甚至連身子也往後退了幾步,主動同她拉開了距離。
見裴穗還站在原地,他眉峰微動:「怎麼,不走了?」
「……」
自由又是來得這般毫無徵兆,可裴穗想起那天晚上他也是這樣騙自己的,於是這回沒有再急著逃走了,先按兵不動,不解地看著他,卻沒看出他有什麼異樣。
賀霆舟嘴角的弧度依舊,可森冷彷彿刻進了他的骨子裡,從眼尾拖延而出,連笑意無法磨滅,恍若寒冷冬夜呼出的白氣,乾淨而清冽。
裴穗摸不清他的心思,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您都沒走,我……」
然而話還沒說完,原本已經退開的人又重新欺了上來,餘下的話全都湮滅在了他薄涼的唇間。
到了醫院后,見這位混世大魔王還沒有死,陳科都準備回去了,可葉孟沉一個人在病房裡待得磨皮擦癢的,非要讓他留下來陪著。
陳科一個大發慈悲就答應了。
本來都說好了要推他出去到處轉轉的,只不過在這之前陳科去上了趟廁所,誰知道就這麼一分鐘的時間,葉孟沉不知道又從哪兒聽到了小道消息,一個人跑樓梯間去了。
還好在釀成大禍前,陳科及時趕到了,儘管最後只護住了賀霆舟一個人。
這會兒被葉孟沉痛心疾首地批判了一頓后,陳科的臉上也沒多大表情,悠悠閑閑地推著輪椅,心想賀霆舟本來就是在天上的人了,還能怎麼上。
更何況,比起上天,現在的他應該更想上其他的。
不過眼下這情況不宜說這些,陳科決定還是好好關心關心炸藥包,問道:「你這麼生氣做什麼?被抱的又不是你的女人。」
「你覺得我生氣是因為那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女人?」葉孟沉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滿鄙夷,像在看一個傻狍子似的,反問道。
「不是嗎?」陳科一臉茫然,而後恍然大悟道,「那是因為你的男人抱了其他女人?」
「……抱你麻痹啊!你腦子抽了?」要不是行動受限,葉孟沉早就把輪椅掄他身上了,「反正這裡正好就是醫院,你要不要順道去檢查檢查?」
幸好心理年齡五十歲的人是不會計較這些的。
陳科還是沒什麼反應,一邊把輪椅推回了病房,一邊不太走心地問道:「那你氣什麼。」
心理年齡只有十五歲的人也不會計較這些。
「老子最煩被當成透明人了。」見他終於問到點子上了,葉孟沉立馬大吐苦水。
聞言,陳科搖了搖頭,有些失望道:「都被當了二十幾年的透明人了,你怎麼還沒習慣。」
「……」葉孟沉徹底沒有說話的**了。
算了,他和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說這麼多幹什麼。反正不管說什麼都像是在放屁,而且最後被臭到的還是他。
「好了好了,你都幾十歲的人了,開個玩笑還能當真。」看葉孟沉吃癟的那樣子,陳科覺得自己今晚也不虛此行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換了個話題,「你餓不餓?」
「你他媽才是幾十歲的人!」葉孟沉不耐煩地揮開了他的手,指了指桌上放著的水果,使喚道,「削個蘋果來吃。」
「蘋果吃得飽什麼。」陳科十分不贊同他這種過於隨意的作風,「我還是下樓去給你買點狗糧吧。」
「……操!」葉孟沉暴跳如雷,二話不說,拿著蘋果就朝陳科扔去,卻被他笑著側身躲開了。
執行任務失敗的蘋果還在半空中飛馳著,眼看著就要直衝沖地撞在門上了,門卻被突然打開了,而後蘋果落在了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裡。
聽見開門的聲音后,病房裡的兩人停止了吵鬧,紛紛循聲望去。
陳科的臉上還掛著整蠱成功的笑,在看清門口的人後,語氣輕鬆地打著招呼:「來了啊。」
賀霆舟沒有搭腔,合上門后,朝屋內走來。
病房裡的燈沒有外面那般死氣沉沉,稍顯柔和,在他的身上泅出一圈朦朧的光暈,卻沒能消褪凝在他眉目間的寒凜。
還未等那兩人開口說話,賀霆舟便把手裡的蘋果扔回到了葉孟沉的身上,而後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神色漠然道:「還沒瘋夠?」
他沒下狠手,不過蘋果剛好砸在了葉孟沉受傷的那條腿上,看得陳科都覺得疼,替他捏了把冷汗。
要陳科說,葉孟沉就是典型的死豬不怕開水燙。畢竟他從小到大,和賀霆舟交過這麼多次手,沒有一次是贏了的。偏偏他還不死心,非要屢敗屢戰。
這下好了吧,終於壯烈犧牲了。
作為三人之中最有良心的那一個,陳科看見葉孟沉那可憐樣,還是於心不忍,重新拿了個蘋果出來,一邊削著一邊問道:「查出來是誰搞的鬼了?」
賀霆舟正在低頭點煙,一聽這話,他的動作未停,卻輕勾唇角,道:「還能有誰。」
打火機的火光雖然微弱,可足以照亮堆積在他眼底的冷意,如同浮在雲端終年不化的積雪,令人心膽俱寒。
「劉勇?」儘管陳科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聽這語氣,也能大概猜到一些。
之前搶工程的事鬧得人盡皆知,沒想到這人不死心就算了,居然還懷恨在心,實施起了打擊報復。
賀霆舟微微頷首,作為回應,又看了眼還在抱著自己腿的人,這回沒有再無視他了,問道:「人已經找到了,你來還是我來?」
「老子自己來!」葉孟沉又氣又疼,也從桌上的煙盒裡摸了根煙出來,抽了好幾口后,終於慢慢恢復了,罵道,「這龜孫子,真是活膩味了,竟然敢跑到老子頭上撒野,老子非把他收拾得下不了床!」
雖然他半夜飆車,差點掉下山腳這事不假,但這和他的技術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完全是因為轉彎的時候,另外一輛車從旁邊猛地撞了上來。要不是有護欄擋著,他可能真的就一命嗚呼了。
現在想來,確實有些蹊蹺。
就算飆車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危險性,這種碰撞也在所難免,可當時道路寬敞,如果不是刻意為之,怎麼也不會撞到他的車上。
「你先下得了床再說吧。」見葉孟沉又來了勁,陳科把削好的蘋果塞他嘴裡,「要是讓你家老爺子知道了,我看你這輩子都別想回家了。」
葉孟沉「咔嚓」一聲,咬了一大塊果肉嚼著,含糊不清道:「你是不是真傻啊。你不說我不說,他們怎麼會知道。」
「得得得,你就一個人在這兒好好得瑟吧,我走了。」陳科把水果刀放下,又沖沙發上的人問了句,「一起?」
賀霆舟正側頭望著窗外的風雨飄飄,讓人看不清神情。聽了陳科的話后,也沒說什麼,直接站了起來,算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