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Chapter70
溫水煮青蛙,快樂你我他。作為孫子大隊中的靈魂人物,袁賢輝只能又站出來主持大局了。不過他這次學聰明了,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哥馬上就回來,你先撐著場子,給你的錢翻倍!」
短短几分鐘而已,他相信裴穗一個人能夠應付過來。雖然她人是傻了點,但嘴齒伶俐,只要是同錢和命掛鉤,死的都能說成活的,這一點還是不用擔心的。
他交代完后就把裴穗往椅子上一推,自己拍拍手就走了,而那些唱歌的也各歸各位,企圖營造出相安無事的假象來粉飾太平。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又被推倒風口浪尖的裴穗面上維持著微笑,內心已經boomshakalaka了。
為什麼老是把這些高難度的活兒交給她做,難道她看上去很像是具有挑戰精神的人?
雖然在會所里也會有喝酒的時候,但都是客人非要拉著她喝,她只管把客人遞過來的酒喝掉就是了,像這樣的還是的第一次,是不是應該說幾句助興的話?
這話裴穗倒會說,但也要看別人樂不樂意聽啊。要是對方一副多說一句都要把你舌頭給割了的樣子,那還是少說為妙吧。
至於像賀霆舟這種,不大看得出來他心情到底是好是壞的,那就只能採取保守方案了。反正他要不高興了,說不說話都沒多大區別,最後總歸是要倒霉的。
於是為了安全起見,她也沒瞎費什麼口舌,說了些不會出錯的客套話后,端起酒杯便閉著眼仰頭一口乾了。
裴穗的酒量還不錯,但放在她的身上就有些暴殄天物了,因為她不愛喝酒。可不知道是處境使然還是酒太好的緣故,她這一次竟喝出了暢快的滋味。
干烈醇厚的白酒順著喉嚨一路辣到了人心坎里,香味卻還留在唇齒間。她捏著杯子細細回味了一番,而後才想起自己不是來品嘗美酒的,連忙睜開了眼。
第一個映入眼帘的當然是賀霆舟的臉。
他就坐在她的旁邊,還是斜斜地倚在椅背上,姿態散逸松活,眼眸輕斂,也不說話,就這樣閑閑地看著她。
「……」看什麼看,沒看過窮人嗎……
雖說酒能壯膽,但裴穗的膽子太小,一小杯白酒下肚,根本壯不了多少。
她被看得有些底氣不足,把酒杯放了回去,又把他的那杯端起來遞了過去,小聲地問道:「賀先生,您要喝嗎?」
賀霆舟不接下也不拒絕,不知道在想什麼,這讓裴穗如坐針氈。她絞盡腦汁想其他的說辭,幸好袁賢輝是個說話算話的人,在這種關鍵時刻趕了回來,將她從水深火熱中解救了出來。
「賀總,這老劉脾氣沖,說話不過腦子。」他擦了擦汗,隨便拿了個杯子,一邊倒酒,一邊說道,「這杯酒就當我替老劉給你賠不是,你千萬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啊。」
說完便把酒一咕嚕喝完了。
裴穗心想既然袁賢輝都回來了,那是時候把舞台交還給他了,但又不方便打斷他的話,只好一寸一寸地慢慢往外挪屁股。
誰知賀霆舟斜倚著的身子突然動了動,朝她徐徐傾了過來。裴穗以為是自己逃跑被發現了,下意識地往後一躲,用手臂擋住了自己的臉。
可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她只聞到了一陣清冽的味道,在鼻息間稍縱即逝,有些熟悉,還沒想起在哪兒聞過便聽見袁賢輝咳了一聲。
他打了一下她的手,佯裝教訓道:「小裴,現在可不是耍拳的時候啊。」
「……」裴穗放下手一看,這才發現賀霆舟哪裡是要打她啊,只是過來拿打火機罷了。
他的薄唇間鬆鬆地叼著一根煙,低頭點燃后,微抬下頜示意了下,不咸不淡道:「嗯,接著喝。」
灰藍色的煙霧氤氳著他的眉眼,彷彿柔化了那些凌人的氣勢,眼睛卻還是清亮的。就像這座城市的夜晚,幽深而又璀璨,變幻莫測。
聽了他的話后,剛慶幸完的裴穗一愣,放在腿上的雙手握緊又鬆開,也沒有做無謂的掙扎,在椅子上重新坐好后,真的開始一杯接一杯地喝。
袁賢輝拿著個空酒杯站在一旁,還在狀況外,摸不著頭腦。眼見著半瓶白酒都快見底了,賀霆舟也沒有要喊停的意思,他又不好出面說什麼,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喝完最後一滴酒。
喝完也就算了,可裴穗像是沒喝夠似的,又伸手去夠幾個座位之外的酒瓶。
大約是因為酒勁還沒有上頭,除了白凈的臉頰上透著些紅暈,她看上去似乎沒有一絲醉意,褐瞳還是清澈明亮的。
事實上裴穗一點也不舒服,至少不像看起來的那樣沒事。她覺得自己的整個胃都在翻滾似的,腦袋也開始鈍鈍地疼了。
她承認喝第一口的時候,確實覺得口感不錯,但再怎麼說也是個不喜歡酒的人,再好的酒量也禁不住這樣沒完沒了地猛喝。
趁著轉身拿酒的空檔,裴穗深呼吸了好幾下,吐出那些鬱結在胸口的悶氣。可手剛挨著酒瓶,旁邊就有一個東西咻地飛了過來,發出一記清脆的哐當聲。
瓶身應聲而落,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和酒。
裴穗被驚得清醒了幾分,像是被點了穴般,不敢回頭,只能定睛看了看桌上的那玩意兒……這不是剛才賀霆舟拿在手裡把玩的打火機嗎?
「……」這……又是幾個意思?
袁賢輝也很想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可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賀總投得真准哈哈哈」。
聞言,賀霆舟的嘴角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盯著裴穗的黑瞳眯了眯,忽得長腿一伸,站了起來,寬敞的空間里驀地生出幾分逼仄的壓迫感。
他斜覷了袁賢輝一眼,聲音里還蘊著少許沒有淡去的笑意:「你的人倒都挺愛自作聰明。」
「……」這話袁賢輝聽得頭皮發麻,只想求他別笑,但還一個字都還沒說呢,人就已經走了,他又只得趕緊跟上去。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尊大神,袁賢輝覺得自己已經去了半條命了,回來后在裴穗旁邊坐下,冥想了一會兒后,學著她的樣子,抱著椅子哭:「小裴,你說哥的命咋就這麼苦呢!」
裴穗還陷在天旋地轉的眩暈中,偏頭枕在椅背上,素黑的短髮胡亂散在她的臉上,只露出了一點小巧的鼻尖。
聽見他的話后,裴穗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有氣無力地說道:「輝哥,你是個男人,堅強點。」
「……嗯對,我是個男人,不能哭。」袁賢輝抹了抹淚,還沒來得及誇她懂事,便又聽見她說,「再難過也別忘了給我打錢啊。」
袁賢輝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看著她的小眼睛里散發著神聖的光輝,問道:「小裴,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靠吃錢為生?」
「……」要是她靠吃錢為生的話,恐怕現在早就變成冥幣了吧。
當然了,裴穗並沒有光顧著掙錢,學校里的事她也不敢有所鬆懈。為了迎接慘絕人寰的考試周,她還特地找李惠請了一周的假。
考完這學期的最後一堂考試,已經快傍晚六點了。
七月已經過半,曾經無比嚮往的大學生活也被時間的手推著,就這樣毫無知覺而又匆匆地走完了二分之一。
因為收拾東西的速度慢了些,等裴穗走出教室的時候,教學樓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了。
走廊上黑壓壓的一片,放眼望去,全是人腦袋,悶熱的空氣里還混雜著各式各樣的氣味,在高溫的催化下發酵,挑戰著人的憋氣極限。
身經百戰的裴穗早就見怪不怪了,鎮定地抽出一張紙巾捂住鼻子,百無聊賴地聽著周圍人的說話聲,順著緩慢的人潮往教學樓外流去。
學霸們還在為了選A還是B而爭執不休,學酥們已經開始商量著今晚去哪兒策馬奔騰了,還有少數的人在說著回家的事。
一聽到「回家」兩個字,裴穗這才想起自己還忘了件重要的事,懊惱地拍了拍腦門,趕緊從包里拿出手機。
誰知一開機就接到了何蓉打來的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電話那頭的人搶了先:「你還知道接我電話?」
其實剛才她已經打過一通電話過來了,只不過快要到考試時間了,裴穗沒說兩句就掛了,這會兒總覺得她媽話里藏刀。
該不會以為她是為了逃避問題而故意說是快考試了吧?那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媽,我真的在考試。」中年婦女難免有點脆弱多疑,裴穗表示充分理解,「這不,一考完就準備回你電話,結果你正好就打來了,咱倆還真是母女連心。」
「都會掛我電話了,你還把我當成是你媽?」何蓉一點也不領情,順著她的話反將了她一軍,也不兜圈子了,直接問道,「你打在我卡上的那些錢是哪兒來的,你是不是又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還真的在為掛電話的事懷疑她呢?
沒有人會和錢過意不去。
所以在短暫的忿忿不平后,裴穗的嘴角又恢復了標準的禮貌笑容,彷彿整件事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語氣有些驚訝地說道:「先生,您醒了啊。」
可大約是房間里的冷氣開得太足,空氣被凍得凝滯了數秒,無人答話。
其實裴穗並不排斥這難能可貴的靜謐時光,但在這一刻,無盡的沉默卻是恐懼的溫床,她甚至開始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聽,或許對方壓根兒沒有說過話?
「……」不對,不是說好的進來叫醒人的嗎,怎麼又變成了一場腦力與勇氣的角斗!
可惜裴穗無勇亦無謀,就連自己還要不要再出聲兒提醒一下也拿捏不準,肩膀挫敗地往下一垮,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她輕嘆了一聲,想著想著,視線又不自覺地飄到了窗外的那一池風荷上。
七月的荷花開得正盛,在夏風四起時搖曳生姿,晃得裴穗有些眼花繚亂,恍惚間腦海里又浮現出了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她不禁打了個寒顫,瞬間回過了神來。
殘酷的現實是治療拖延症的良藥,裴穗意識到不能再這樣沒有盡頭地等下去了。要是讓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煩了,自己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她雙手合十祈禱了一番,別無他法,只能跪直了身子,一邊幫他拿開了外套,一邊聲若蚊吶地說道:「先生,您的朋友正在外面等……」
沒有了衣物的遮擋,裴穗便正好對上了男人緩緩睜開的眼睛,餘下的話還未說出口就卡在了喉嚨間,四下寒意頓生。
在這皎潔月光的映照下,他的半面臉隱沒在檐下的黑暗裡,如同這茫茫夜色,讓人捉摸不清,唯有一雙黑瞳沉亮逼人,令人望而生畏。
明明對方還什麼都沒有做,僅僅是這樣與他四目相對,裴穗的掌心都已經是汗涔涔的了,就連心臟也跳得比剛才還快,像是一危險警報裝置似的,催促著她趕緊離開。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把手裡的衣服又重新放回去,或是隨便找個什麼別的東西遮住他的眼睛,以此來消除一些內心的不安。
然而也只能想一想罷了,她現在渾身僵硬,連動一下都不敢,更別提做其他的事了。
雖說前有惡狼後有猛虎,但早死不如晚死,得罪一個總比兩個好吧,隨機應變才是在這個世界生存的不二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