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妖王顏值堪憂
寒風瑟瑟。
那是一個十分瘦削的女子，眉間點著一朵桃花，兩片薄唇帶著微微的笑意，身上染著些仙氣。她身上穿著一件輕薄的淺粉色石榴裙，絲毫不染冬日的蕭索，看起來明艷嬌俏。她身旁跟著一隻好大好大的動物。錦寧第一眼看過去嚇了一大跳。
那東西比哮天犬要大上許多，也更加兇狠，喉嚨里一直在發著嗚嗚的聲音，像是隨時有可能撲過來咬誰一口一樣。
夢裡的東西都模糊不堪，錦寧瞧了半天，才發現那是一隻狼，不知為何被人馴養在身邊了，但一舉一動仍難脫野性。
正思量著，頭頂傳來耍猴人沙啞的聲音：「這猴兒是俺的搖錢樹，不賣！」
粉衣女子身形頓了頓，有些為難地又從袖口掏了兩個銀錠子遞過來：「這是我所有的錢了，你靠雜耍大概十年也掙不了這麼多。」
耍猴人從她手裡一把搶過銀錠子，揣在口袋裡，伸手就給猴子解綁。
即使在夢中，宿在孫猴子的身體里，錦寧仍能感覺到那股終於衝破束縛的喜悅。繩索整個解開的一瞬間，猴子幾步跑到街邊，腳下一用力就竄上了屋頂，在幾個屋頂上飛快掠過後，便攀著樹枝盪進樹林子了。
這感覺真是像極了在他的筋斗雲上。
盪著盪著，猴子忽然停在了一根樹枝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沒有衣服，毛髮枯如黃草，皮肉上隱隱地能看出鞭子造成的新舊傷痕。然而夢裡的錦寧根本沒有疼的感覺，更是沒有悲傷，反倒是衝天的怒火佔領著大腦。
猴子轉過頭遠眺。
那粉衣女子早就側身騎著巨狼消失在鬧市中了。
說是買猴兒，實是救猴兒。
再次醒來時，錦寧心裡是有點吃味兒的。如舊，猴子同她一同醒來，那一瞬間，他眼底閃現過一絲疲累。但那情緒稍縱即逝，隨即又被那副弔兒郎當的表情取代。
錦寧在他身後偷偷看著他，見他偏過頭看了眼玄奘，沒說話。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之前她總以為齊天大聖願意卑躬屈膝同一介凡僧西去取經，是受佛祖所迫。這一路上若有機會一定會逃跑。
可猴子沒有，一顆向佛之心反倒與玄奘不相上下。
現在想來，他對玄奘大概真的像對恩人一樣了。夢裡那種被禁錮的感覺，錦寧只體會了片刻便承受不住，何況他在五指山下被押了五百年？
就像對那個在夢裡救了他的女子一樣。
她不甘心地瞥了眼孫猴子，徑自出了口粗氣。可她也不能直接問，孫悟空，那女的是誰啊？
畢竟不能讓他知道自己能視奸他的夢呀。
況且她一定得擺正自己的心態。如今的她可是箍在他腦袋上，玄奘一個不開心就要念緊箍咒，她就變成大惡人了。簡直與當年那個耍猴的，還有佛祖的五指山不分伯仲！
忽然感覺壓力好大，呃……
正徑自糾結著這些有的沒的，只見面前河流忽然大浪滔天，一個浪頭拍在岸上，整個河床都轟隆隆地響了起來。
孫悟空一雙銳利的眸子立刻瞪了過去。
這又是哪一海龍宮的太子啊？！錦寧沒好氣地站起身抖擻了一下精神，卻見河水中生出一個巨大的漩渦，接著，一個散著一頭捲髮、蓬頭垢面、蓄著大鬍子的妖怪拿著一根降妖寶杖就浮到了半空中。
而且他脖子上還掛著一串骷髏頭。
裝什麼酷啊，這造型很醜啊你造嗎！
此刻錦寧的內心是崩潰的：看見孫悟空時她還以為凡界妖王們的顏值終於有進步了，這麼看來，還是猴子是個特例啊。
孫猴子立馬掏出金箍棒，絲毫不謙虛地踏雲來到與他平視的空中，道：「何方妖怪，報上名來！」
那妖怪大喝一聲，道：「我還未問來者何人，你怎倒先問起我來了？」
孫悟空立即輕蔑一笑：「哼哼，來者是你大鬧天宮的孫爺爺！」
就這短短的你來我往的幾句話中，二人不知做了多少惺惺相惜似的眼神交流，居然一同朝對方沖了過去，就廝打在了一起。
果不其然，那妖怪別看長相裝扮兇惡，法力卻不高，叫猴子打得節節敗退。與孫悟空精妙的棍法相比，降魔杖拿在他手裡就跟個累贅一般，攻也不是防也不是，不一會兒就叫打了個焦頭爛額。
眼見他就要被孫悟空擒住，他一口水噴出來打了個障眼法，轉身就鑽進了河裡。
孫悟空氣得迅速落在河面去看，已然看不到妖怪蹤影。
「嗷，大聖好棒！」錦寧拍著手上去遞手絹，結果猴子甩了甩一腦袋猴毛，輕輕撥開她的手，便一腳跺在地上。
這一片土地都跟著震了震。
只見黃土中，忽忽悠悠地冒出幾縷青煙來。此地的土地公公拿著小拐杖就現了身，見是孫悟空來了，有些慌亂地行禮道：「小老不知大聖駕臨，有失遠迎！」
孫悟空被噴了一大口水，怒火中燒，可礙於玄奘在一旁不好發泄，只好拿手中棍子在地上又杵了幾杵，道：「閑話少說，這地方住的是個什麼妖怪？」
土地連忙作揖：「回稟大聖，此河喚名流沙河，河中妖怪水性了得，卻無名無姓。有人說他是天上下來的墮仙，在這等取經人。」
孫悟空回頭看了看氣定神閑在那念經的玄奘，問：「等俺師傅？做啥？」
土地一托鬍子做了個蘸醬的動作，道：「吃啊！你看他脖子上掛的那一串骷髏，都是取經的，一口一個全給吃了。」
錦寧聽著都覺得疼，於是也回頭看玄奘。
自方才孫悟空與妖怪賭鬥時，他就一直面無表情的，好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似的。然而饒是修行如此高的出家人，聽了土地這話，也不免動了動眉角。
該是……怕了吧？
錦寧一臉狐疑地回過頭，卻見孫悟空正一臉沉思狀地盯著她呢。
她被盯得有點發毛，於是道：「大聖，你瞧啥？」
孫悟空撓了撓後腦，一揮手，轉身背對她道：「沒啥。土地老兒，給俺師傅跟這丫頭找點吃食，俺去去就來！」
「誒大聖你要入水嗎？」錦寧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水下是妖怪地盤，貿然前去太危險了吧？」
孫悟空回頭挑著一邊眉毛道：「怕啥？俺捉了妖怪就回來。」
錦寧瞧他這樣子總覺得不太對勁兒，但也沒再說什麼，只得乖乖跑回玄奘身旁坐好，聽他念經。
從前在靈山，她也經常聽佛祖念經。佛祖念經常有深遠的感覺，好似那聲音含著整個乾坤一般，叫人捉摸不透。但在靈山時，除了跟著佛祖念，大家一般不會獨自念。因而聽金蟬子念經還是頭一回。
許是年紀尚輕，玄奘的聲音清凌凌的，像泉水叮咚，又像是風拂落葉，叫人聽了整顆心都跟著澄明起來。
她聽得入了神，不覺中便聞得玄奘的聲音刻意提高了些。到關鍵處還會稍有停頓，似是怕她漏過了一般。
聽了沒一會兒，東邊傳來呼哧呼哧的聲音。這聲音錦寧可熟啊，經常是弄得她一宿一宿睡不著覺。她睜開眼睛朝那邊看去，果然——豬悟能啊。
玄奘小僧在她心中的形象又高大偉岸了一丁點。
老豬此時跟打了雞血一樣，一手拎著耙子，一手朝著他們使勁兒揮舞，嘴裡還大喊著：「師傅，八戒回來啦！」
錦寧茫然地望向玄奘，而那小和尚真真地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直視著前方道：「這是貧僧給他起的個別名，時刻警醒。」
她悻悻地轉過頭望著老豬，有氣無力道：「豬哥哥，你回來了呀——」
話音未落，從水裡飛出來一個齊天大聖，咣當一聲十分準確地砸在了老豬身上。
老豬一個狗啃泥摔在地上，孫悟空打了幾個滾兒就沒爬起來，看起來是厥過去了。
錦寧一驚，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一把抄起猴子的上身使勁搖晃：「大聖，大聖，你咋了這是？」
孫悟空的嘴鼓鼓的，肚子也鼓鼓的，看來是喝足了水。這猴子也是，不會游泳逞什麼英雄？！
她戳了戳還趴在地上的老豬，道：「豬哥哥，你師哥厥過去了，還不過來救救？！」
這會兒，玄奘也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了，慢悠悠道：「阿彌陀佛，悟空可有危險？」
「能有啥啊，這猴子斬妖台刀砍斧劈都沒事兒。不就喝兩口水嗎？」老豬拍了拍身上，可算站了起來，道：「把水擠出來，給度口氣就醒了。」
錦寧一聽就放心了，把孫悟空往他身上一推，道：「來吧，交給你了。」
老豬立馬退了兩步，道：「俺——俺可不行。俺這一口氣度過去，他醒了俺就得吃棒子了。還是你來，你好歹西天的人，本事大。」
錦寧挑著眉毛心想，我來？我這一來可就把持不住了。
她轉頭看了看玄奘，立刻來了主意：「讓小唐師傅來！他是十世修的大善人，渾身一絲濁氣也沒有，他來最合適。」
玄奘一開始面露難色，可當錦寧說了一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后，就再也找不到借口了，萬難之中上去托住了孫猴子的身子，吸了一口大氣就要渡給猴子。
這時，水中又有響動。呼啦啦一聲，披頭散髮的妖怪從裡頭就出來了。看見這麼美的畫面，下巴差點掉回水裡：「你！你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