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72 真假演繹

通常，我們說起表演的時候，總是想起演員靈光一現的頓悟，而實際上，夏之萱她們迎來的，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卡。動作不對，重來。」

「表情不像，再來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楊導平淡地一次又一次地喊卡。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模一樣的台詞，被重複演繹了十幾遍，本來還在鬥氣的兩個演員，重複了無數次之後都沒有力氣了，只是吊著一顆心，繼續演繹著——

「夏夏，我今天去試鏡啦。」柳詩涵在鏡子面前比了比衣服，一臉躍躍欲試，「你說，我穿哪件比較好？」

「那件條紋的，顯瘦。」夏之萱溫和地坐在沙發上，說。

「我很胖嗎？」柳詩涵不滿地挑眉，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好，聽你的，就這件！」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興奮地扭過頭來，提議道：「夏夏，你跟我一起過去吧！說不定我們都能被選上，然後還能一起演戲呢！」

「別鬧了。」夏之萱坐在沙發上，依然是溫柔的心不在焉，「哪有那麼容易都選上？你還是安心演吧，乖！」最後一個字，她說得綿軟無奈，溫柔似水，與世無爭。

楊導看了看監視器，說：「過，十分鐘后拍下一條。」

話音剛落，本來還在電影里親密無間的兩個人，快速地對視一眼，各自匆匆走開。

怎一個尷尬了得。

夏之萱鬆了口氣，擦擦臉上的汗，從包里摸出一盒薄荷味的木糖醇，打開，丟一顆到嘴裡，閉上眼，似乎都能感覺到那股清涼的感覺瀰漫，讓人安心不少。

她想起劇本中關於夏加琳的描述，說是她容貌極好，更難得的是演起戲來也非常有靈氣，是老天爺賞飯吃，煞羨旁人，同時卻也失去了不少朋友。比如當初的李妍。

可是她沒有夏加琳那樣的容顏和靈氣，為什麼一路走來，也失去了那麼多朋友？

算了，不想了吧。反正再想，事情也已經發生了，無可挽回。她在雨天救過柳詩涵，沒有後悔過；柳詩涵後來幫公司講話，也無可厚非，總而言之，這筆賬，算不清了。

短暫的休息過後就是繼續拍攝。

「開始吧，第二場，各就各位，就要開始了，注意表情動作。」楊導說著，攝像開啟。

柳詩涵飾演的李妍，緊張地深呼一口氣：「夏夏，你說，我這次能不能選上啊？聽說有好多美女，條件都特別好，有的還有特厲害的特長，比如鋼琴民族舞什麼的，我什麼都沒有，真的是……」

「別緊張。」夏之萱拍了拍她的肩頭，輕聲安慰道：「演戲又不看這個的，只要演得足夠好，也不需要那些特長。你只要穩定發揮就好了，加油！」

「嗯！加油！」柳詩涵握了握拳，滿臉都是陽光地笑容，「我進去啦！」

「嗯。」夏之萱微笑著目送她進了試鏡室，鏡頭裡，她彷彿就是當初的加琳，就像是一塊璞玉，低調地散發著瑩潤的光芒。

像，太像了。

楊導指揮著攝影師給了一個特寫，這才拉遠了鏡頭，繼續拍攝。

一個絡腮鬍子的大叔走進鏡頭裡，看到她，眼睛一亮，興沖沖地過來問：「小姐，你是過來試鏡的么？」

「不，我陪朋友來的。」夏之萱警惕地看著這人，猶豫著說。

絡腮鬍子的男人不以為意，反而滿臉興奮地慫恿道：「是這樣的，我覺得有個角色你非常適合，要不你也過來試試？」

「呃……不用了吧。」夏之萱有些為難地委婉拒絕：「我沒想演戲。」

「卡。」楊導喊了停，言簡意賅，「調整一下表情，你這樣子像是警惕人販子，太過了。」夏加琳也是有表演欲的，將信將疑，不然，也就不會答應之後試鏡的事了。

「好的。」夏之萱答應著，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楊導，可以開始了。」

絡腮鬍子的大叔再次走進鏡頭裡，依然非常興奮地問：「是這樣的，我覺得有個角色你非常適合，要不你也過來試試？」

「呃……」她有些猶豫，躍躍欲試，卻又害怕遇到的是騙子，看了那人一眼，含糊道：「不用了吧，我沒想演戲。

「小姐。」絡腮鬍子的大叔看到她的表情，笑了，「你覺得我是騙子？」

這個問題太得罪人了，夏加琳猶豫著不知道怎麼回答，就在這個時候，試鏡室的門開了，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孫導，你怎麼在這兒？我們都等著你進去試鏡呢！」

「這不是堵車嘛，現在才過來，別著急別著急。」絡腮鬍子的大叔笑眯眯地答道，指了指旁邊的夏加琳：「小姑娘不錯，給她個試鏡機會看看？」

夏加琳目瞪口呆。

同樣驚呆了的，還有旁邊跟在身後的李妍。

她沒有想到，陪著自己來加油打氣的好友，居然歪打正著，被導演看中了。

不過，這也是好事。

她抬起頭，勉強朝不遠處的夏加琳擠出一個笑容，對方也笑了，溫婉如水，傾國傾城。

李妍的笑意，不知怎的，就黯淡下來。

「卡。」楊導說，「下一場。」

工作人員趕緊把剛才的道具撤出，調整了一下室內的擺設，然後繼續拍攝。

夏加琳進了試鏡室，還處於有些茫然的興奮中。絡腮鬍子的孫導，丟給她一本劇本，說：「隨便演一段看看吧！」

夏加琳接過劇本，掃了幾眼，放下來，似乎就要開始了，旁邊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有些詫異：「不多看幾遍？」要知道，孫導也是很挑剔的！

「不用了。」夏加琳笑，把劇本輕輕放下，靜靜地站著，燈光打在她的臉上，便是一場戲。

「我時常在想，我的身體里是不是住著另一個自己。」她神色空茫，被燈光籠罩出眼睛的霧氣，「我想我大概是一個瘋子，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就在這個時候她眉毛一挑，神色變幻，便又是另一個人格，神色冷淡粲然，流光溢彩，微笑道：「那個蠢貨，這個多年了，居然還不知道我。」她神色輕蔑，從眼角到眉梢，整個氣質，都像是換了個人。

就在大家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夏加琳卻突然收了這些神色，回復正常：「謝謝大家，我演完了。」

「好！好！」孫導大喜，「今天不用試了，就是你！」

「啊？孫導，您不再考慮考慮，也許……」旁邊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本來還想爭辯什麼，只見孫導把劇本扔給她：「自己看吧！那些小丫頭，哪裡有這個功力！」

職業套裝的女人接住劇本，翻開一看，愣了。

所謂的劇本，只是一片空白，只有中間，寫了幾個大大的字「神經病」。

能在這短短數秒內，不誤解，不被激怒，快速反應，並演到這種程度的，不能不說，是老天爺賞飯吃。

她長嘆一聲，看向夏加琳的時候，眼神已經變了。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

夏加琳如果不被發掘的話，也許她也就只是個長得漂亮，也有些靈氣的妹子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

可是這一切，從這一刻，她的人生，開始改寫。

「卡。」楊導喊了停，把監視器里的鏡頭回放一遍，又讓夏之萱補拍了幾個演戲時細密表情的鏡頭，這一天的工作，也就算是結束了，

等到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對於這一段傳奇的劇情，夏之萱仍有點兒好奇，一邊吃飯，一邊問王文：「王文哥，你了解過嗎？當時加琳老師試鏡的時候，真的給她出了這麼個題？」

「呵呵。假的。」王文從飯碗里抬起頭來，「又不是真神經病，怎麼會給她出這樣的題，不就是看中了簽約談條件嗎，你自己又不是沒有經歷過。現在這麼拍，也就是為了戲劇效果，編劇編的，楊導和夏加琳老師是好朋友，這才會允許這麼編，要是換了別人，估計就得打官司了。乖乖演你的戲，是真是假，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哦。」夏之萱聽著，有一點失望，卻還是沒有反駁什麼，繼續吃飯。劇組的伙食很好，據說是贊助商從事食品行業，所以提供了大量原材料，財大氣粗。山藥炒木耳，清爽滑膩。韭菜雞蛋，平常的味道也被炒得有滋有味，更別提還有醬香排骨，蒜苔炒肉這些葷菜，吃得夏之萱口齒留香，都沒再想用系統兌換吃的了。

他們這邊吃得起勁，而在不遠處聽到對話的楊導，卻沒了胃口。飯菜再香，卻有些食不下咽。

那些滿滿的回憶。

他很想說，這件事，是真的。那個神經病的題目，是底下的人做鬼，想要為難加琳。而當時的他，只是一個劇組打雜的小角色，滿腔憤怒熱血，卻又敢怒不敢言。還好加琳自己足夠強大，才贏了角色。

可是正如王文說的，對於他們來說，是真是假，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夏之萱只是個演加琳的演員而已。她或許想要獲得名氣，或許想要獲得演技上的提升，但無論如何，也不是來考究加琳的經歷，是真是假。

那些傳奇背後的辛酸，無人得知。只留在飯後茶餘，供給人們爭辯真假，面紅耳赤。

這，該是多麼矛盾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