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73 柳詩涵的悔恨

繼續拍攝。

接下來，夏加琳順利成章地入選，成為了這部片子的女主角。李妍沒有夏加琳那樣的際遇，但她長得明艷，很適合演劇中性格激烈的女配角，於是也被選中了。可是這個心氣高的女孩，心中依然意難平，好久都和自己生著悶氣，在劇組，都沒怎麼和夏加琳說過話了。

「開始。」楊導說。

「加琳姐，你也在和李妍姐生氣嗎？」小助理和夏加琳關係好，於是有些好奇地問。

「沒有啊。」夏加琳，或者說夏之萱，笑了笑。

「那你為什麼不跟她說話呢？」小助理繼續好奇地追問。

「因為她在跟我生氣啊，小丫頭。」夏加琳嘆息一聲，看著助理小姑娘仍然顯得迷惑的臉，黯然了眼睛。

她現在去，只會被當做是炫耀，還是得妍妍自己想通了才行。

「卡。」楊導說，「下一場。」

又是演戲的一天，這一天拍的是淋雨的戲。

大雨滂沱，夏加琳在雨里跌跌撞撞地走著，電閃雷鳴，她撕心裂肺地喊：「我不是瘋子！我真的不是——！」雨水把她澆了個頭，頭髮黏在額頭上，引得匆匆行人詫異的目光，顯然已經默認了這是個瘋子。

「我真的不是——！我發誓！我只是……我只是……」她喃喃著，突然一下，像是遺忘了什麼，倉皇地四處尋找，斷斷續續地問：「我怎麼了？我……我怎麼了？」

沒有人回答她。

電閃雷鳴依舊，只有她在雨中跪倒，泥濘的雨水濺濕了她的全身，而她渾然不覺地茫然四顧，一滴淚水混合著雨水從臉上流下來。

她是那麼孤單荒涼。

她沒有病。她只是在身體里住著兩個自己。

可是為什麼，所有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

「卡！趕緊拿毛巾過來！」孫導急匆匆地趕過來，一群人遞毛巾的遞毛巾，遞外套的遞外套，中間被團團圍住的夏加琳，蒼白著一張臉，微笑著謝過，拿著雪白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和淚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著涼了，「啊湫」一聲打了個噴嚏，這個一般人做起來可能有些狼狽的動作，卻因為她小巧精緻的鼻子，顯得俏皮。

李妍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她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不是有多麼高的智商，而是不會鑽入牛角尖里去，就算是生氣，也會尚存理智，學會分析。

一個女演員，有美貌，又有演技的話，你可以嫉妒她的好運，嫉妒她能夠得到這麼好的演出機會。

可是當這個女演員，不禁漂亮有演技，而且人品好，還肯吃苦的話呢？要是她的話，她願意為了一場戲，在雨里來來去去淋上個三四回嗎？

李妍捫心自問。

有時候，運氣好這個借口，讓我們看不到別人的努力。一葉障目，還以為這個世界多麼虧待自己。

李妍接了杯熱水，走過去，遞給她：「小心點兒，別弄感冒了。」

夏加琳轉過頭來，看了李妍一眼，詫異地接過水杯。片刻后，像是了悟了什麼，釋然一笑：「想通了？」

「嗯。」李妍點點頭，爽快承認：「女主角也蠻慘的，就不和你爭了。」

「卡。」

楊導把監視器看了一遍，似乎不大滿意，把夏之萱和柳詩涵喊過來，指了指電視機：「加琳以前的錄影，你們一起看看，體會體會。」

夏之萱點點頭，兩人坐下來，打開了電視機。

不得不說，楊導很用心，夏加琳的很多錄影，都因為年代久遠的原因難以收集，就連夏加琳的死忠粉，有可能都沒有集齊，而楊導卻神奇地做到了。

夏之萱看向屏幕里，彼時金章獎典禮上，記者正在採訪夏加琳：「夏小姐，請問您現在的感受如何呢？「

不是很高清的畫質上，剛剛蟬聯最佳女主角的夏加琳，揚起一張美人臉，說：「我現在的苦惱。」她揚了揚頭，笑笑說：「就是太紅了。」

太紅了。

這該是多麼驕傲的煩惱。

記者被這回答驚了一下，嗅到爆料的味道，趕緊追問：「您為什麼會這樣覺得呢？紅了之後給您帶來了很大的困擾嗎？」

而夏加琳避而不答，露出神秘安詳的笑，從鏡頭裡走了出去，向紅毯走了過去。屏幕一黑，這個片段就這樣結束了。

接下來的，則是夏加琳過生日時候的片段。

李妍錄了個視頻，作為生日禮物，視頻一打開，她的臉出現在幕布上，笑著調侃道：「加琳，看看今天在場的有多少位男士，就知道你有多受歡迎了！」李妍在台上搞怪地眨了眨眼：「幸好我們不走同一個路線，不然我還不得嫉妒死你啊！」

底下的觀眾哄堂大笑。

李妍繼續講：「我告訴你，這麼漂亮，要小心被男生騙走哦！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一個新世紀的絕世好男人，知不知道？」

底下的觀眾又是一片笑聲，然後是夏加琳帶著笑意的聲音：「我眼睛不亮不要緊，你幫我挑不就行咯。」

「那可不行。」李妍認真地搖搖頭，「要是我被絕世男人迷住了，我兩的友誼又要面臨危機了！」

旁邊聽到的觀眾，笑聲簡直要把房頂淹沒。

「真羨慕她們啊。」柳詩涵突然說。

那麼好的友誼。

夏之萱瞥了她一眼，說：「加琳老師當年人氣下滑的時候，李妍老師正當紅，不顧公司反對，力挺她。」

柳詩涵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有點隱隱的惱怒，可又無從反駁。

是她，親手扼殺了這段友誼的萌芽，又何必要假惺惺地追憶往昔呢？難道就因為夏之萱現在風頭正勁，隱隱有大紅的意思嗎？

大家都不傻，誰對誰好，一清二楚。

她低下頭來，小聲說：「無論如何，把戲演好吧。」

「我會的。」夏之萱說。兩人繼續沉默地重播錄像帶揣摩演技，一時無話。

熒幕上，背景依舊嘈雜，但卻因為有夏加琳，而顯得像特意拍攝的電影。萬眾歡呼之中，她走向了紅地毯，眉眼之間，卻帶著淡淡的憂鬱。

可她功成名就，和李妍也已冰釋前嫌，她又為了什麼而惆悵呢？劇本里沒有說，而自己也必然猜不到。傳奇之所以稱之為傳奇，大概就是因為這種永遠猜不透吧。

夏之萱想著，望著天空發獃。

看了一會兒錄影帶，吃了中飯，就要正式開工，化妝師照著夏加琳的照片，開始給夏之萱化妝，她端詳著夏之萱的臉，嘖嘖稱奇：「還別說，夏小姐你和加琳老師還真像！」

「畢竟都姓夏嘛。」夏之萱笑著，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細長的眉，溫柔的眼，像是穿越了時空，來到了那個年代，風華正茂，正是靈氣最充沛的時候。

攝像機里，她一步步向紅毯走去，在閃光燈面前微笑，毫不畏懼。

——「請問夏小姐，您如何評價自己在劇中的表現？」

——「據說您的片酬已經再創新高，方便透露嗎？」

各色人群推搡著，想要擠到這個炙手可熱的新星面前，哪怕是獲得她的隻言片語，也足夠讓他們分析半張報紙。其中，有一個帶著眼鏡的男青年舉手，高聲叫道：「夏加琳小姐！請問您現在最大的煩惱是什麼？」

一片常規問題中，這個問題，顯得天真幼稚又獨特，很明顯，這是一個新手。

「煩惱啊。」她笑笑，扭過頭來，是自信的靦腆，她說：「我現在的煩惱，大概就是，太紅了。」

「咔擦」一聲，畫面定格，這一幕被拍成照片，印上了報紙。配上的標題便是「夏加琳金章獎上口出狂言：我太紅了」。

這個時候的夏加琳，就算是再紅，也不過就是一個新人而已。這個報道一出，大眾嘩然。畢竟國人是比較欣賞含蓄美的，哪有這麼不謙虛，說自己「太紅了」的？

一時間，關於夏加琳演技的各種挑剔批評，紛沓而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夏加琳這邊顯出了頹勢，而李妍卻在這個時候，得到了難得的機遇。她艷麗的外貌，一直阻礙著她的戲路，讓她只能演一些心思惡毒的女配角，可是就在最近，她接到了一部戲，講的是一個女警如何與惡勢力鬥智斗勇，深入虎穴，終於獲得了愛情事業的雙豐收。故事結構緊湊，女主角形象鮮明，敢愛敢恨，一時間獲得了無數觀眾的喜愛。對於這個倍受關注的新人，記者自然也沒有放過，有人舉起話筒問她：「李妍小姐，您和夏加琳小姐關係如何？您如何看待她口出狂言一事呢？？」

經紀人在旁邊一個勁兒地使眼色，指望李妍給出一個「我們不熟」這樣模稜兩可的模糊答案，可是事實，註定讓他失望了。

李妍微笑著，拿起遞過的話筒，紅唇輕啟：「我是夏加琳的好朋友。我個人覺得，她的演技，擔得起任何驕傲。」

閃光燈淹沒了人群，記者一片騷動，經紀人氣急敗壞，埋怨地看著她，唯有李妍，淡定地笑了。

李妍，或者說飾演李妍的柳詩涵，在這一刻，覺得無比暢快。彷彿時光倒流，又回到那一刻，她在微博上稱夏之萱是有趣的小吃貨，幫她平反了冤情。

「卡。」楊導喊了一聲，她怔忪一下，回到了現實。

夏之萱在片場外圍喝水，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倒是旁邊的經紀人王文，奇怪地望了她一眼。

柳詩涵心中的失望，快要把她自己淹沒。她多麼痛恨自己，在那一刻曾經做出過那樣一個決定，以至於現在總是自我愧疚著，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