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艦隊離開空間站，很快進入第一次空間跳躍。
燃燒的原始星被留在身後。
火山噴發愈發劇烈，星球表面全部被岩漿吞沒。
災難結束后，布滿星球表面的火山灰，會被綠色植物覆蓋。度過災難，存活下來的動物，會在新世界繁衍生息，綿延種群。
新生取代災難，一切都將變得不同。
正如十萬年前一樣。
唯有青鸞遺迹繼續深埋在地底，伴隨孤寂，迎接新的紀元。
時空跳躍的間隙，秦寧離開房間，登上二層甲板。和兩隻小鴻鵠相伴，站在透明艙壁前，眺望浩瀚的宇宙。
黑暗無限。
大小不同的星球，組成各種各樣的星系。
有的新生不久，生機勃發；有的已經死去，或即將走到生命盡頭。
新生伴著毀滅，毀滅孕育新生。
世間萬物，都逃不開相同的規律。
「那座星系附近會出現一顆超新星。」
白嵐翻閱記錄儀中的資料，說道：「如果力量足夠大，可以吞噬整個星系。」
「真的？可以來看嗎？」白曦脫口而出。
「看什麼看！」白嵐的回答是皺眉，表情格外嚴肅，「這種力量會多麼強大，你完全沒有概念。到時候，空間站人員全部需要撤離，你還想來看？」
「真有這麼危險？」白曦問道，「超過原始星火山噴發？」
「當然有！」
為增強說服力，白嵐翻到資料最後，展開光屏，指給秦寧和白曦。
「橙域就是例子！」
「橙域？」
「這座星域外圍曾出現過超新星。當時，兩個星系都被毀滅。」
白曦瞪大雙眼，明顯吃驚不小。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白嵐繼續道，「自從災難發生，每隔一千年左右，就會有黑洞出現，吞噬經過的所有生命。無論星艦還是其他，都無法倖免。」
白嵐說得認真，秦寧也不禁咋舌。
「主城圖書館里有記載，青域、灰域、黑域，乃至橙域種族都有遇難的歷史。有一次恰好趕上蟲潮，蟲族不知道黑洞底細，過半星艦都被吞噬。」
「所以，別對超新星好奇，這些都是警告！」
白曦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看著白嵐手中的資料，秦寧好奇道：「這是從城內帶來的？」
「不是。」白嵐關閉屏幕，遞出記錄儀，「大部分是從空間站複製來的。」
「空間站？」
「對。」
指著定格的文字，白嵐道：「空間站放出的衛星很多，發回的消息十分繁雜。超新星的問題是被偶然發現。白主已經下令，我們離開后，空間站就要移動位置。還有……」
「什麼？」
「若是變化提前，全員必須馬上撤離，並向域內發出警報。」
「這些你都知道？」
好奇之外，秦寧更多幾分驚訝。
空間站允許複製這樣的情報？而且還是一隻雛鳥。
聽聞此言，白嵐有些緊張，四周看看，湊近秦寧耳邊，道：「我是偷偷複製的，只有咱們知道。」
偷偷？
按照行話講，這隻小鴻鵠黑了空間站中央系統？
「你進了中央系統？」
「噓！」白嵐捂住秦寧的嘴，並豎起手指，抵在自己唇邊，「別大聲嚷嚷，就一小會。」
旅行之初，白嵐沒有這樣的打算。
奈何被白曦刺激到，看過原始星上的珍貴畫面，想知道更多，一不小心就闖了進去。
成功當時，他也吃驚不小。
稍微冷靜后，立刻被浩如煙海的數據吸引。好在記得規矩，不敢碰高級別保密訊息，就近捕獲幾條數據，匆忙退了出來。
「不久之後，這些訊息都會向藍域公開。」
畢竟，超新星出現的位置不只靠近羽城，相鄰還有其他兩座星城。
「我明白。」秦寧做出保證，「你先放開手。」
確定不會引來甲板附近的安全官，白嵐後退半步。
這幾天，縈繞在秦寧身上的氣息更濃。情急之下靠近，壓力陡然襲來，差點讓他豎起翎毛。
「我只是提前看到，不會隨便向外說。所以，希望你能幫我保密。」
「當然。」秦寧沒有半點猶豫，「在學校時，你和白曦幫我許多，我絕對不會說出去。」
白嵐鬆了口氣。
白曦湊過來，笑著遞出兩枚野果。
「我也保證。」
小鳳鳥們相視一笑，盤膝坐到地上，一邊啃野果，一邊分享白嵐「偷渡」出來的訊息。
「超新星原來是這樣。」
「原始星火山還要噴發這麼久？」
「地殼變動會持續很久，地面平靜下來，地底活動依舊劇烈。」
「這個星系會完全毀滅？」
「那要看超新星。」
「爆發之後，會不會同樣形成黑洞？」
「難說。」
「你們說，石城會不會早知道這件事？」秦寧下意識問道。
「知道這件事？」
「如果超新星出現，附近的星系都將毀滅。」
運氣差點，遇上一個會移動、胃口又好的「壯漢」，就算旱災結束，原始星也將不復存在。
因為知道，才會痛快送出星球，半點沒有討價還價。
「如果是這樣，恐鳥想得未免太好了！」
艦橋上，負責照看雛鳥的幾隻羽族，表情都有些奇怪。
「沒想到他們能闖入中央系統。」
「空間站是臨時設置，系統也是臨時搭建，安全係數一般。以鳳凰的能力，破解部分，搜尋幾條數據，不值得大驚小怪。」
鵟雕轉過身，看向嘖嘖稱奇的黑雁。
數據被捕捉的當時，程序立即發出警報。白嵐以為逃得很快，事實上，早在最初就被發現。
「需要關注的是，回城之後，他們會不會繼續這麼做。」
主城的控制系統，不是幾隻雛鳥能夠攻-破。單是擦點邊，就會被定位坐標。換成學校，情況就會不同。
栗顏和黑旋看著屏幕，暗中開始打賭，吸引來另幾隻黑雁。
白清和白岩交換眼神，同時望向白珝。
學校控制系統？
想當年，白主重新設定主城系統，連老族長都沒能發現。
「怎麼，有事嗎？」
白珝轉過頭，表情中帶著疑惑。
兩隻鴻鵠連忙搖頭，沒事，什麼都沒有！
這些舊事太不利白主的形象，能不提還是不提的好。更重要的是，不想被發配到原始星空間站，過著無聊數蘑菇的日子，管住嘴巴才是上策。
宇宙沉默無聲，艦隊繼續前行。
三隻小鳳鳥的活動會及時「轉播」到艦橋，成為無聊旅行中的「調劑」。
除去睡覺時間，秦寧常登上二層甲板。
星艦減速運行時，途經的行星總能讓他駐足良久。
從這個角度觀看宇宙，很像是走在海洋世界。
曾經遙遠的繁星，彷彿觸手可及。
第二次空間跳躍前，艦隊遇上一片小隕星帶。塔台測定坐標，以最快速度傳回艦橋。
「確定航路時，沒有這些隕星。」
整條隕星橫亘在前方，完全是憑空出現，著實透著詭異。
對宇宙航行來說，遇上隕星不算什麼。換成隕星帶，尤其是靠近空間跳躍點，多少會帶來一些麻煩。
「打開防護罩，直行穿過。」
說話間，白珝靠向椅背。
虛擬光屏拉長，三面相連，組成環形，投影整片隕星帶。
「通知燕嵐，將雛鳥帶來指揮室。」
「是。」
領航員聯繫塔台，舵手繼續關注隕星帶。通訊官開啟分屏，接連發出訊號。
二層甲板響起警報，秦寧三人正感到奇怪，就被幾名安全帶離觀測室，登上傳送帶。
「這個方向是往艦橋？」
「對。」
「出什麼事了？」
「前方遇到隕星帶。」
除燕嵐之外，安全官都是烏雕，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不苟言笑。
傳送帶停在通道前，幾人登上升降梯，直往艦首。
「空間跳躍完成前，你們最好留在指揮室，不要亂跑。」
安全官將人送到，立即返回二層甲板。
輪機室人手不夠，烏雕都要前去幫忙。
「坐下吧。」
指揮椅轉動，白珝按下控制板。
三張金屬椅升起，中間一張圓桌，留下的凹槽，正好放置托盤和碗碟。
無需吩咐，白清走過來，打開儲物器，取出烤肉烤魚，穀物製成的麵包，燉煮的植物塊莖，新鮮的野果，以及撒著香料的濃湯。
帶著熱氣的食物，全部放到雛鳥面前。
「吃點東西。」架起長腿，白珝單手撐著下巴，精緻的面容帶著淺笑。
秦寧紅了耳朵，心臟漏跳一拍。
處於求-偶-期的雄鳥，本就富有吸引力。五千年的鴻鵠炫耀羽毛，威力如何，可想而知。
好在只是初期癥狀。
不然的話，整個艦橋都會淪陷，飄散春的氣息。
咬住腮幫，默念幾句「淡定」「平常心」，秦寧開始埋頭苦吃。
食物是最好的朋友。
撐得走不動路，張嘴就打飽嗝，估計就沒時間七想八想，理智也會回籠。
無奈的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
吃完一塊拳頭大的烤肉，吞下兩條巴掌長的烤魚，又喝下半碗濃湯，秦寧以為煩惱解除。沒料想，抬起頭，對上煙色雙眸，默數五秒，努力宣告破產。
絕望的抓來一枚野果，咔嚓咬下一大口，秦寧開始第二輪苦吃。
他就不相信了！
兩隻小鴻鵠感到驚訝。
一直以為彼此的食量差不多，沒想到，秦寧的胃口突然增大。
面對這種變化，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陪著一起吃。
小夥伴必須步調一致。
等托盤見底，白珝轉過身，視線掃過艦橋，笑容收斂幾分。
他很想親自投喂，可惜地點場合不對。
被視線掃過，眾人都有些頭皮發麻。意識到威脅來自哪裡，齊齊噤聲，打死不敢回頭。
秦寧則舒了口氣。
嘴裡咬著野果，總算能放鬆的抬起頭，看向佔據半個控制台的巨大屏幕。
「那就是隕星帶？」
「很像傳說中暴-風城的軌道。」
「暴-風城？」
「鵷鶵的主星。」白珝沒有回頭，卻清楚知道三人在說什麼，「荒古時，鵷鶵居住的星系被隕石帶環繞，時常出現各種宇宙異象，被稱為暴-風之城。」
暴-風-城的神秘人所共知。
沒有星艦帶路，同為鳳凰的親族也無法輕易靠近。
相比之下，所謂的橙域黑洞壓根不算什麼。
白珝側頭，溫和的看著三隻小鳳鳥，道：「鵷鶵滅絕後，整片星系突然消失。據記載，是被星系邊緣的黑洞吞噬。」
「白主，星艦已全部進入隕星帶。」
塔台實時傳回觀測情報，領航員將畫面放大，屏幕立即被大小不同的隕星佔據。
隕星形狀各異，大者超過星艦，小的還比不上銀色的托盤。聚集到一處，緩慢移動，彷彿布下天羅地網，攔截路過的所有艦隻。
星艦駛過，不可不免同隕石擦-撞。
保護罩呈熒光狀，帶有巨大能量。撞-擊-的瞬間，火星爆閃。隕石碎裂成塊，頃刻融化分解，變成齏粉。
穿行在隕星之間，艦隊很少做出閃避，完全是依靠自身強悍，闖出一條航路。
同樣的場景，秦寧見過一次，遠不如此刻震撼。
「白主，情況有些不妙。」
行到中途，塔台發現異狀。隕星帶的面積超出估計，預期位於邊緣的時空跳躍點，完全包裹在隕星之間。
「強行開啟能量，有可能引起時空亂流。」
屆時，巡航艦和護衛艦可以續航，運輸艦九成會被分解。
「是否能繞過去，定位下一個跳躍點？」
「理論上可以。」
領航員迅速敲擊控制板，屏幕左下角分割出一塊，顯示最近一處坐標。
「採用最高曲速，半日可以抵達。」
「那就繞路。」
「是。」
艦橋通知塔台，同時聯絡護衛艦和運輸艦，同時調轉方向，改變航道。
不料想，像察覺獵物將要逃脫的凶獸，安靜的隕星帶陡生變化。
十幾顆圓形隕石被神秘力量帶動，轉速加快。周圍的碎石重新組合，圍繞最大幾顆隕石，形成灰色的圓形環帶。
畫面投放到屏幕中，引來一陣抽氣聲。
雜亂無章的隕星，眨眼變作排列有序的星系。
隕星環繞軌道轉動，半面完好，半面缺損。軌道中心處，本該是恆星所在的位置，則是空蕩蕩一片。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等眾人找出原因，星帶又開始發生變化。
破碎的行星周圍，忽然出現大大小小的黑點。隨著星球公轉，不斷向軌道中心聚攏，迅速交融，形成一個龐大無比的黑環。
圓環中心凹陷，現出巨大的黑洞。
恐怖吸-力出現，軌道和行星陸續破損。碎石連成線，一塊接一塊飛入黑環中心，速度越來越快。
「是黑洞！」
變故只在瞬間，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白珝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迅速下達命令。
「所有星艦掉頭，立即改變航路！」
各艦反應迅速，開啟引擎，全力掙脫險境。
然而，黑環的吸-力越來越恐怖，星艦每前進一段距離，就會被以更快的速度拽回。
僵持中，能源礦石產生巨大消耗。
一旦礦石告罄，星艦連同艦上人員都將落入宇宙黑洞，生死難料。
「白主，右舷護衛艦傳來訊息，能源礦石耗盡……」說到這裡，通訊官忽然頓住，「請求自--爆。」
爆炸產生的能量，或許能抵消部分吸力，幫助其他星艦逃脫。
「否定。」
雙手負在身後，白珝神情肅然。
「傳訊艦隊人員，該種請求一概否定。」
「白主，輪機艙通訊，艦上能源礦不足。」
未等白珝回答，秦寧走過來，拉了拉他的衣袖，將兩枚指環放入他的掌心。
「能源礦。」秦寧道，「我想大概能幫上忙。」
實在不行，還有三艘鸑鷟旗艦。
他不會開，艦上這麼多羽族，總能想出辦法。
「謝謝。」
白珝轉過身，拂過秦寧長發，當著眾人吻了他的額頭。
兩枚儲物戒里，不只有鸑鷟留下的遺產，還有交易來的紫域礦石。
負責輪機艙的雪雁捧起礦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原始礦？！」
同樣的情形，發生在不同的艦船上。
原始礦的能源利用率極高，非普通礦石可比。艦船前行的速度當即增快一倍。
「傳令塔台，集中全部火力，轟擊黑環中心。」
「是！」
既然掙脫不開，那就摒棄常規做法，直接開轟！
「開炮！」
一艘巡航艦，三艘護衛艦，五艘運輸艦，炮口齊齊對準目標。
光彈如幕，光束如雨。
彷如巨獸的死亡星帶，張開大口，吞噬襲來的能量。
「繼續發射。」
命令下達，各艦炮火不停。
轟擊中，束縛星艦的引力慢慢減小。
「有效，繼續！」
十輪炮擊之後，艦隊終於衝破囚籠，駛出隕星帶。
身後，黑色圓環繼續吞噬一切。
大小的隕星不斷消失，灰色星系從外圍開始消散。
最後一塊隕星飛入黑洞，黑色圓環開始縮小，繼而分散成萬千黑色斑點，如出現時一般，眨眼消失不見。
驚魂之地恢復平靜，方才的恐怖景象，彷彿從未曾出現。
站在艙壁前，看著黑環消失的地方，秦寧喃喃道：「那究竟是什麼？」
正想得出神，下巴突然被抬起，溫和的笑映入眼底。
隨後，兩枚指環落入掌心。
「我沒料錯的話，那是部分鵷鶵遺迹。」
「真的？」
「十有八-九。」
秦寧咋舌。
青鸞和鴻鵠喜歡住在火山口，鵷鶵愛好和黑洞做鄰居。若是他沒記錯，鸑鷟全族住在水邊，部分城市更延伸入海底。
唯一不確定的朱雀，八成也不會平常。
由此可見，鳳凰的族群習性，著實令人稱奇。
重新設定航路，星艦進入曲速，前往下一刻時空跳躍點。
耀眼的光束中，秦寧坐回金屬椅，拿起一枚野果。仔細想想，出城一次，先深入火山，后闖過黑洞，別人一生經歷的事，他幾天做完。
該說運氣好還是不好？
咔嚓咬下一口，秦寧嚼著果肉，很是無解。
與此同時，相隔數光年的王城，因羽皇的一項命令，徹底亂成一鍋粥。
「陛下，您在說什麼？」
「重建星城駐地？」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坐在王座上，羽皇嚴肅表情，看向說話的議員，「我查閱過所有決議內容，沒有任何相關禁令。你年紀大了，或許記不住，我體諒你。」
議員氣得炸毛，發出鷹嘯。
此舉引來宮廷護衛官，二話不說提起雙臂，倒拖出去。
議員消失在門后，室內寂靜許久。
終於，金雕開口道：「我認為這個提議很好，可以考慮。」
雪鴞點頭附議。
同兩族走得近的議員，紛紛出聲表示，陛下英明，擁護陛下決定。
爭論中，鷹族議員產生分歧，個別點頭同意，少數模稜兩可，多數堅決反對。
羽皇高坐在上，閑閑看戲。
等雙方吵得差不多，又拋出一句：「大家盡可以討論。不過，我已經和羽城達成協議，將城外的火山劃為羽城駐地。」
「陛下？！」
「算算時間，大概就快派人來了吧。」
「……」
反對者氣得吐血。
先斬後奏，要不要玩得這麼刺激？
羽城派人前來，哪個不怕死的敢出面，叫囂把人趕出去？
想想得罪白珝的下場，眾人不寒而慄。
羽皇看得十分解氣。心情大好之下，決定少揍黑鷹幾頓。
淪為沙包的黑鷹默然無語。
只是少揍，不是不揍，他果然該找個地方痛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