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 24
——我可以親你嗎?
——可以啊。
沈飛白的心,安靜得仿若下雪的夜,連塵埃都不忍落下。他說:「你別較勁,我會當真。」
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不是在開玩笑。何況,他也從不開玩笑。
周霽佑和他的距離約莫只有半臂之長,他每一處細微的表情都絲絲入扣地映在她的眼裡,與之對應的,她亦然。
她想看他慌亂,想看他敗陣……
看不到。
她一身都是反骨,脾氣死倔,即便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誰跟你較勁。我說可以親,你就真好意思……」親啊……
後面兩個音消失在嘴唇碰觸間。
他真好意思……
真好意思……
她忘了,他是沈飛白,不是沈飛……
他一個輕微的俯衝將她推至沙發靠背,原先就支在上面的手保持不動,另一隻手加上來,身體也貼上來,單膝跪著,膝蓋就抵在她的大腿邊,她被他猝不及防地一下禁錮於胸膛和沙發背之間。
熱熱的兩片力道吮|吸她的下唇,笨拙的,生疏的,像是僅僅憑藉本能,一點點地探索一個未知世界。
她手按在他硬硬的肩膀,推他,喉嚨深處發出斷斷續續抗拒的音調,推不動,好不容易找到支撐點,還是推不動。
頭也亂擺,想躲,卻忽然被他一手扶穩,寬厚的掌心一攤開,大半個後腦勺被他掌控。
彼此呼吸交錯,急促,滾燙,像在編織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她惱得想曲腿踹他。
想法付諸於行動,她真的踹了,活動範圍稍顯寬泛的那條腿貼至胸前,毫不客氣地拿腳蹬他。
蹬到他肋骨附近,被他反應敏捷地一把捉住腳踝。
掌心緊貼,她能感覺到那兩個硬繭的具體|位置,粗糙地,剛好磨在她敏感的腳踝內側。
癢,心裡也癢。
既然這就是她的初吻,既然註定不完美,至少應該愉悅地體驗。
她不再掙扎,可,尚未有所舉動,某人卻停下了。
他鬆開她軟軟的唇,與她額頭相抵,氣息不勻,嗓音低啞:「確實不好意思,但是控制不住。」
嘴唇沾有他留存下的濕濡痕迹,都仿若不是自己的了。
鼻息相聞,空氣稀薄,熱如沙漠。
周霽佑一開口,不啞,但很輕,輕得彷彿是風在吹:「沈飛白……你行不行啊,牙齒你都沒撬開呢。」
「……」
詭異的安靜,一瞬間,他清晰可聞的鼻息都中斷了。
腳踝和後腦的桎梏漸漸輕輕地鬆懈,她順利掙脫,得到自由。
四目相對,她好整以暇地抬手輕捏他堅毅的下頜,拇指肚撫他濕潤光亮的嘴唇,湊上去,嗅了嗅,仰頭,盯著他黑黢黢的眼底:「你就打算這樣敷衍我?」
沈飛白靜靜揣摩她,眼帘下垂,落在嘴邊。她的手,和嘴唇一樣,都很柔軟。但相比較而言,剛剛嘗過的更軟。
驀地,手指滑向一邊,一個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觸感貼近,又濕又軟。
吮,咬,舔……兩隻手環到他脖頸后,摟著他,手臂細微地顫抖。
她生澀且緊張。
從她主動黏附上來的那一刻,他胸腔里除了加速跳動的心臟,再無半點聲音。連人,都似被施展定身術。
她不滿地重重咬他一口,「張開嘴。」
這一口,像是剛好咬在解穴的穴位,嘴唇即刻輕啟。
於是,濕濕|滑滑,順利鑽進去……
新世界的大門一同打開。
***
一場雷雨,帶來小小的降溫,空氣里裹挾絲絲飄香的泥土氣息。
周霽佑披一件薄薄的開衫,腳踩濕漉漉的地面,與沈飛白一同走在前往超市的路上。
手不牽,身體也不緊挨,一會兒一左一右,一會兒又一前一後,如同一對碰巧同路的陌生人。
可偏偏,十分鐘之前還嘴碰嘴,舌貼舌……
走到小區偏門,藉由昏暗的光線阻擋,周霽佑不露痕迹地悄然撫了撫被他牙齒磕到的嘴唇,微微破點皮,舔一舔,倒也不疼,就是感覺上有點怪。
偏眸尋去一眼,保衛室屋檐下的燈光籠在他背後,他漆黑的眼睛與夜色相融,模糊不清。
經過門禁機,不由想起那張他不肯交還的門禁卡。也就有一次她生小病,他拿備用門禁卡來回進出,從此卡成他的,有去無回。
舔了下嘴唇破掉的那一塊,她眼神漠漠地說:「誒,門禁卡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還?」
他腳步一怔,目光在判斷。
周霽佑大大方方地任他觀察,神色綳得一絲不漏。
他雙手滑入褲兜,一句沒吭,徑直朝她走來。
不知怎地,她心突然鼓到嗓子里。
她站的方位本就黑燈瞎火,他一靠近,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
五官都能馬馬虎虎看見,只那雙點漆的眸子未在黑暗中失色,反倒襯托得益發清亮。
「你心裡不痛快的話,也用牙磕我一下。」
「……」
他朝左右看看,俯身,臉湊上前,眼睛看著她:「來,趁現在沒人。」
「……」
這種莫名其妙就瞬間被壓制的感覺……
周霽佑皺眉,一語不發,轉身就走。
他成精了,不是故意而為之,她都不信。
被她遠遠甩身後,沈飛白計算距離,緩慢地一點點跟緊,到超市門口,剛好一同抵達。
周霽佑含著情緒,扭頭看他。
當年除夕夜,他也是這樣,以為甩掉了,一下車就又碰見。
超市門前的小廣場燈光亮白,不經意就注意到他脖頸一側的兩塊紅點,淺淺的,面積加一起都沒有小拇指的指甲蓋大。臉上的好像消得最快,不近距離看,基本尋不見蹤影。
她一掃先前的不愉快,帶點兒幸災樂禍:「你身上還有哪兒起紅疹了?」
踏上門前階梯,他默了默,說:「沒了。」
「別害羞啊,怎麼可能沒了,過敏反應還能單挑能見著人的地方長?」
他停下腳,平靜無瀾:「哪裡是見不著人的地方?」
周霽佑笑意幽幽,堵他:「我哪兒知道你哪裡見不得人。」
他看著她,說:「心裡。」
她始料未及地一怔,斜眼一掃,又是黑淳淳的灼灼目光。
「注意你的眼神。」
他頓了一下,轉過眸子,目視前方。
一打岔,周霽佑也沒了挑事兒的興緻。下自動扶梯時,盯著兩邊牆面的廣告牌:「你見不得人的地方好了嗎?」
她雙手交握身前,也不看他,一下一下輕輕踮著腳,臉上是那種「我就是隨口問問」的神情。
他眉目柔和地看她:「不用擔心。」
「別自作多情。」她白他一眼,「我純粹想提醒你,苦肉計以後在我這兒不頂用了。」
「嗯。」他淡淡接話茬兒,「這一次管用就行。」
周霽佑眼珠上瞟,語氣微沉:「終於肯承認你是故意了。」
他態度倒誠懇,說:「一直也沒有否認。」
當然沒否認,因為她沒問啊。站在一旁,看他不急不緩地推來一輛購物車,周霽佑突生感慨:怪不得他能做傳媒,葫蘆就算鋸了嘴,內里依然大有乾坤,否則為何會有「葫蘆里不知道賣的什麼葯」這種說法……
轉一圈,補充些日用。他在前面推車,她在後面挑選。選好了,可摔的直接往車裡扔,易碎的就脫手丟給他。
莫名地,還真有點小兩口過日子的感覺。
「注意你的眼神。」第七次警告他。
「嗯。」接過她稱好的荔枝,撇開眼,邊擱置邊問,「還有什麼要買?」
周霽佑想想:「一下買那麼多拿不動,下次再說。」
她經過他身前準備原路返回,手臂被輕輕握住,她不解,他看著她,說:「我在,你怕什麼。」
也是,他有力氣,拿得動。
她輕鬆的口氣:「既然你想被奴役,就成全你唄。」
眉眼流轉,含上幾分縱容。周霽佑眼睛鼓了鼓,第八次警告:「注意你的眼神。」
隱約地,他好像無聲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了幾步,「你大概……什麼時候才能習慣?」
周霽佑聽見了,裝聾。
目光逡巡在一排排購物架的商品上,就是不扭頭看他。
他問出一次,再沒開口,視線安靜追隨她,像騎士,更像影子。
結賬時,他主動站前方,被她冷眼擋身後,「少在我面前充大款。」
他堅持:「大款充不起,充小款還可以。」說著,皮夾已經掏出來。
周霽佑一把攔下:「上回吃日料就是你一聲不吭跑在我前面付的,怎麼,想從此包養我?」
超市九點半打烊,只開了東西兩個收銀機。前面排隊的顧客中,有一兩個忍不住回頭看他們。
沈飛白說:「想,就是沒錢。」
話語樸實極了,周霽佑一時間無法措辭,怔在那兒。
話鋒一轉,他唇角略微彎起一個弧度,眼角眉梢爬上一絲澄明溫暖的笑意,清晰明亮:「可這點錢還是有的。」
周霽佑無所察地漸漸抿緊唇。
頓了頓,接著說:「既然你肯給我這次機會,該做的,能做的,我一個都不想少。」
又是那樣的眼神,又是那樣的言辭,可,她喉嚨堵住,一句指責都吐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