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68
像明家這種環境,找幾個隨身保鏢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但之前明光耀對兒子的過度保護,使得躲在暗處的伊東海銷聲匿跡,便叫雲葵有點束手無策,這回刑偵局願意插手當然是好的,但聽說韓隊長的人一連盯了四五天都沒什麼下文,便又生怕他們沒耐心,以至於錯事了幫小混蛋剷除這顆□□的良機。
也許感情就是這般軟弱的東西,明明活的好好的,卻能叫人圖生出操不完的心。
這天周末,正常休假的雲葵勤勞的買菜兼掃屋子,忙到十一點,發現早晨說要陪若拉錄歌的明笙仍沒個音訊,實在反常。
她坐在沙發上想了想,決定打了個電話確定狀況。
那邊小混蛋倒是很快接起,語氣愉悅:「喂?」
「你在幹什麼呀,還回來吃飯嗎?」雲葵鬆了口氣。
明笙壞笑起來:「喲,一會兒沒見就想我了?」
「……」雲葵沉默以對。
明笙不敢惹她,趕快恢復正常:「正想找你呢,出來吃吧,我帶你見見我一個朋友。」
「什麼朋友?」雲葵警惕地問,她對之前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紅男綠女,半點好感都沒有。
「是開留學中介公司的。」明笙說。
「哦……那好吧。」雲葵最近買了好幾本托福的書,似乎漸漸決意了此事。
「地址我發你,你打車過來,離家非常。」明笙囑咐著掛了電話。
雲葵站起身,想著要見陌生人總不好太隨便,就特意的翻出件還算嶄新的外套穿在身上,又梳順了烏黑的長發,才拿著錢包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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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住到小謝警官家又交出了□□后,明笙過得生活對他而言算是很節儉,最大的花銷就是為他失而復得的寶貝車們掏的保養費,其餘想買什麼東西,都會纏著雲葵付賬,並不見鋪張浪費。
誰知這天小混蛋挑選的餐廳卻異常高雅精緻,望見那裝潢,便叫人覺得價格不菲。
雲葵不懂只是諮詢留學為什麼如此隆重,卻還是平靜的走進去,被服務員帶進雅間。
推開門,應該禮貌問候,顯得落落大方吧?
不善交際的小謝警官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她看到坐在明笙對面的人回頭起身,所有預備好的話都梗在了喉嚨里。
不知什麼時候,薛孝貞已經變得這樣衰老。
原本光滑的臉上起了皺紋,也不復年輕時的皮膚雪白、頭髮亮澤,時光就像在她身上蒙了層灰網,一切都顯得烏蒙蒙的,叫人心碎。
此刻氣氛尷尬異常,還好明笙自來都厚臉皮,馬上笑著走近牽起雲葵的手:「今天伯母剛到,我幫她安頓好了酒店,現在這是洗塵宴。」
從來都非常溫順的雲葵,竟然久違的炸毛了,忽然甩開他,周末看著地板說:「洗什麼塵,我都說過,不要來了,怎麼可以自作主張?」
「雲葵……」薛孝貞這輩子都沒有跟女兒好好相處過,看她發火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
她在這孩子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做了逃兵,現在更也不敢祈求親情。
「別說了。」謝雲葵心痛不已,立刻轉身離開。
明笙追出去拉住她的手臂,用力攔住:「今天我就要說說你了,你別這樣你對你媽媽,我想有媽,可我還沒有呢。」
「你懂什麼,是一回事嗎?」雲葵掙扎得冒火,最後終於不再忍讓,狠狠地推開這傢伙。
結果明笙不屈不撓,又上前一步抱住她說:「好好好,我不懂,你想揍我回家去走,就算你不看在她是你親媽的面子上,為了我總可以吧?反正我把她招來了,你走掉,叫我怎麼辦?」
謝雲葵又動了幾下,最後氣餒的嘆息,垂下眼眸不再說話。
明笙見和解有戲,趕快拉著她的手重新進屋,對守在旁邊看戲的服務員說:「上菜。」
——
和年輕人喜歡的新潮料理不同,這家店端出來的都是精心細做的傳統菜肴,雖看起來每道都眼熟,但是嘗到嘴裡,又各自別有一番滋味。
明笙見氛圍尷尬到快要結出冰來,立即說道:「我也不知道伯母喜歡吃什麼,反正我爸經常來這家店,就覺得應該不錯,您還吃的習慣嗎?」
「習慣、習慣。」薛孝貞對明笙一無所知,只看得出這男孩子非富即貴,趕忙點頭。
謝雲葵仍舊目光空洞,像個正在鬧情緒的孩子似的看著桌子發獃。
薛孝貞欲言又止,最後只能跟明笙搭話:「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呀?」
明笙毫無羞恥心的撒謊:「朋友介紹的。」
「是嗎,你是做什麼的?」薛孝貞這方面倒像個平凡的母親,很關心女兒要託付終身的是個什麼男人。
「我在首爾大學讀經濟管理,還有兩個月就畢業了。」明笙說。
「喲,還是個高材生呢。」薛孝貞討好地朝雲葵笑。
雲葵不再想聽他們一唱一和了,終於開口問:「你來找我做什麼?」
「就是看看你……」薛孝貞顯得底氣不足。
「遇到麻煩了?缺錢了?還是怎麼樣?」雲葵始終沒跟她對視。
「真的沒有,媽媽想你了。」薛孝貞回答。
「你撒謊!」謝雲葵無法忍受這個女人對自己失而復得的溫存,她猛地站起來說:「別講得多在乎我一樣,我們早就沒有關係了。」
薛孝貞無措地回答:「我在乎你……」
「那你為什麼不要我!」謝雲葵非常激動:「我不相信在乎的東西可以隨隨便便拋棄!你活到走投無路才想起世界上有我嗎?以為只要給我一點溫暖,我立刻就會感激涕零嗎?沒有那麼簡單,你回家去吧,我不想跟你再見面。」
她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然後起身便奪門狂奔而去。
這次明笙沒辦法再把這姑娘強行帶回來了,左右為難了片刻,說:「對不起,伯母,我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不怪雲葵,錯的都是我啊……」薛孝貞也垂淚,擺擺手回答:「給你添了麻煩。」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以小混蛋的閱歷和情商,很難講得清誰對誰錯,他只能安慰:「雲葵是個心特別軟的人,她肯定會想通的。」
「心軟,受得傷才深啊。」薛孝貞拿紙巾擦擦眼睛:「你快去找找她吧,別出什麼事……」
「她肯定會說,我是警察,難道還有壞人敢自投羅網?」明笙微笑,心裡分析了一下局勢,覺得薛孝貞人生地不熟,還是要把她先照顧好,於是說:「算了算了,雲葵不吃我陪您吃,吃完回酒店早點休息,明天我帶您在首爾逛逛。」
薛孝貞見這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夥子一個勁兒給自己夾菜,想著不要再惹出事端,便努力平復下情緒,拿起筷子跟他聊起天兒來:「你幾歲了,看著真年輕呢。」
「我……和雲葵一樣大啊,同齡人。」小混蛋自然是撒謊不嫌事大,把薛孝貞忽悠得一來一來,這段飯過後,她幾乎對他是個青年才俊的事實深信不疑。
——
怎麼就失控了?
大喊大叫,那麼丟人,像個得不到愛的孩子在控訴命運的無情。
愚蠢到毫無用處。
遠離飯店后逐漸平息下來的雲葵搞不清自己的情緒,獨自在街上兜兜轉轉,心煩意亂,最後便沮喪地回家了。
臉上的淚明明洗乾淨,但是躺在床上想起以前的事,又沒出息的哭濕枕巾。
小謝警官非常討厭這副不夠堅強的樣子,但是母親和其他完全黑暗的陰影不同,她對她並非是百分之百的恨意,所以才剪不斷理還亂。
要是薛孝貞沒有在一開始遠走高飛,如果自己成長的過程中有母親的愛護和陪伴,也許那些骯髒狼狽的事……就不會發生了吧。
雲葵哭得很累,正抽噎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門鎖亂響,然後就是明笙響在小客廳里欠欠的聲音:「寶貝兒,我給你帶飯了。」
自然沒人回應他。
明笙脫了外套,走進卧室里問:「還生氣呢?」
尷尬的雲葵趕快翻身背對。
明笙跪到床上,支著胳膊俯身看她:「哎呦喂,快叫我瞧瞧……看你的眼睛紅的,你自己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那你就少管閑事!」雲葵還想爭執,但哭腔讓她氣勢全無。
明笙拿過床頭的紙巾幫她擦了擦,然後說:「你的事,怎麼是閑事呢?你以為隨便哪個叔叔阿姨我都願意管啊,她不是你媽媽么,以前的就算有千不該萬不該,她也還是你媽,至少是給你生命的人,跟其他路人不一樣,你覺得我頭腦簡單也好,我就是這麼想的。」
雲葵哽咽著不吭聲。
「話說回來,你不搭理你媽,當然可以,只要你活得快樂,我絕不會多說一句話。」明笙說:「可你顯然不快樂,每次聽到她的消息,就看起來要多難過有多難過,所以我怎麼可以假裝不知道……」
又一滴淚水從雲葵眼角滑過。
「和很多人一樣,你媽也犯過錯,而且是很大的錯,但你們這輩子既然有母女的緣份,就多少試著去理解,也許她有苦衷,也許很多話說開了,你也就想開了。」明笙伸手幫她擦著臉:「別哭了,以後我陪著你,誰拋棄你我也不拋棄你,再有人敢欺負你,我就……」
「你老實點比什麼都強。」雲葵聽他說了那麼多,原本積壓在心裡排山倒海的情緒,像退潮似的,漸漸平靜下去,她忍不住打斷明笙的話,然後自己搶過紙巾,抹凈狼狽的臉。
「其實我覺得你媽看起來人挺好的,我答應明天帶她四處逛逛。」明笙見機不可失,故作自然的躺到她身邊,笑著說:「反正你上班沒時間,就算你實在不願意見你媽,我也要招待好了,至少是我岳母呢。」
「別胡說八道了。」雲葵皺眉頭。
「不是胡說八道,你肯定是我老婆。」明笙忽然摟住她。
「大言不慚。」雲葵小聲嘲諷他,終於停止哭泣。
明笙故意委屈起來:「什麼意思,難道你跟我交往,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嗎?」
雲葵瞪了他一眼,並不回答。
「這就對了,高興點,要麼發發脾氣,再不行打我一頓借你消氣。」明笙挑眉。
雲葵忍不住揍他:「你怎麼總是討打?」
明笙邊躲拳頭邊抱她,最後趁亂親了她一下,捧著雲葵的臉輕聲道:「你講的每句話,我都認真聽了,我對你講的每句話,也都是認真那樣想的。」
雲葵靜靜地回視,也終於坦誠內心:「……不管你以後去了哪裡,我都覺得,遇見你……是件最好的事情。」
眨眨眼睛思索片刻,明笙覺得這一定算是告白,於是耳朵又習慣性地紅了起來,氣道:「我哪也不去,我就在你身邊。」
雲葵漸漸習慣了他的小細節,伸手捏了捏那可愛的耳朵,問道:「我媽在哪兒呢?」
「住我姐家旁邊的酒店了,挺近的,條件也好。」明笙回答。
稍微放心的雲葵又意識到問題:「你哪來的錢呀?」
明笙語結。
雲葵被逗笑:「不是說都暫時放在我這裡嗎?」
「好賴要留些私房錢嘛,你都不知道我的車多費油,更重要的是準備給你驚喜用的!」明笙氣急敗壞,而後又無比認真:「我會好好照顧你,像我爸一樣獲得很多成功,用自己的本事給你買套房子,給我們建一個最漂亮的家。」
「……傻瓜。」雲葵小聲回答,看著玻璃透過來的晚霞灑在他的眉眼間,忽然感覺,幼稚的明笙好像有那麼一點點變成大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