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下雨了

64.下雨了

寶琢想找宗政其實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只不過她處理事情的標準如此。在現代時面對完全陌生的追求者,也要給人家一個態度,一個明確的答覆。來到古代,雖然節奏一向由皇帝掌控,但她畢竟身處其中,不是完全喪失主權的一方。而在她的認知里,她一開始是和宗政相處的時間更多,所以只談時間積蓄的感情來說,她拒絕宗政會更加不忍心。

眼下的局面是,她被迫接受了他們倆商定的結果,而她也需要跟宗政有一場對話,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劃下一個句號。

就好像在拍戲現場,一場戲的開始與結尾,都需要有人打板,來確定始終。

宗策自然意外於她又一個奇妙的想法,但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道理,即使是他,現在還在不斷地揣測著阿政內心的想法。但阿政未必願意和他談,雖然也不一定肯與寶兒說,但她有這個念頭,不如成全她試一試。事情總要有個結果,談過了,無論結果如何,內心都能有一個確信。

「不過,讓他出來一會兒……」宗策皺著眉,深深覺得這個用詞有一種古怪微妙的感覺。就好像他身上寄居了另外一個靈魂,她突然想見那個靈魂,就招招手讓靈魂出來暫代他。

他「嘶」了一聲,這個猜測還真是讓人有點寒毛直立的衝動。

寶琢也察覺到了,只不過和他想的方向不同。她很快圓了話說:「我說快了,不一定要馬上見他。你們的情況……畢竟特殊,轉換過程中如果有什麼意外,我可攬不起。」

宗策越聽越奇怪,訕訕一笑打斷了她,「知道了,我會安排。」

寶琢點了點頭。

對於宗政,她至多是愧疚而已。但對著宗策,她更多的是感到心虛,因為她發現,隨著他到來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阿敕幾乎再沒來找過她。為此,她開始忍不住去想,他什麼時候能走?

其實認真論起來,和阿策在一起聊天說話也挺開心,但可能是皇帝的身份帶給她拘束感,有些話過腦子之前,總要先審核一遍。所以她常常瞞著他,比如突然為了某事發笑,他問起緣故,她想到這是發生在現代的事,說出來漏洞太多,不如不說了,就隨意找了件別的事搪塞過去。

但這些細節在阿敕面前就無所謂有沒有破綻,他問起來,她做鬼臉回一句「不告訴你」,他也拿她沒辦法。

所謂的地位平等,不過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宗策哪裡知道寶琢心裡的諸多想法,他只覺得,寶琢喜歡阿敕,那理所當然也該喜歡自己。只是前一段時間因為阿政攪合,她即便能分得清他們倆誰是誰,也難免會混亂,所以並沒有意識到。因而既然得了她的喜愛,那阿敕出現與否也就無所謂了。

難道皇帝的身份,還比不上一個躲躲藏藏的暗衛更有吸引力嗎?

寶琢和阿政的會面是在她提出要求的三天之後,據說大忙人宗政陛下在那時才能抽出時間——實則是輪班制度決定那天才是宗政的當班時間。

兩人的相處頗為中規中矩,還是如往常一樣,寶琢被召到長安殿,他和臣子談完了政事方回來歇一歇腳。

她覺得他們倆的名字取的倒妥帖,一個政字,可不是常年把這人拘於政治案牘之中,勞心傷神。另一個「策」字,怎麼都歸不到政策的策頭上,反倒像是「策馬奔騰」之流,端的是瀟洒不羈。

寶琢在德碌的眼神示意下回了神,自覺走到宗政身邊磨墨,德碌見狀便就退下了。

她見德碌今次不像往常那樣待她熱忱,也有些小失落。這要放到現代,結婚除了考慮對象的條件,還要考慮家庭方面的問題,跟德碌相處自然要比和賢庸好多了,倘有這方面的考慮,她倒覺得嫁給宗政更好呢。

得虧德碌不知道她腦子裡的念頭,不然真心是要給她跪下了,這是喜歡他還是害他?為了他決定要嫁誰,那他的重要性……可真是太礙眼了!

「聽阿策說,我以後歸他管了。」她問這話時,手也不抖,聲音自然流暢,就像是閑話家常。

宗政聽著不由得好笑,咳了聲,又自胸腔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嗯」。

兄弟兩人的聲音與相貌一樣,並無分別。只是宗策更飛揚洒脫,音調便常常跟著他的唇角眉梢一道上揚,而宗政沉穩,話少卻有力,如音色渾厚的大提琴,聲音的氣質便也一般無二。

寶琢有一瞬間的沉醉,想到以後不能再有這樣的美景樂音不覺惋惜。過了須臾,她收拾好情緒道:「其實,我挺喜歡陛下您的,雖然一開始比較不近人情,但也從沒無緣無故的跟我黑過臉。更何況後來就開始縱容我了,無論是出宮還是開書局,那時候我能看出您都是真心想對我好,想見著我高興的。包括後來對我與阿策有接觸的事,您知情后也沒因此責怪我,雖說我也是受害人吧,但您心胸寬廣這一點顯而易見。」

宗政原以為她要說什麼,鄭重地拖阿策跟他約了這一次的碰面機會,他想過她會不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定了阿策卻又勾著他,也期待過她是不是回過頭又覺得自己更好。沒想到竟會聽到這樣一頓剖白,可聽完了,心裡倒是笑,確實是她的風格。

明面上,他只給出一個淡淡的評語:「拍馬屁。」

她對這樣的打擊表示非常習慣,甚至太久沒聽了,這會兒聽見還有點莫名的感動。認真論起來,她覺得陛下很像她以前的師兄,人也是這麼沉穩端正,喜歡研究歷史,寫的多是正劇,只是沒名氣,唯一被看中投拍的收視率差到險些腰斬。但在她穿越之前,他都沒有追隨潮流的意思,仍在自己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得無比堅定。

她不由得發出感慨,「陛下您一定會成為千古留名的好皇帝。」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非常的誠懇。

宗政看不透她心裡的想法,只是被她一次比一次還肉麻的話說得表情都有些僵硬了。他揉揉額頭,嘆了口氣:「知道了,即便是你不歸朕管了,朕也不會為難你。可滿意了?」

「咦?」寶琢一時沒反應過來,眨眨眼,只知道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呀。」

「嗯,你不是這個意思。」他認真地敷衍著。

「……」她盤腿兒坐在書案前,托著下巴看他,「好,既然陛下承諾了這件,不如再應允我一件事?」

他拿筆管在書案上叩了叩,示意她的坐姿,雖見她立刻乖覺的恢復姿勢,他仍是道:「別得寸進尺。」

寶琢笑吟吟地:「小事,小事!就是據說歸你管的都住南園,歸阿策管的都住北曲。我在這裡住習慣了,不想換地方,閣子名我也不想改,成嗎?」

宗政的表情一頓,抬眼看了看她,眉間一蹙。

於他而言當然是無可無不可,但這個容易影響阿策的情緒,他既然決定退一步,沒道理退得忸怩,臨了還要給他添堵。

他搖了搖頭,「真是給我找麻煩。」

「您應了?」

寶琢舉雙手剛要歡呼,誰知他卻說:「不應,我應下來輕巧,他找你算賬,你有成算?」

「他幹嗎找我算賬。」寶琢不解,「我問你,那是因為那裡是你的管轄區,我一個釘子戶要留著,當然要經過你同意了。他那裡添個新住戶也不見得就有多欣欣向榮,能有什麼意見?」

這是她一貫對待男友的態度,誰知道放在這裡用起來倒自然。

她不自覺,宗政卻稍有察覺,眼底不經意地劃過一抹失落,終是勾唇笑了笑。

罷了,反正現在不由他頭疼,他何必再替他想這麼多?她的好也罷,傻也罷,明白也好,執著也好,以後都與他無關了,這一身的累贅去了,正樂得輕裝上陣。

「好,就依你的意思。但話說在前,他倘若要清算,我不幫你擋著。」

「那是自然!」

寶琢答應得痛快。出長安殿的時候,她還有些摸不著頭腦,明明是要和陛下坦白「分手」,怎麼氣氛和想象中不太一樣?不止沒有愁雲慘淡,你悲苦來我安慰,甚至他還一如既往的教她、約束她、給她提醒,最終答應幫她的忙。

這太奇怪了。

難怪她們都說,追求者陣營里有品質段位高的人,那就是不一樣。陛下的偉大簡直烘託了她的光輝形象!

寶琢美滋滋的想著,臉上一丁點都沒遮掩。門口站著彌勒佛德碌,今日卻臉不見笑容,他瞄了瞄外頭的陰天和落雨,又看一看烏婕妤面上這陽光明媚,牙疼地「嘖」了一下。

等她將近走到他跟前,他笑容可掬地躬身,「烏婕妤慢走。」

她也看見外面的雨了,見這人非但不留她,還要立刻就送自己走,頓時控訴:「德公公你變了!」以前遇見下雨天,備傘不說,還要進去跟陛下請示要一頂轎輦送她回去呢。

如今就變成巴不得她趕緊滾了!

「哪兒能啊,老奴一向是這兩隻眼睛一張嘴的模樣,變不了。」他很是從容,「哦對了,眼下下著雨呢,也是,有雨行路是挺不方便的。要不,您在這兒等等。」

「等等?」

他認真地說:「是啊,等雨停了再走。」

寶琢:「……」

她一直就好奇這兩位公公是都忠心兩個人,還是各有支持,現在她完全明白了,徹頭徹尾的明白了!

就在她當真要折返回去等一等雨停時,皇帝竟從裡面走了出來。

「下雨了?」

他經過時手一伸自然地牽住她的手,看了德碌一眼,「備傘,正好雨小,我們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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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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