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落幕

星際歷3027年，克拉多星系邊際星球受襲，帝國邊疆駐軍沉勇應戰，這一戰昭示著克拉多帝國與莫里星系多年來維繫的表面和平徹底撕破。

星際歷3027年夏邊疆戰事吃緊，伯尼菲斯元帥率眾軍受命趕往前線支援，卻在前往的途中受敵軍突襲，解決阻撓敵軍后，卻延誤了時間，邊際星球淪陷。

好在在戰事全面展開之時，星球住民在軍部的幫助下，已全部疏散撤離。

星際歷3027年秋，一艘民用飛船在飛往目的地的過程中遭遇流星暴，這艘載著邊際星球疏散民的飛船顯然沒有受到幸運女神的眷顧，在流星暴中被撞離軌道，控制系統全部崩潰，失去控制下墜入克拉多星系的一顆礦星上。

飛船裹著火焰穿過大氣層，高熱使周圍的空氣扭曲成一股一股的氣流。劇烈的顛簸，強烈的摩擦，橙色的火焰被拉扯成錐形的焰尾，如流星般點亮灰濛濛的天空。

只是無人欣賞。

星際歷3027年秋，礦星MC-01經歷了一場浩大的蟲襲，一米多長的噬金蟲像被驚擾般紛紛湧向礦區，密密麻麻蟲疊蟲連成一片，它們翻過高高的圍牆，揮舞著尖利的鉗子刺向人類。人類的哀嚎聲，噬金蟲爬行的悉索聲此起彼伏。

一隻噬金蟲翻上了圍牆，陸仟舉起尖刺——由礦區開採的次類金屬製成，正中噬金蟲頭部，金屬劃破堅硬外殼的聲音有點刺耳，褐色的蟲液噴洒到他的褲子上，頓時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

「悉悉索索——」

有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近得似乎貼著他！陸仟猛地轉過頭，手裡的尖刺卻還深深嵌入噬金蟲內，他維持著這個彆扭的姿勢，看到兩隻噬金蟲就在他身後，冰冷無機質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完了！

陸仟一使力想要拔出尖刺，這一動作驚擾了虎視眈眈的兩隻噬金蟲，它們毫不遲疑一同撲向他！

「嘭——」

一聲震動由遠而近，高高的圍牆以肉眼看見的程度顫動了一下，陸仟一個不穩往右一偏，從兩隻巨大鉗子的空隙中逃脫！他來不及慶幸，腳踩到圍牆的邊緣，一個不穩從圍牆上摔了下去！

陸仟雙手緊握尖刺，連帶著穿插在其上的蟲屍一起插入圍牆淺淺一層，尖刺劃過圍牆堅硬的礦石，劇烈的摩擦讓他的手一陣發麻，但強烈的求生意志讓他緊握著不鬆手，細碎的岩石屑讓他的雙眼眯成一條線，看不清周圍的情況。好在在這過程中，並沒有噬金蟲掉在他身上，不然僅靠著巨大的蟲體也能將他砸個死透。

靠著緩衝終於來到牆腳，雙腳觸到地面的感覺讓他一陣腳軟，他癱軟地倚著牆坐下，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一隻噬金蟲卻朝著他的面門飛撲而來。

「我……」cao!蟲屍壓在他肚子上，讓他後面的話盡回肚中，猶帶著溫熱氣息的蟲液噴了他一臉。

「哈哈……你這樣子……真想給你拍照留念，如果情況允許的話。」

陸仟面無表情地用袖子一抹臉，將壓著他的蟲屍掀開，那隻噬金蟲的頭部被尖刺刺了個通透。陸仟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德拉……」陸仟站起來。

「不用太感謝。」德拉跑過來，將自己的尖刺抽出來，「咱倆誰跟誰啊，親兄弟的感情，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

「德拉，你要是把尖刺|□□腦袋上了，我一定做鬼也要纏著你。」

「纏著我幹嘛，還做兄弟啊？」德拉笑了聲，四處張望著，由於剛才的大震蕩，噬金蟲慢慢退了去，只剩被圍困的幾隻也被礦民們除了去，「剛才是怎麼了？給彗星撞上了？」

「不知道。」陸仟聳了聳肩，他也不知道，不過多虧了這次震蕩，才讓他免於一死，雖然後面的經歷也不怎麼美好。

蟲襲過去。

礦民聚集在礦場修補著破損的圍牆，這堵由大塊特殊礦石堆砌起來的圍牆被MC-01礦民稱為神眷之牆，保護了許許多多人的生命，它能在噬金蟲蟲襲來臨之時充當第一防線，讓礦民們有時間拿起武器戰鬥。

在這一天，剛剛遭受了一次蟲襲，礦民們收起了武器紛紛修補著神眷之牆，在四周有哀鳴聲響起，那是為失去的親友送上的最後痛哀。

「媽的！這日子沒法過了！」

一名年齡偏小的礦工狠狠地將掛在圍牆上的蟲屍踢下去，往高高的圍牆上一坐，臉上盡顯煩躁之色。

「行了小兄弟，趕緊的，要天黑之前完工。」一旁的長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說出，事實上生活會教會他面對現實，安慰的話是最沒有意義的。

「我們就非得這樣過著提心弔膽的生活？或許有一天我們死了連屍體都難以保全？」

「今天還活著就好。」長者淡然道，他頭也不抬，「如果覺得難過的話，試著誠心祈禱，神會給你指引道路。」

小礦工嗤笑一聲：「這是個被神遺忘的地方。」

這裡是MC-01,這裡只有在貧窮中掙扎求生的礦民，只有比人類還大隻的噬金蟲，它們攻擊人類，想在礦區中佔有礦民們僅有的財富——晶石，那是它們的食物。

高大樹木被攔腰撞斷，火焰燎過的枝葉蔫耷耷地零落一地，裸|露的金屬沉質土壤被撞出偌大一個坑，猶可見龐大飛船劃過的溝壑。飛船主體被深深陷入坑中，四周凌亂地散布著帶著灰黃色燒痕的塊狀物，那是飛船下卸下的零件。

飛船內橫躺著些屍體，個個面目猙獰，眼睛凸暴且布滿血絲，青筋布滿整個臉部延伸至脖頸處直至沒入衣內，雙手僵硬扭曲，似乎在死前掙扎過一番，從衣服破損處的抓痕可猜測，他們可能因為極度的痛苦自殘過。

這絕不是因為飛船撞毀而出現的慘狀。

突然，這群|交疊著的屍體中有什麼動了，一具屍體被翻開，一個8歲左右的孩子坐了起來，他沒有看周圍的情況，事實上他的情況也不允許——他緊咬著牙，眼中流露出極度痛苦的神色，周圍的飛船零件呈不自然地上下漂浮狀態。良久，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往船外的深林處走去。

在他消失在森林深處后，飛船零件齊齊墜落，揚起一陣塵灰。

不久，一群噬金蟲造訪此地，一波一波地湧向飛船內。

蟲襲剛過，按照以往的規律，接下來的一個月應該是安定的。噬金蟲繁衍能力極強，但每次蟲襲都會遭到重創，一個月是它們恢復的期限，蟲襲雖說不上有既定的周期，但一般不會在一個月內再度來襲。

陸仟嘴裡嚼著礦區發放的盒飯，在他對面，德拉扒拉著飯盒裡的飯菜，將僅有的肉類挑出來，夾給陸仟，惹得陸仟拿異樣的目光一陣猛瞧他。

「你應該再高一點才能不被蟲子欺負。」德拉解釋。

陸仟身高近1米8，在亞裔人群中算得上高大的，雖然比不上德拉1米9還往上的身高，但絕對不算矮，況且剛過了20歲生日的他認為他不會再長個兒了。

陸仟將肉夾還過去，德拉馬上一副被糟蹋了心意的可憐模樣，惹得周圍無數人側目。

「你被噬金蟲的鉗子夾壞了腦子？大老爺們的唧唧歪歪的像啥話？」

「你嫌棄我？」德拉頂著一張陽光帥氣的臉做足了被拋棄的小模樣，讓陸仟很是無語。

「……夠了啊……」陸仟最後一個「啊」字有些微的變調，在他看見那一閃而過的影子時。他們現在的位置是礦區的公共食堂，這座由特殊材質建成的建築能單面視物，坐在食堂內能清楚地看到外面，而陸仟剛才就看到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怎麼？」熟知他的德拉自然能看出陸仟的異常，在問出口的同時，往陸仟目光的方向看去。

兩個年輕的姑娘笑談著走過去。

德拉轉過身，朝陸仟擠眉弄眼。

「說吧，告訴哥哥你看上誰了？」

陸仟也看到了這兩個姑娘，本來還嚴肅地想問題，被這麼一打岔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吃你的飯吧！」

德拉將椅子移向陸仟旁邊，「真不打算告訴哥哥？也許我還能幫你謀划謀划。」

「你想太多了。」陸仟退後一步，與此同時隔壁桌的一個礦民被什麼拖入了桌下，瞬間有血腥味蔓延開來。

「啊啊——」

受害者的同伴驚慌地往後退，想要逃離，其中一人慢了半拍，被拉住了腿，陸仟看過去，只看見一隻半米長的噬金蟲鉗住了那人的腿，血從深可見鬼的傷口中漫出來，在一旁，被咬斷了脖子的礦民睜大了眼，已經失去了呼氣。

「噬金蟲來襲啦！」

這一變故馬上引來大家的注意，所以的人瘋狂地湧向食堂的出口。陸仟和德拉也在其中。

「見鬼！」陸仟咒罵一聲，很快被混亂驚叫聲淹沒。

陸仟看到被人群衝散到前面的德拉在沖著他說著什麼，只是因為太過混亂的環境，完全聽不清。

沒過多久，陸仟感覺到自己又被擠著往回倒退，前面的人似乎受到了什麼威脅，不停地往食堂方向涌腿，陸仟目光所及之處，前面的人不斷地倒下，有一個猜測在腦內成型。不，算不上猜測，越來越少的人，越來越驚慌的慘叫都昭示著：食堂外才是真正的屠殺場！

陸仟退出人群，伏在食堂打飛牆壁上，透過牆壁他看到了外面的慘狀。拖著斷肢不斷往後退的人被潛伏在身後的噬金蟲一口咬掉脖子，噬金蟲舉著尖利的鉗子，上面躺著鮮紅的液體……

突然，小腿一陣刺痛。

陸仟低下頭，看到一隻噬金蟲鋒利的鉗子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小腿，在陸仟低頭的瞬間，又狠狠地拔|出來。陸仟皺著眉頭，手支撐著他身體的重量。

噬金蟲又舉高了鉗子，做出攻擊的姿態，往後微揚然後迅猛進攻！陸仟猛地拉過被擠到一邊的椅子，鉗子落到椅腳上，帶動著椅子撞向陸仟，碰到腿上的傷口。

「唔……」

陸仟腳下一疼，胸膛撞到椅背上，卻將腦袋送到了噬金蟲的面前！

陸仟閉上眼，他已經聽到了死神的召喚。這一次不再有德拉。

「咯吱——」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沒有感覺到疼痛的陸仟睜開眼，再次為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噬金蟲舉起鉗子，刺向的卻是……它的同類？

噬金蟲在內鬥？天啊，這是怎麼了？陸仟很想搞明白，但流血過多的他感覺到頭越來越暈，目光越來越渙散，直到黑暗來襲。

陸仟是被餓醒的。

睜開眼沒見到活著的噬金蟲，蟲屍倒是不少，人類屍體也不少。摸摸還在跳動的大動脈，感受它強勁的搏動，陸仟心裡一陣難言的感動。

活著真好！

陸仟爬起來，卻發現自己腿上的傷已經好了，而且連傷疤都沒有！陸仟心裡湧起一陣怪異感。他不認為這是一場夢，周圍一切的慘狀都在提醒他不是夢，但在什麼情況下才能使嚴重受傷的他在短短時間內連傷痕都抹去了？

苦思無果，陸仟將問題拋之腦後出了食堂。他在食堂外找了一圈，卻沒有找到德拉，這讓他很沮喪。德拉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不相信德拉會不顧他獨自離開，唯一的解釋就是德拉已經受害，而且屍骨無存。

如果真是這樣……

陸仟蹲下身，仔細地翻看受害者，再一次的。

還是沒找到，無奈之中陸仟只能離開礦區。此次蟲襲來得太突然，礦區損失嚴重，經歷了蟲襲的礦民之中倖存者無幾，在醒來后都先後離開了。

此時天色已晚，灰濛濛的天空降下暗色，□□的粗糲岩石在此刻顯現出毫無生機的蒼涼感，風揚起砂礫形成沙風，可視度因此降了不止一點。

陸仟提高了警惕，雖然極度的飢餓讓他有種頭重腳輕的眩暈感，但他還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二十年的生活經驗告訴他，沙風之中有可能暗藏殺機！

果然，在一陣風過後，一個人影越來越清晰地顯露出來，袒露的胸懷依稀可見虯結的肌肉，影像越來越清晰，直到陸仟可以清楚地看見來人齜著牙朝他露出笑臉。

「……」

視線相對，來人笑意更熾，露出兩排不怎麼整齊的牙齒，陸仟甚至能看見他缺了一角的大牙。

「真是有緣，又遇見你了小傢伙。」來人笑得不懷好意，「我說怎麼會有落單的小傢伙呢，原來是你這個不聽話的，咦，你的朋友呢？莫不是被蟲子吃掉了吧。」

陸仟雙拳緊握，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臉上的表情更冷了。

「哎喲，你這小眼神，我真是太喜歡了！是被戳到心窩裡去了？」那人嘆息一聲，眼裡的笑意卻怎麼也掩不住，「真被喂蟲子了，真可惜！」

「閉上你的臭嘴！」

陸仟忍無可忍地衝上去，卻一個跟頭撲倒在地，他沒有回頭也能感受到有人拉住了他的雙腳，是這人的同夥。陸仟不是第一次遇上他們，在這之前，他也被這群人攔住過，當然他不是唯一被攔住的人，這些人是這顆星球上除了礦民外的另一類人，整日無所事事，專干攔截勒索的勾當。

之前那次被攔住后，幸得遇上了德拉，才勉強逃脫。這一次，他無力逃，也不想逃。

一雙腳出現在陸仟面前，之前那人蹲了下來，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臉。陸仟凝視他，聽著他嘴裡不斷冒出的侮辱性的話語，雙手抓了一把沙粒猛地揚向眼前這人。不過，很不幸的，他躲開了。而且附贈了他一耳刮子。

這一下毫不留情，陸仟能感覺到血腥味在嘴裡蔓延。那個一直抓住他腳脖子的人改用膝蓋摁住他的小腿，他試了試，腿全動不了。

「小子，還嫩著呢！還玩不玩兒？」

「這麼玩兒？」陸仟嗤笑一聲，動了動被壓制住的雙腳雙腿，眼中流露出鄙視之情。

「想激我？」那人重新蹲了下來，逗貓似的捏著陸仟的頭髮扯了扯，「可惜我不上當。看在我們相識的份上，我給你個痛快吧。」

「你要殺我？」陸仟微微抬起頭。

「本來想攔個肥羊宰一頓的，不過，既然遇上了你，作為你朋友把我一個兄弟痛扁的回報，我就為你破例一回吧。」這群人平時很少殺人，他們只會威脅礦民們回家拿出晶石，對他們而言，礦民們是他們的潛在財富，所以格外「珍惜」。

「怎麼樣，現在發現哥哥的好了吧？這麼珍貴的第一次就送給你了。」說著摸出一把打磨得十分鋒利的小刀，刀身貼著陸仟的臉頰，在沒看到陸仟害怕的眼神后，十分失望。

「好吧，再見了我的朋友。」

小刀被高高舉起，刀尖正對著陸仟的眉心，陸仟看見明晃晃的刀迅速地朝他刺來——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陸仟的臉上。鮮紅的血液從壯漢的胸膛上流出來，在那裡那把明晃晃的小刀全身沒入，壯漢不可思議地摸了一把胸前，直直地往後倒去，不動了。

陸仟：「……」

這人是故意讓他欣賞他的自殺秀嗎？

沒錯，自殺。

在陸仟以為對方會將刀子往他頭上招呼時，對方卻臨時改變主意，插向了自己胸膛!為什麼說是臨時起意呢？因為對方中途改變軌跡的姿勢太過僵硬了，就像……就像硬生生掰轉了胳膊的使力方向一般。

太詭異了。

陸仟驚訝之餘，感到自己腿上的壓制鬆了。他扭過頭，只能看到那壓制他的人往後倒下去的動作，以及他頭上冒著血的大窟窿。還有——

一個孩子，雙手抱著一塊礦石塊，上面有著斑斑點點的血跡。

陸仟坐起來，僵硬地揚了個難看的笑容，他不覺得被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救，而且是這樣的救法是一件很舒心的事：「謝……」

謝。

陸仟在昏倒之前看到的最後影像是，那個他以為救了他的孩子舉著礦石塊，砸向了他。

我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