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包袱餅(下)
王嬸的確不是什麼心機深沉的人，比如她給彩兒使眼色，自以為做得很隱蔽，但柳依依看得清清楚楚，心裡對讓彩兒為奴的事，多了幾分警惕。
「你平常在家做什麼？」柳依依問一直低頭的彩兒。
彩兒緊張得很明顯，她之前倒是來過柳宅找姨媽，對柳宅雕樑畫棟、富麗堂皇的院落一看便花了眼，姨媽在廚房幹活穿的都比她家走親戚時穿得體面，更別提這裡的丫環管家……而現在她面前的小姐，容貌、穿戴，公主也就是這樣的吧？
「你別害怕，我只是隨便問問……」見彩兒緊張的話都說不出，柳依依讓自己笑得再和藹可親一點。
「彩兒……奴婢會打掃房間，會洗衣服會繡花，會做飯……還會做幾道小點心……」彩兒聽王嬸說大小姐會下廚廚藝還不錯，而大小姐的貼身丫環穎兒除了能吃在小廚房就只有幫倒忙的份，所以她要想留下來，投其所好是必須的。
「哦？」柳依依果然有興趣，「那我帶你去小廚房，你做給我看看。」
現在的小廚房什麼都不缺，柳依依一指琳琅滿目的食材，大方的表示：「這兒隨你使用，你做什麼點心都行。」
真和姨媽說的一樣，小姐也是喜歡做點心的，不然這裡不會她想到的都能找到！
彩兒一進小廚房，比在外面放鬆了許多，她先在角落的水盆洗乾淨手，等拿了架子上繡花的棉巾擦乾手，那不同於以往用的粗布的觸感才讓她又有點膽怯：「……小姐，奴婢能用這手巾嗎……」雖然她是已經用了再問的，「做點心前奴婢習慣洗手了……」
「這是好習慣，你做得對，我說過帶你來這裡就是試你有什麼本事，這兒隨你使用，你做什麼點心都行。」柳依依重申一遍自己的話，再拉過一把椅子往角落一坐，擺出完全放手的態度。
柳依依也就比彩兒大兩歲多，初見面時彩兒對她的畏懼主要因為穿戴和姨媽的三令五申，只是單獨相處了一會兒，彩兒看這位千金小姐平易近人得很，心裡就不那麼怕，也更想留在這裡。
「那奴婢開始做了……」彩兒一轉身面對食材，那種專心不二的樣子把之前畏縮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的模樣壓製得絲毫不剩。
柳依依微笑旁觀，她現在至少能肯定彩兒會做點心這點不假了，而且這個彩兒也是個熱愛用心廚藝的人，她的氣勢就是後世被張怡和同學們戲稱的「灶台三尺以內，為我獨尊」的「廚師領域」，這是對自己熟悉地界的控制力，和對自己本事的自信。
彩兒是很喜歡下廚的，因為只有這地方能讓她忘記煩惱，也是因為喜歡下廚，她才能認識自己的心上人……
熟練的用麵粉、生油、飴糖和皮，用麵粉、熟豬油做酥，用熟麵粉、熟豬油、糖粉、芝麻、五香粉、鹽等和餡，再包好成方形，兩邊的餅皮是尖的，折在最底層，最上層稍微灑一點兒水粘上一層芝麻，然後入爐烘焙。
計算了一下火候，在等候的時間彩兒轉身面向柳依依，又有點緊張不安了。
這小姑娘看著是個老實人，柳依依目前對彩兒的印象還不差，於是又柔聲先說話：「你這點心叫什麼名字？」
「包袱餅，就是包金包銀的包袱，小姐看裡面的餡兒可像是金銀珠寶？」怕柳依依不喜歡包袱餅這名字，彩兒忙著往吉利的意義上引導。
柳依依見識過的中西點心加一塊絕對勝過彩兒百倍，她不會一聽包袱就想到累贅，她看彩兒做包袱餅的步驟說的是：「這個點心我見過類似的，有兩種，兩種的做法和你這完全一樣，餅皮尖折在底下，只不過上面不是芝麻是刷了一層蛋黃液，裡面的椒鹽餡加上了桂花，所以取名桂花酥，另一種則餡料完全相同，名字叫椒鹽酥。」
「那就是包袱餅，小尚說換了名字的全不是正宗貨！」彩兒忙說道。
「小尚說？」柳依依一下就抓住重點。
彩兒臉一下子就紅了，頭又低下來，支吾了一會兒才說道：「尚爺爺和小尚是姨媽前後院的鄰居，他們祖孫都是好人，靠做包袱餅當早點為生，就因為有人嫌包袱餅的名字不好聽影響了生意，尚爺爺堅持這是祖宗傳下來的名字不許改，還是前幾天有位姓林的公子說金銀財寶才會往包袱里裝，小尚把這話向每一個來用早點的客人都學說了，生意果然好一點了……」
「林……公子？」光一個姓，就讓柳依依心頭狂跳了，「林公子叫什麼？你們認識他？」
「那天是陸捕頭帶林公子來小尚家的，小尚他們之前並不認識林公子，之後也沒再見過，小尚說陸捕頭也是好人，經常照顧他家生意，不過林公子人也好，還聰明，就是他一下子想到包袱裝的是好東西，真要是破銅爛鐵早扔了……」彩兒知道的也就這些。
陸捕頭……陸庭齊？那與他一塊的一定是林雨簫了，自從上回見面到今天整整八天了，其間岳臨風還來了一次，但林雨簫卻一直沒露面，甚至柳依依旁敲側擊的探問柳老爺，柳老爺在外面也沒見過、沒聽過兩位欽差的行蹤。
柳依依還想著自己出去找找，可夢州城她又不熟，現在還鬧這麼大的案子，柳老爺也不會放心她一個人成天往外跑的，真還不如陸庭齊近水樓台的，居然能與林雨簫一塊吃早點，真是讓人羨慕妒嫉恨。
看著又回頭認真守著爐子的彩兒，柳依依還真想留下這個小姑娘，會做點心，還與林雨簫稱讚的早點鋪熟識，以一個吃貨的心理來琢磨，吃得好肯定會再去的，那她是不是可以借去彩兒家玩的理由去小尚家守株待「林」？
「大小姐……」彩兒把包袱餅裝上碟，等待柳依依評價。
柳依依拿筷子夾了一塊，用同行的視線來審視，餅皮是金黃的，芝麻沒有烘焦，稍微有一點鼓起，證明裡面餡烘熟了，兩端的折口處沒有斷裂也沒有油糖滲出，證明彩兒不但火候掌握的好，和面也和得恰到好處。
然後柳依依才品嘗，嗯……皮酥脆餡鮮香，不錯。
「彩兒，憑你的廚藝我是想讓你進柳宅的，不過我還得重申一遍，你要在柳宅為奴就再也沒有自由了，你爹娘也管不了你的生死你的婚事，這樣你也願意？」這不是招工，不願意幹了就可以辭職走人，這一賣就是一輩子的自由，柳依依不想哄騙人家小姑娘按手印。
一般人聽到這番話可能真會猶豫考慮，但彩兒的臉上卻多了幾份光彩，似乎柳依依的話讓她高興反而更堅定她留下來的信念，她重重的點頭：「小姐，彩兒願意留下來。」
十五歲，不至於分不出好壞，何況古代的孩子都早熟，柳依依不用再提醒了：「你要來我身邊當貼身丫環，就是每天早起和穎兒一塊服侍我梳洗，然後綉樓那邊的活由穎兒負責，你負責這間小廚房。」
「是。」彩兒沒挑的，她在家侍候一大家子人還挨打受罵，這裡只侍候一個還包吃包住有錢拿，小姐又看著就是個好脾氣的，絕不會只因為她是個女孩就對她拳打腳踢。
雙方都滿意，柳依依就親自帶彩兒去管家那兒簽約：「全伯，這個是彩兒，我要讓她給我當丫環，你把她入名冊吧。」
柳宅下人的動靜全伯一直掌握在手，他知道穎兒因為當著欽差的面不聽小姐的吩咐，讓整個柳家都失了面子，老爺一氣之下本來想賣了穎兒的，還是小姐心軟求情，才罰了穎兒一個月錢，並讓她綉兩塊手絹。
穎兒那丫環從小跟著大小姐吃好穿好活幹得還少，根本就不會女紅，偏她還是個沒心眼的，不會不知道藏著掖著，大大咧咧抱著針線籮讓別人教她，順口就把自個兒得罪老爺小姐的事說了。
穎兒沒防人之心，可她「二小姐」的位置讓多少人盯住了，終於這丫頭讓小姐也生氣了，有多少人趁機往裡塞自己七大姑八大姨的？
管家柳全沒有適齡的親戚女孩介紹給小姐，所以他只需冷眼旁觀就行，王嬸介紹了彩兒別的還無所謂，但事先居然沒向他這個管家打招呼，柳全心裡免不了有點兒不痛快，見小姐還真看中了彩兒，便說道：「小姐看中彩兒是這丫頭的福氣，只是女孩子沒嫁人前大事必須由父母做主，這文書得找她爹娘來簽。」
柳依依聽著有道理，彩兒卻又不安了：「我姨媽做保人不行嗎？」
柳全先看看大小姐是贊同他的，才堅持：「你是誰家的孩子便讓誰做主，不然你爹娘要是反悔告上官府說我們柳家誘*拐，我們怎麼辦？」
「……那……我娘來就可以嗎？」彩兒試著問道。
「你爹娘哪個過來都行。」柳全說道。
彩兒便沖柳依依一福：「小姐，彩兒去叫娘親來，請小姐等個一天或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