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口鍋

第十五口鍋

是啊,又生氣了。

誰也不願意自家的徒弟一收過來就受傷喪命,楚南澤更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典範,偏偏要不是他壓得住貪念未去祭煉地心火專心護法,要不是他認為有趣專心聽了那首曲子,要不是他劍走偏鋒當機立斷用了那麼偏門的法子,他徒弟早死了!

唱了一夜的鬼東西,哪個師父如他費心?

炎祈不是表面上那樣,十二三的少年,而是一個活過幾十歲,當了多年族長說一不二的人物,他很多事情都自有決斷,心志也足夠堅定了。楚南澤卻不知道,他只當炎祈是幼年孤苦,性子左了些,自然想掰回來。

師徒之間相處,總要有些時間,如二人這般,已經是極親近的表現了。

沒有在歲寒峰多做停留,楚南澤難得又下了峰,去藏書閣借了兩本手札來,還要去找一回明止淵,卻兜頭便撞上笑眯眯的莫問。

莫宗主本來臉上帶笑的,瞧見小師弟的表情,笑就一下子垮了,甚至有點氣急敗壞,「你那徒弟不是只看著冷,人還挺靈活嗎?怎麼才三兩日反把你帶成個冰山樣?哎喲我就知道,那小子同你小時侯一個樣,你現在好容易能笑能怒,怎麼又回到以前那樣子去了?」

念叨半天,他發現楚南澤依舊面無表情,渾身散發冷氣,把冰靈根的特質顯露無疑,更是大驚失色,「你那徒弟呢?」

「哼,那孽徒……」楚南澤倒真如莫問的意思有笑有怒了,只是笑起來卻比不笑時還嚇人,任誰都看得出他眉梢的怒意。他忍了又忍,「誰愛管他!」

莫問沉默半晌,指了指炎祈手裡拿著的,剛借出的書,「師弟啊,你知道藏書閣再包羅萬物,也不會有凡俗界的東西吧?這個書啊,我看著真是眼熟。」

楚南澤:「……」

他忍不住又看了兩眼才借出來的書,從封皮的角落裡找到「多語真人」四字,嘴角狠狠一抽,到底沒把書扔出去。

「對啦,都是我寫的!別藏了,我都看到了!」莫問得意極了,他背負雙手,慢悠悠道:「小師弟,可要師兄教你一些,徒弟不能光慣著,犯錯也沒關係,訓上一頓便老實了。」

除了莫問這個一氣收了八個親傳弟子的收徒狂魔,還有哪個會那麼無聊去寫師徒手札?尤其是寫了還能塞到藏書閣里,普通功法都只用玉簡刻錄,偏幾本手札能放到特殊藏書類去,除了莫宗主,哪個會胡來到這地步?

楚南澤借了書就算了,卻定不會肯留著聽莫問嘮叨炫耀。他不著痕迹地勾起嘴角,依舊恨聲道:「倒也不必,我關了那孽徒禁閉。修行之人好生修鍊就是,還給我弄什麼烤熊掌,味道倒不錯。這麼愛玩也罷了,偏偏還冒進,在地心火那得了機緣,眼看修為猛進,我讓他不修得築基別來礙我的眼。」

裝模作樣罵了幾句,後來他自己也帶了笑意,與其說是罵,不如說是誇。

修為天賦就算了,莫問的八個徒弟都不差,大徒弟已經是個金丹了。尊師重道,也沒有哪個徒弟做不到的。然而聽過楚南澤的話,莫問還是酸得很——小師弟才收了徒弟就那麼護著了,小師弟居然對著師兄我炫耀,還有,小師弟的徒弟居然給弄烤熊掌!他的徒弟一個都沒做過!

小師弟的嘴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喲。酸溜溜的莫問盯著楚南澤背影良久,直接給大徒弟傳音——「你師父我餓了!」

遇上莫問耽擱了時間,楚南澤轉頭找明止淵之時乾脆利落得很,直言要一份妖修化形心得。

玄龜長壽,有的是時間慢慢修鍊,明止淵百歲化形,已經是玄龜中了不得的了。而炎祈骨齡十二三,化形顯露的年紀也是一般,想來其種族壽數不長,真用上明止淵的心得,來個水磨功夫,估計成年之後,還會袒胸露乳,時間長了如何能糾正過來?

竟是只能去找華羽了,楚南澤摩挲寒霄劍的劍鋒。華羽脾氣古怪,喜怒不定,看來需得做過一場——都是為了不乖的孽徒!

被叫做孽徒的炎祈乖乖地在修鍊,他不過遲疑片刻,他師父出門一趟回來竟拿陣法禁制封了熔岩洞,可見氣得狠了。

盤腿而坐,凝神靜氣,洶湧的火靈力湧向炎祈體內,依照功法令靈力不斷循環往複的同時,藏在心臟處的蠻力同意運轉開來,少了針鋒相對,僅是齊頭並進,有互相推動之勢。

財侶法地,莫怪修真者也仍要爭這爭那的。明顯的,熔岩洞中火靈力充裕更甚當初靈霧迷陣的數倍,再有優良功法,炎祈的進步肉眼可見。他周身幾乎被淡紅光澤籠罩,原是靈力吸收轉化太快所致。正因為經脈曾被沖刷拓展得堅韌無比,他才能沒有顧忌地接受儘可能多的靈力湧入。

慢慢的炎祈不再滿足於靜坐修鍊,靈力那日能與蠻力爭地盤,說明力量性質不同,最終卻殊途同歸,有一般本質。那麼蠻力可以在戰鬥中積累,甚至鍛煉純熟之人可以讓蠻力無時無刻不在修行,靈力不可以嗎?

受過教訓,炎祈不敢太莽撞,他告訴自己已不需過於迫切,修真界如獸世一般危機四伏,但他卻有了願意把他呵護於羽翼之下的師父。

最開始,炎祈一點點嘗試著改變修鍊的姿勢,從盤坐到可以直立,過程中始終以蠻力來進行引導。爾後,則是邊吸納靈力邊做出細小的動作,直至靈力也終能自行運轉,其中辛苦自不必多說。

然而靈力到底不如蠻力那樣糙得很,不刻意按功法引導,吸納速度要慢上許多,聊勝於無罷了。炎祈心知肚明,一日是微弱,日日累加總會走在他人前頭。

試驗結束后,炎祈老老實實盤坐回去,繼續最高效率的修鍊,也不知他家師父有無擔心過來看過。

再一次從入定中醒來,炎祈的修為早已突破到練氣後期,是練氣八層巔峰了。

此時他才有心思去查看收入體內的火焰,地心火的子火不好控制,能吞噬子火的火焰更神秘非凡。即便相信那火不會傷害自己,炎祈也沒輕易撩撥,先鞏固了修為,方覺底氣足點,他練氣三層敢動地心火——即便不是故意的——如今修為高了,探一下自己收入體內的東西,總沒關係吧。

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入丹田,裡面除了飽滿的靈氣什麼都沒有,炎祈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他收服異火與旁人不同,地心子火也沒機會衍生出一團母火來,因為子火正如之前楚南澤所見被吞噬了。

炎祈原就有一團靈火在,而此火不藏於丹田,反露於外,恰是炎祈額上最顯眼的那道獸紋。

既然是獸世帶來的東西,炎祈不再傻乎乎拿修真界的法門來解決,誠心誠意地念了句「獸神在上」,調動起能操控的所有火炎來。

小團的火焰憑空浮在炎祈面前,融合了地心火后顏色偏紅了一些,溫度也更高了,炎祈依舊不滿意,這火不該只是這樣的,而應該……

突然福至心靈,炎祈用神識催動火焰變幻起形態,先是四足利爪,然後要有身軀尾巴,頭上雙耳豎立——應當是一匹火狼,正如他曾意外喚出的那匹。

莫說像那威武的火狼了,炎祈連巴掌大一匹小小的都變不出來,火焰不斷扭動,只能看出長條的一團,若說是狼也太眼瞎了。

故技重施地唱祭祀歌,回憶各種祭祀,炎祈沒能再喚出巨狼,先祖與獸神的庇佑不是可以浪費的,他們只眷顧自己努力的人。

小小的火焰糰子表面閃過一絲白光,形態沒變,卻壯大了一絲,不仔細看就要忽略過去。

炎祈和火糰子杠上了,他一遍遍磨礪心神,恍惚間又與危險的古獸戰鬥了一次又一次。精神層面的戰鬥同樣累人,一個不小心神識也會受創,而結果也是喜人的——不斷的戰鬥比任何神識功法都好使。

心靈強大的人,精神才會強大。

能夠吞噬地心火的不會是凡火,炎祈相信有朝一日他讓火狼成型,並成長到一定境地,任何靈火都能無需畏懼了。

此火是為神賜,寄於神識,與神識一同變強。內中更有一絲信仰之光永不熄滅。

信仰之光是炎祈對獸神的信,也是族人對炎祈的信。

祭祀之歌添上了棄的故事——天賜的白狼,獸神的使者棄,正是炎祈。炎祈收服火狼所予地心子火,內火中燒,神智不清之時,聽見了一聲清越劍鳴,過了許久又覺隱隱有聲音傳來。他依稀見到自己接任族長,與祭祀共同向獸神獻禮,底下的族人在唱棄的故事。族長失蹤,流年轉換,有了新的族長,新的祭祀,連族人都不是早先一起捕獵的那批了,棄的故事還在被傳唱,匯聚的靈光這才救了炎祈岌岌可危的理智。

炎祈感慨不已,想到最先的一聲彈劍之音,伸手戳了一下小火團,「不知道師父,什麼時候能消氣呢?」

或許是快了,站在洞外的楚南澤丟了一堆辟穀丹進去,落在炎祈面前。他才不是擔心胃口大的徒弟連辟穀丹都不夠用呢,只是大師兄那邊辟穀丹泛濫,幫著消化一點罷了。

辟穀丹泛濫的莫宗主今天依舊很心塞,大徒弟哪哪都好,但為人未免太過刻板,又是個木頭腦子。

為師說肚子餓,難道一個化神真會覺得餓?那是為了看徒弟的孝心!

莫宗主的大弟子組織他的師弟師妹們煉了一堆辟穀丹,可孝順啦!

「為師也不要你親自下廚,去打包兩個菜很難嗎?」莫問快被面前近百瓶辟穀丹氣死了。

老實的大徒弟木時君甚為不解,「辟穀丹徒兒親自煉了一些,三師妹煉了大半,五師弟七師弟他們也是親手做的。不用去買。」

剩下的幾個,就是完全沒長煉丹那根筋的了。

莫問:「……」

二徒弟晏樓弔兒郎當從旁邊晃過去,「嗨,師父明顯是饞了不是餓了,大師兄你去讓三師妹試試能不能弄出個烤肉味的辟穀丹,師父一定高興了。」

莫問:「……滾滾滾,看到你們都煩!」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個徒弟站一排,表情不一,眼神都一個意思,「師父居然嫌棄我?不,一定是師弟(師兄)的鍋!」

莫問:「……」

楚南澤看了好戲,心滿意足地表示還是自家徒弟最好最省心。

果然還是去送個辟穀丹什麼的安慰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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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修總在背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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