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口鍋
摔在沁涼的潭水裡,清醒了一點的天河峰峰主站起身,頭還犯暈——他似乎才給誰算了卦?算的卦象是……反正是個好卦!
「清毓師兄算的好卦象!」楚南澤御劍而下,懸空立著,居高臨下地看向清毓。
「咳咳,小師弟怎麼找過來了?」清毓擰了擰袖子,乾脆施個法咒挽回了自己的形象,一派仙風道骨地微笑,「卦象天成,豈是我胡說?」
他嘆口氣,「真的不願教,掌門師兄也會幫你照顧著。有人陪著多好。」
上一任宗主收下楚南澤作為關門弟子的時候,已經快要渡劫飛升了,小徒弟也沒多少時間教,都是幾個師兄師姐照看的——結果幾個法修照看出了一個劍修,也是心塞。
總之,楚南澤輩分高,年紀卻小,所以天賦再好,修為也還和莫問幾個差著呢,若是以後這些人渡劫去了,留下這個小師弟怎麼辦呢?有個徒弟陪著多好。
楚南澤盯了清毓良久,確定他不記得之前說的混帳話,才冷哼一聲,「我倒看看你的卦準不準。」
話是這麼說,楚南澤還是相信了自己真能在收徒大典上遇見合心意的徒弟,清毓的卜算之術是宗門最好的。至於酒醉后的事,無視了便是。之前清毓也做過這種事,醉酒時拉著二師兄說有血光之災,結果血光之災是二師兄笑話卦不準時,被清毓聽見了揍出來的……
無論如何,收徒大典的召開已經近在眼前了。
看著收徒地點那裡人山人海的樣子,炎祈覺得他不應該這麼早來,明明可以再擺一會兒攤的,這客流量多大啊。不過,現在想到了也行啊。
攢靈珠換了靈石,然後買了一個儲物袋,炎祈雖然沒把烤肉架帶來,串好的肉串卻還有一些。撿點柴火就能生火烤肉,前面隊伍還長,炎祈往旁邊一站,掌心裡丟出一團火,點燃了枯枝開始做生意。
略有點香過頭,前面檢測靈根的速度加快了。辟穀了不代表沒有口腹之慾,何況對祁連宗的弟子們來說——就是這個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再來十串!」偷空來買肉串的李定豎起大拇指誇讚,他從沒吃過這麼好味的肉串,「真是會做生意的,這時候人多著呢。」
炎祈數了一下存貨,「只有七串了,收你一半錢。」
李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行,真香!你下午還來么?下午測第二場。」
「不來了。」
炎祈收好東西,往稀疏多了的人群里擠,三兩下站到一扇小門前,「測靈根。」
測靈根是入門第一關,資質好的,才有繼續試煉成為內門弟子的機會。
想進祁連的人很多,這扇門卻沒幾個人在,也不必排隊,守門的弟子都無聊得快打呵欠了,林文一眼看見了炎祈——那身打扮實在惹眼得很,也特殊極了。
「誒,你是那個、那個……串串!」
賣串串香的就叫串串嗎!
炎祈快要崩不住他那張淡定臉了。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李定就是這時候舉著肉串衝過來了,「林師兄,這肉串果然烤得好,我幫你買來了。小東家也在啊?」
林文咳嗽兩聲,對炎祈笑了笑,「你是那個串串香的小店家,我沒記錯吧?師妹說你會來,你果然來了。」
李定還舉著肉串,「認識的?」
「大多師弟師妹都認識,小店家的攤子原來擺在我們山腳下的集市。」林文解釋了一句,也沒忽略了炎祈,「你要去旁邊排隊,這裡是測妖修的。」
所以走這邊的人少,很多妖修自有傳承,不愛加入門派,而且妖修按種族聚在一起,也有長輩教導的。
炎祈也認出來了,林師兄不就是愛吃豹子肉的那個嘛。
「我是個妖修,名字是炎祈。」一邊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一邊調動力量,炎祈把右手變作狼爪,眉心突兀游竄出鮮亮的紅痕,顯出幾分妖異來。
天啦嚕真是個妖修,還是火系天靈根的妖修!
測驗靈根的玉石光亮大作,整個被染成赤紅之色。林文看得咋舌,師妹還說要照顧小店家呢,這可不像需要照顧的樣子。
即便不是天靈根,這麼小的年紀就可以化形得如此純熟,悟性也是頂尖的了。十二三歲的人已經算年紀小了,骨齡才這麼點大的妖,那就是實打實的幼崽。
目送炎祈接過身份玉牌離開,林文跟李定還有點緩不過神來——這個妖修畫風不對啊。
擺攤烤肉串的妖修?窮得買不起衣服的妖修?
說好的高冷酷炫呢?冷倒是有了,但妖修太接地氣總覺得哪裡不對呢。
天靈根,理所當然能入第二關。
但修真界收徒,靈根重要,卻不是一切,也有雙靈根、三靈根的,在後面關卡中反而表現突出,被門派真人看中的。
炎祈接了玉牌沒走幾步,就發現眼前一陣亮光,身邊景物移轉,竟到了祁連山腳。很多同樣測出了靈根的弟子也聚在這裡,又過了一刻鐘,所有人的靈根都測試完畢,第二關也該開始了。
「從這裡徒步上山,走過問心路,才能成為我祁連宗正式弟子。」說話的正是有一邊酒窩的黃衣女修,她沒有笑,面色嚴肅,「都往上走吧。」
看見炎祈的時候,黃衣女修忍不住眨了眨眼,嘴角微翹。
炎祈環顧四周一圈,不緊不慢往上走,即便如此,他的速度仍舊不比別人慢。
拼死拼活往上沖,旁邊站了個從容到極點,還走得不比自己慢的,立刻就有人不忿地指指點點。
「瞧他那窮酸樣。」
「土包子一個。」
「哪裡是土包子,野人還差不多。」
愛怎麼說怎麼說吧,炎祈充耳未聞,心生嫉妒還只知抱怨的人,他倒要看看能不能走過問心路。而且這麼一路走來,說不定路上的動作都被人看在眼裡了,這種表現誰看得上?
沒錯,主峰峰頂的大殿里,一群人暗戳戳地用天機鏡圍觀,莫宗主看得最仔細,他要給小師弟選一個頂好的徒弟!
問心天階好似沒有盡頭一樣,最開始衝出去的人喘著氣遲滯了腳步,幾位峰主搖了搖頭,再看一眼,還是有幾個腳步不變的,然而問心沒有那麼簡單。
已經有人陷入了幻境,停在原地面色猙獰。炎祈頓了頓,彷彿不受影響一般繼續爬天階。
貪嗔、慾念、恐懼、猶疑,這些情緒炎祈不是沒有,他只是一步步往前走,就好像多年前為了度過冰河紀,他和另外幾個人一起去找遷徙地時一樣。
高山、大河、沼澤、沙漠……不是不疲憊,不是不想放棄,可是必須繼續往前走。
一起去了十個人,包括他在內也只活下來了三個,炎祈恍惚間看見雷在他們面前陷入沼澤被巨獸吞噬,可誰都無法回身去救。是因為膽怯所以捨棄了同伴嗎?
炎祈的腳步又慢了半拍——不,雷笑著說,往前走,繼續往前,終能找到新聚居地。
於是繼續大跨步往前走。
問心路?炎祈抬首望見祁連宗大門,眉目舒展,他之本心,無需旁人去問,去肯定,出現以往走過的困境壓根沒有意義啊,以前都克服了,現在還會怕?
一群人爬天階爬到發瘋,楚南澤看得不耐煩,所以說這麼麻煩的徒弟有什麼好要的。
然後他的目光頓了一下,發現了漫步前行,幾乎沒有多做停留的少年——上身豹皮衣,下穿白色獸皮裙,打扮得也古怪。
「心中無垢?」所有人都順著楚南澤的目光看過去,也發現了炎祈的異樣。
執法的秦長老又多看兩眼,「是個心性堅定之人。」
若是心中無垢,那也不會陷入幻境偶爾止步,這少年分明是片刻間就從幻境中掙脫了出來。
光紀峰峰主明止淵慢吞吞地總結,「是個好苗子。」
「華羽抱怨宗門內收不到合心意的徒弟,還特意跑出去說要找兩個聰明的妖修幼崽養,今日仍在外未歸。」莫宗主大笑起來,再看兩眼快走到門前的少年,幸災樂禍極了,「他會後悔的。」
祁連宗的大門口有人在等著,炎祈慢了一點兒,是第二個到的。
最早到的華服少年挑起眉看他,「你很不賴嘛,我是秦邵弦,你的名字呢?」
「炎祈。」
秦邵弦思索片刻,又問:「嚴肅的嚴?你到底是哪家的,身上的是什麼法寶嗎?」
炎祈被繞著念了許久,乾脆答道:「火炎的炎。」
這下秦邵弦明白了,整個修真界都沒有一個炎家。
「我不如你。」秦少爺沒了精神,耳尖燒紅。
不管炎祈的冷臉,秦邵弦硬湊過去,低聲解釋,「我小爺爺是執法長老,問心路我以前就走過……第一名本該是你。」
秦長老在天機鏡那頭氣得黑了臉,「弦小子怎麼會在這!試煉場地他打小玩到大,對其他人壓根不公平。」
「可能不公平,可直接拜爺爺為師更不公平,我想試一試,比一比。」秦邵弦的聲音裡帶著篤定的決心,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炎祈,笑容狡黠,「反正我用的假名,在最後一關跑掉好了,爺爺肯定發現不了。」
炎祈瞥他一眼,「有人在看。」
陸陸續續上來了好幾人,秦少爺滿不在意地擺手,「讓他們看唄。」
炎祈扭頭對上一道略帶惡意的視線,無所謂地移開目光,再次強調,「上了問心路,就一直有人窺探。」
好敏銳的感官——天機鏡前一群人在感嘆,秦長老還瞪著他小孫子。
秦邵弦可沒感覺到他爺爺的怒火,然而他並不笨,很快理解了炎祈的話。
眉飛色舞的秦少爺萎靡不振,一臉麻木,「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啊,我早知道一定不會這麼傻站出來的!」
炎祈機智地回答,「因為我之前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