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3)

第14章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3)

站了一早上,腿總算直了回來。此事順利解決,心情亦是大好。下朝後,我九龍殿外活動了一番筋骨,便腳底生風朝東宮走去。

初夏時節,暑意漸盛。

御花園中,繁花繽紛,綠蔭繁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灑下一片斑駁重疊的光影。

迴廊下,一抹天青色身影施施然轉了出來。

「少傅大人。」元君意揚聲喚我,似笑非笑道:「好久不見。」

他提著一個包裹,依舊是漢人裝扮,玉冠束髮,衣袂翩然。一襲天青色長袍將他襯得清俊爾雅,倒是一位難得的佳公子。只可惜,我看他卻是——面目可憎,冤家路窄!

我放緩腳步,走到他跟前,笑得恰到好處:「元公子,別來無恙?」

今次春獵半途夭折,皇上為表歉意,特意邀請突厥使團進宮小住,並安排了一系列娛興活動,諸如游湖賞燈之類的。而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家養傷,並未出席作陪,眼不見心不煩,倒也落得清閑。

「大人的傷怎麼樣了?這些日子一直沒見到大人,在下頗感擔憂。」他輕勾唇角,笑容有些意味不明,稍頓,又道:「黑熊兇猛,大人可得小心些。」

我微笑道:「有勞元公子掛心,本官已無大礙。公子在宮中住得可還習慣?本官告假養傷,未能陪行左右,多有怠慢,心中深感愧疚。」

「大人言重了。大人是朝廷的股肱重臣,身體安康關於江山社稷,養好傷比什麼都重要。大齊乃是中原上國,物阜民豐,宮殿之精美莊嚴,突厥無可比擬,在下自然住得舒適愜意。」

「如此便好。」我笑了笑,不想與他多費口舌,遂道:「本官還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與公子暢談,告辭。」說罷舉步欲走,他忽然將我喚住,揚起手中的包裹,笑道:「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還望大人笑納。」

他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疑遲道:「這是什麼?」

元君意道:「此乃極品桉樹蜜,在下多處尋訪,勉強求來兩罐。內服可益氣補中、止痛解毒,外敷止血生肌、祛疤淡痕,對大人的傷極有裨益。」

心下猛然一跳,我看一眼那包裹,遲遲未接。元君意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笑容雲淡風輕,坦然得讓人無法懷疑他的動機。

我與他素昧平生,他費盡心機送我蜂蜜,絕無可能是僅僅是為我治傷這麼簡單。

是暗示,還是試探?該不是想毒死我吧……==!

我深吸口氣,暗中告誡自己一定要鎮定,決不能自亂陣腳。

「公子的好意本官心領了,先在此謝過。但所謂無功不受祿,如此厚禮,本官生受不起。況,本官從來不食蜂蜜,公子不如自留吧。」

「哦,是嗎?」他微微蹙眉,面上浮起幾分困惑,「那日聞見大人身上有蜂蜜的香味,還以為大人喜愛食蜜……」他故意放緩語速,欲言又止,眸中一片幽深。

我微微一笑,迎上他的視線,淡定道:「恐怕是公子聞錯了。本官喜茶不喜蜜,這是滿朝皆知的事,公子可以問任何人。」

「也許真的是我聞錯了。」他將包裹向前遞了遞,不以為意地笑道:「既是如此,嘗嘗也無妨,說不定大人會喜歡。」

我思量一瞬,終是接過包裹。他既如此堅定,我再推脫反倒顯得心裡有鬼,索性大方收下,改日贈他回禮便是。

我拱手笑道:「那本官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公子。」

「大人客氣了。」他側過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揣著那燙手山芋一般的包裹,道了聲告辭。往前走了許久,仍能清晰地感覺到背後那道別有深意的目光,如影相隨。

***

前腳剛踏進東宮,便望見傅諒悶悶不樂地趴在涼亭里,腳邊放著一坨不明塊狀物。小安子正苦巴著一張臉,不知在跟他說什麼。

我快步走過去,喚道:「殿下。」

傅諒抬頭望我一眼,仍是提不起興緻,懨懨道:「玉瓊,你回來啦。」

簡直……太反常了。

我向小安子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他見到我宛若見到救星一般,又是比手畫腳,又是擠眉弄眼。我半天也沒看懂他想表達什麼,遂揮手示意他退下。

我一撩衣袍在傅諒身旁坐下,溫聲道:「殿下,怎麼好像不太高興啊?」

傅諒嘆了口氣,指著那坨塊狀物,沮喪道:「我的研發半路夭折了。」

研發……

我仔細打量那塊狀物,看材質好像是木頭……我登時便明白過來,這貨前幾日風風火火地做木工,搞得滿城風雨,結果被皇上一通責罵,眼下正在閉門思過。

額間青筋一陣亂跳,我氣就不打一處來,「微臣在家休養期間,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殿下每日不務正業,忙著做什麼木工,還把大興城中有聲望的木工全部召進東宮開會,可有此事?」

傅諒覷我一眼,似有些怯怯,道:「是、是這樣的。」

我竭力忍怒,整了整臉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猙獰,道:「殿下既有如此這般閑情雅緻,想必武經七書的筆記都做完了吧。」

「沒、沒有。」

我忍住將他狂打一頓的衝動,微笑道:「既然沒做完,那為什麼要搞這些呢?」

他垂下腦袋,聲音低如蚊蚋,「因為你這段時間都不在,我一個人很無聊,不想看書,不想寫筆記,只好隨便找些事來做。不知怎麼的便傳到了父皇耳中,被他狠狠地罵了一頓,還把我的工具全都收走了,命我十日之內不得離開東宮。」

還不知怎麼?搞那麼大陣仗,我整日閉門在家都能聽到風聲,更莫說皇上!

我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本想好好教訓一頓。然,看道他這般可憐巴巴的模樣,心裡的氣也消了大半,終是耐著性子道:「殿下,您是一國儲君,未來的天子,豈可因個人喜惡而荒廢學業、荒廢朝政呢?倘若微臣不在,您便無心政務、無心學業,說出去豈不是教人恥笑?微臣的脊梁骨已經快被那群言官戳斷了,他們說微臣是妲己重生,褒姒再現,媚惑東宮留不得,微臣險些告老還鄉!」說著,我捂住胸口,作痛心疾首狀道:「殿下,微臣的命運掌握在您的手中,您若再不發奮,微臣早晚遲不了兜著走!輕則發配邊疆挖煤,重則腦袋搬家!」

傅諒一言不發地對手指,神情頗有些委屈。

我嘆息道:「殿下,微臣總不能一直陪在您身邊,您可自己長點心吧。」

他立馬抬頭,聲音抬高一個八度,「為什麼不能?」

我一噎,道:「……微臣只是打個比方。」

傅諒撇撇嘴,又蔫了下去,「哦,我知道了。」

「知道便好。」我揮手示意,小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坨塊狀物收走了。那麼我就和顏悅色地問他道:「筆記三天內能做完嗎?」

「……能。」

我欣慰地點頭,道:「那麼這幾日您便好好閉門思過,微臣會跟皇上說情的。殿下,您不能總頂撞皇上,他先是大齊的天子,再是您的父親。您是兒,更是臣。所謂君為臣綱,父為子綱,無論是哪一種身份都不容許您挑戰他的威嚴。順從他的意,對您有百利而無一害,明白嗎?」

他懊惱道:「我心裡明白,但脾氣上來了總是忍不住。

我輕叩桌面,沉聲警告他道:「忍不住也得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哦。」頓了頓,視線停留在我手邊那隻包裹上,好奇道:「這是什麼?」

我脫口而出道:「突厥使臣元君意送的桉樹蜜。」說完暗叫不妙,後悔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

傅惟劍眉一挑,道:「他送這個給你有什麼企圖?」

為什麼這貨的重點總是異於常人……

我掩口輕咳,開始信口胡編,「啊,是這樣的,他說他那日外出散心,恰巧路過一間新開張的花蜜鋪,掌柜開業酬賓,全場買一贈一,他順手帶了一些回來贈送親朋好友……呃,當然了,我跟他非親非故。那麼他為什麼要送給我呢?哈哈,那是因為他買的太多了,根本送不完,於是想要丟掉,恰巧被微臣看見,便向他討了兩罐……對!就是這樣!」

傅諒的嘴角似乎微微抽搐,看我的眼神愈來愈疑惑,顯然覺得這太扯淡了。半晌,他輕哼一聲,鄙夷道:「他怎麼沒想到給本太子送一罐?分明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若是殿下想要,微臣轉贈給殿下便是。」我心裡默默地補上一句:反正我也不想要。

傅諒也不客氣,大掌一揮,小安子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包裹拿走了。

「殿下,吃之前記得先試一下毒。若是那元君意心懷不軌,企圖加害於我,可千萬不能累及殿下……」我思量一瞬,仍覺不甚放心,遂又道:「呃,最好還是不要吃了,誰知道他安得什麼心。您若是當真想吃桉樹蜜,命御膳房準備便是。」

傅諒嘿嘿一笑,道:「玉瓊,我就知道你是關心我的。」

我:「……」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怕萬一你被毒死了,我還要陪葬。

「好了,微臣要去御書房面聖了,殿下專心做筆記吧。」我起身欲走,傅諒忽然拽住我的衣袖,水汪汪地大眼睛仰望著我,道:「玉瓊,說好的陪我逛夜市呢?」

「這……您都被禁足了您還敢提逛夜市??咳,總之筆記沒做好之前,一切免談!」語畢,我高冷地抽回衣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

御書房中,博山爐香煙裊裊,滿室馨香。皇上端坐案后,正聚精會神地批閱奏章,見我進來,他揮退了隨侍的太監,對我道:「過來吧。」

我垂眸斂目走過去,恭敬地拜下,「微臣參見皇上。」

「還沒跪夠?起來吧。」聲音似有幾分笑意。

我忙謝恩,起身時,目光掃到書架前那三堆半人高的奏摺,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頓時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該、該不會都是彈劾我的吧……

「戚愛卿,你的傷怎麼樣了?」

「托皇上洪福,微臣已無大礙。只是這段時間一直在家休養,疏於朝政,未能盡到身為太子少傅的職責,看好殿下,致使殿下又闖出禍事,微臣委實不勝惶恐,皇上……」

「好了。」他打斷我,道:「你這些話說給言官聽也就罷了,在朕面前就不必來這一套了。太子什麼心性,朕還不清楚嗎?若是想要因此治你罪,你早就被發配邊疆千百回了。」

我訕訕地笑了笑,立刻拍馬屁道:「吾皇英明!」

皇上放下手中的硃砂筆,抬眼看我,「朕今日找你來,是想與你說說黑熊一事。你覺得黑熊之禍當真是意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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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女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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