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提頭來見
「姐姐,晚上我去十里廊看見了王元王將軍,聽見他說大夏軍隊已經到了莽蒼原邊界,女皇御駕親征,前方軍隊探子來報,有一隊輕騎兵進了莽蒼原!」顧長澤急吼吼地說著,顧長煙的眉頭則越攏越緊。
「這麼快?」她嘀咕著,剛才封彧那邊回來,若是前方有動靜,封彧一定會知道。可他並沒有告訴她。
顧長澤的擔心和顧長煙不一樣,他只擔心,大夏和南澤打起來,姐姐就會被派去莽蒼原。
顧長煙站在書房裡思索了很久,莽蒼原地勢複雜,夏珂筠是想兩面夾擊在王元的援兵到達之前包抄了駐軍。
她並不擔心莽蒼原會被大夏奪走,她擔心的是,夏珂筠用力過猛,掉進南澤的陷阱里。
看她長時間不說話,顧長澤更著急了:「姐姐,平王不會明天就讓你和王元將軍一起去莽蒼原吧?」
「當然不會。」顧長煙回過神,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只要好好習武,記得你答應我的,保護顧家和娘親,姐姐的命姐姐自己會扛著,你無須擔心。」
顧長澤點頭,父親死後,顧家的一切都是顧長煙打點的。
過幾日王元率兵出征,顧長煙並未前去。似乎這事情和別人嘴裡傳的不一樣,顧長煙雖然出現了,可她並沒有去前線。
許是因為和平王有嫌隙,外人這麼想著。可顧長煙知道,自己只是封彧的一張牌,一張控制夏珂筠的牌。
夏珂筠自從讓人送過那張字條之後便再無動靜,顧長煙平日並不詢問莽蒼原的狀況,只是偶爾問問顧長澤。她若是對前線太過注目,封彧會更加盯牢她。
「長煙這幾日可有打探莽蒼原的事?」平王府,封彧問他的探子。
「顧將軍只習武練字,極少外出。」
「長澤呢?會替他姐姐打探消息嗎?」他繼續問到。
「沒有。」探子誠實回答。
封彧拽著剛剛從莽蒼原送來的信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打開信紙讀了一遍,又緊鎖著眉頭心事重重。
「王爺可是擔心前線?」
封彧沒有回答,他自然是擔心的。
因為此時此刻,莽蒼原,大夏的軍隊竟能暢通無阻地前行。
自從顧長煙離開之後,莽蒼原的兵力部署一直沒變,夏珂筠手下有一員虎將趙恕,當初的部署都是根據他的習慣安排。時隔三年,依舊是趙恕領兵,夏珂筠隨軍,沒想到局勢卻一改當年。
當然會變,外人看來大夏統領是趙恕,可是這回,命令全是夏珂筠親自下達。
「陛下,我軍已進入莽蒼原東部,王元的軍隊三日之內便可到達。」趙恕在夏珂筠帳下,他都不明白,為何她能精準地掌握敵軍的動態,給了南澤守軍一個措手不及。
夏珂筠一襲紅衣坐在帳前,一手托著下腮,一手拿著捲軸,雙姝,不僅智慧過人,樣貌也是過人的。
她的妖嬈和顧長煙的凌冽不同,一個是雪中紅梅,一個是繞梅白雪。
「莽蒼原的天氣實在寒冷,有水的地方都結成了冰,倒是給他們得了不少方便。」夏珂筠笑笑,用捲軸擋著嘴,捲軸背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蘭溪溝已經結了厚厚的冰層,趙恕,派人去蘭溪溝,三天之內把河下冰層鑿了,天這麼冷,夠南澤軍隊吃一壺了。」
「是!」趙恕領命,驀地抬頭,突然發現,夏珂筠早已變了許多。
她自小學著如何治理國家,卻極少研習兵法,多年之前為了證明這世上沒有雙姝,只有世無其二的女皇陛下,才日以繼夜地學習顧長煙最擅長的行軍作戰。可到底還是敗在了顧長煙的手下。顧長煙隱世三年,夏珂筠依舊兢兢業業地學了三年。
趙恕退下之後,夏珂筠才放下捲軸,眼角的笑意更甚,這是顧長煙的教她的,她自然不會忘記。
如果南澤不派你來莽蒼原,那麼,就讓我逼南澤把你交出來!
她走到軍帳前掀開帘子,把剛剛寫完的字條交到侍衛手上:「找人,送去南澤,交到封彧手上。」
抬頭望天,莽蒼原人煙稀少,這裡的苦寒,真的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當年南澤和大夏兩廂無仇,平王封彧去大夏的時候帶著顧長煙,那是她第一次和顧長煙見面,封彧說:「都說世有雙姝,本王倒是想看看,我南澤的女將軍和大夏的女皇帝,究竟哪一個更勝一籌,不知友國女皇意下如何?」
她堂堂大夏的女皇,怎能和一個將軍相提並論?心下不滿,當即答應:「比什麼?」
「陛下善治國之道,我只懂行軍之道,國為大,長煙不敢自比。」她是個謹慎的人,眼前那個張揚濃烈的女皇陛下,顧長煙並不欣賞,就像夏珂筠也不喜歡這個在男人面前唯唯諾諾的女將軍。
夏珂筠執意要比,顧長煙便以她的行軍道破她的治國策。她看見了顧長煙眼裡的寂寥,是所謂雙姝、立於頂峰的寂寥,和她的一樣。
她不得不承認那個女將軍的才華,再後來,她去了莽蒼原,看到了那個飢餐俘虜肉、談笑渴飲血的顧長煙,突然覺得,她並不是拜服於皇權腳下的女子,她的風姿比起男人來,更甚千百籌。
若能用於大夏,便是國之幸事。
看慣了金鑾寶座下的臣服和順從,她喜歡上了用鮮血來釋放豪情的女子。
至於三年前的莽蒼原一戰……夏珂筠咬了咬唇,眼神堅定:她一定會讓顧長煙出來!
莽蒼原的雪紛紛揚揚,南澤新安都突然停了雪。
王元出兵近一月,前線傳來的消息並不盡如人意:南澤軍在蘭溪溝遇伏,還未和大夏正面交戰,損失已經過半。
封彧一聽到消息便讓人喊來了顧長煙,她是不知情的,因為封彧不想讓她知情。
直到封彧和盤托出,顧長煙才徒然一驚:「王元兵敗?」
「哪裡是兵敗?連大夏軍的影子都沒摸到。」他摸了摸下巴,略為無奈。
顧長煙突然呵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驚訝還是寬心。三年不見,夏珂筠長進了不少,她是白擔心了。
「王爺準備怎麼做?」她試探問道。
「朝廷緊急增兵救援,王元不行,自然是要另派了。」封彧偷偷瞥了她一眼。
顧長煙下一句「我去」擱在喉間,硬生生拽出幾個字:「派誰?」
「你覺得誰去合適?」封彧反問道。
她覺得她去最合適,可她知道她不能這麼說。當初離開這麼久,封彧對她早已不是完全的信任。
「三年,朝中武將更替,我還真不知道誰去。」她回答。
封彧便悠閑地攏著袖子,漫不經心地說道:「王元都吃了虧,朝中那些武將,哪個能抵擋大夏二十萬軍隊?」
顧長煙默然不語,她是等著封彧說讓她去的,可他並不說。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本王去!」
她倏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封彧會把她留在京城,自己卻跑去莽蒼原:「你說真的?」
「本王親自對戰大夏女王,長煙覺得誰會贏?」封彧眯著眼,笑意凌然。
她從小和封彧一起長大,再清楚不過他的為人和手段。封彧若是親自前往,必是抱著將大夏一網打盡的決心。可到底,夏珂筠也不是三年前的夏珂筠。
「死磕到底,少則三五年。」她並不直接回答,「大夏還有趙恕。」
封彧笑笑。
他是無法從顧長煙那裡問出什麼了,三年之後,不是他不再信任她,而是她不再坦白。
他一直覺得,顧長煙和夏珂筠是惺惺的自古惜惺惺,兩個才華橫溢的女子,兩個不為人所折服的女子,從誰都不願與誰並肩到誰都不願把誰比下去,高山流水遇知音,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所以顧長煙不願意讓夏珂筠看見自己的頹廢,夏珂筠非要逼他亮出顧長煙。
「大夏有趙恕,我還有你。」封彧笑答。
顧長煙垂眸看著地面,竟有些抵觸他這句話。
封彧便從懷中取出一張紙,在她面前晃了晃。
紙的款式她很眼熟,顧長煙的心裡莫名被拉扯了一下,面上卻依舊無動於衷。那張紙和夏珂筠給她的一樣,是夏珂筠寫給封彧的。
「是什麼?」她故作不知。
「你猜呢?」
「不想猜」顧長煙回答,「猜的沒有好東西。」
封彧瞥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紙上:「今天信使從莽蒼原帶過來的,夏珂筠的親筆,你不想看看?」
他是故意搬出了夏珂筠三個字,他知道顧長煙一定想看。
雪停了,風卻吹得凌冽。饒是穿了厚厚的裘衣,都讓人覺得寒冷。
顧長煙拉攏了衣服,抱臂而立:「看。」
紙上依舊是夏珂筠的字跡,卻不是給顧長煙那樣的玩笑話,而是嚴肅的、針鋒相對的:南澤不派顧長煙迎戰,我就從莽蒼原打到新安都!
她站在原地,目光攏在字條上,心跳得沉重。她怕封彧聽到她的不安。
夏珂筠若是真打到了新安都,第一件事,就是把她顧長煙揪出來!
「派我去嗎?」她仰起頭看著封彧,風如刀割,絲毫不覺疼痛。
心若是痛了,身體上的痛就不算什麼了。
封彧合上紙條,放回袖中。
「派你去?豈不是遂了夏珂筠的意?」
「你把我從白鹿縣帶回來,就是為了讓我來這裡聽你故弄玄虛?」她驀地上了火,握了握拳頭,狠狠地忍了自己的怒意。
封彧不啻地笑笑:「你這麼想去莽蒼原,可以,兩個條件。」
「什麼?」顧長煙盯著她,看得出他的不懷好意。
「第一,立下軍令狀,莽蒼原出戰,只能贏不能輸!」
「可以。」她毫不猶豫。
「第二,」封彧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若像三年前那樣放走了夏珂筠,要麼你提頭來見我,要麼我提著顧長澤和顧夫人的頭去見你。」
「封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