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從死神手中的歸來

夏均沒再理會林涵之的阻攔，上去就要自己給自己抽血，但剛剛跨出一步，眼前就是突然一黑，栽倒了下去。

第一個急性失血的臨危病人還沒有脫離險境，結果現在又出現了第二個，醫院裡面更是亂成一團。

血庫那邊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正在廢墟裡面尋找，只差沒把那一片地方掘地三尺地翻過來。冷庫中儲存的血袋，絕大部分都在樓層倒塌的時候被壓壞，廢墟中到處都是流出來的鮮血，從這情況來看，那些Rh陰性血能完好保存下來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朝臨基地的醫務處處於生死邊緣的一片危急氣氛中，誰也沒去理會外面的事情。

這時候，從戰場上飛回來支援的那五十架戰鬥機，已經將金鑽王冠的空軍盡數殲滅。金鑽王冠基地的投降，也已經接近尾聲。

聯盟軍隊收繳了金鑽王冠軍隊上交的全部軍事武器，進入金鑽王冠基地，接管了裡面的各個系統，包括基地裡面儲存的所有物資。投降的金鑽王冠軍隊以及官員，都被暫時控制起來，之後再根據情況做處理。

基地裡面的普通民眾倒是沒有受到什麼影響，聯盟軍隊只是派了一部分分隊駐守在基地各處，維持秩序，並沒有去為難這些平民。

整個金鑽王冠基地，就這麼莫名其妙但又不費吹灰之力地落入了聯盟軍隊的手中。

金鑽王冠為什麼會突然投降，只有當時和洛星闌一起在指揮中心的那些軍官士兵們知道原因。洛星闌並沒有要求他們保密，但他們倒也知道輕重分寸，很默契地並沒有說出去。因為當時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詭異，現在局面尚未完全穩定下來，傳開這種消息沒有什麼好處。

聯盟軍隊暫時還要留在金鑽王冠基地，洛星闌在初步處理完投降的事宜之後，聯繫了朝臨基地那邊詢問情況，這才得知夏然已經因為早產而進了醫院。

他立刻打電話給林涵之，沒有人接，打給夏均也沒人接，一直到江紅花才接了。聽筒那邊傳過來嘈雜的聲音，江紅花似乎是正在忙，一副焦頭爛額的急匆匆語氣：「小星星？抱歉，我現在沒有空跟你說話，小然然因為產後大出血，現在已經在垂危狀態，偏偏醫院血庫還倒塌了，沒有血可以輸……我們都在廢墟這邊找血，先不跟你說了！」

隨即就掛了電話。

洛星闌臉色驟變，再打電話給朝臨基地醫務處的婦產科，那邊的醫生護士似乎都忙得要死，接電話的護士只草草說了一句：「是，基地長現在情況很危急……」

然後那邊又響起一個聲音：「小劉，再去接熱水過來！病人的手腳越來越冷了！」

「對不起。」那個護士匆匆丟下三個字就把電話撂下了，似乎是沒有把話筒扣好，那邊還在不斷地傳來聲音。

「脈搏、心率、體溫和血壓還在下降！」

「血庫那邊還是什麼都沒找到？老天，這怎麼辦……哪怕一袋也好啊！」

「夏先生，林醫生說過您不能再抽血了！……算了，小李，小郭，你們兩個把他帶走！找個病房鎖起來！」

「警報！生命體徵到達危急值！病人沒有呼吸了！」

……

聽筒那邊亂成一片，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叫喊聲，有的裡面還帶著哭腔。洛星闌沒有再聽下去，掛上了電話。

他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夏然那張充滿了英氣和靈氣的美麗面容。她開心的樣子，悲傷的樣子，憤怒的樣子，小時候纏著自己帶她去玩時可愛的樣子，少女時代充滿青春活力的樣子，在末世里成長起來時強大冷靜的樣子，掌管著整個基地時運籌帷幄的樣子……

多少年來，一顰一笑，歷歷在目。

然後，他睜開了眼，雙瞳微微一縮。

……

天是一片虛無的黑暗，地也是一片虛無的黑暗，在這黑暗中是深入骨髓的寒冷。那種冷，就像是宇宙初開之時，天地間一片萬物不生的荒蕪，冷得似乎能凍結一切物體，滅絕一切生機。

夏然整個人就漂浮在這片虛無的寒冷黑暗之中。她的意識彷彿已經脫離出了身體之外，可以看到那片無邊無盡的黑暗中，有一層詭異的灰白色寒冰，泛著森森的冷氣，正在喀喇喇地朝她包圍過來，漸漸地蔓延上她的身體。

她就這麼看著自己的軀體被那層寒冰一點點地覆蓋，所到之處褪去色彩，變為遺像一般的黑白，質感也變得像是冰雕般詭異，森冷而死氣沉沉。冰層從四肢開始，往她的軀幹上漸漸擴散上去，很快就凍結到了她的五臟六腑。

夏然很著急，因為她有一種感覺，這層灰白的寒冰一旦凍結到她的心臟位置，她就要死了。但她的意識已經漂浮到了身體之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冰層已經凍結了她的絕大部分身軀，眼看著就要到達心臟，夏然突然感覺心臟處一陣極度的徹骨寒冷，那種寒冷比身體被凍結的寒冷還要冷上百倍千倍，像是直刺入她的靈魂深處，頓時讓她的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的心臟也被凍住了！

……她已經死了？

但是似乎並沒有。真正的死亡，應該是什麼都不知道了，就連這些幻覺都不會有，而她的感覺並沒有消失。

夏然艱難地看向自己的心臟位置。在這個生與死之間的虛幻世界里，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這時候她的胸腔像是全透明的一樣，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裡面的心臟。

她這才發現，她的心臟並沒有被那種灰白的寒冰凍結起來，還在地跳動著，開始的時候虛弱緩慢，很快就變得強有力起來。但是那種跳動的感覺有些奇怪，用語言很難形容，就像是……有另外一種力量正在掌控著它的跳動。

那種比寒冰更冷的感覺，仍然停留在她的心臟上。然而夏然更加驚訝地發現，心臟周圍凝結的灰白冰層，竟然開始往外一點點地融化，像是寒冬里封凍的冰層遇到了早春的暖流。

她的軀體漸漸地解凍，從那種灰白冰雕一樣死氣森森的怪異質感，恢復成了鮮活而且有色彩有生機的狀態，像是從死亡的封印中一點點蘇醒，重新回到這個生者的世界。

除了寒冷以外，她也有了越來越多的感覺，不再是漂浮在一片虛無混沌之中。那片黑暗冰冷的虛空，似乎正在慢慢地出現裂縫，破碎坍塌，越來越多地透進這個虛幻世界外面的光亮和聲音。

「小然……小然！……」

有人在這個世界外面叫她。是她最熟悉的音色，卻嘶啞得厲害，帶著又悲又喜的哽咽，一直叫一直叫。

夏然脫離出軀體漂浮在外的意識，終於有了能夠控制軀體的能力，積聚起所有的力氣，好不容易才讓眼皮微微睜開一條縫。

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片閃爍的水光。

「你醒了！……還好……你終於醒了……」

那片水光動了起來。那個聲音本來只是在哽咽，現在一下子就變成了喜極而泣的抽泣聲。夏然感覺到臉上濕漉漉的，似乎有水滴接二連三地落下來，然後就有兩隻溫暖的手，帶著劇烈的顫抖，小心翼翼捧住了她的臉頰，像是捧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絕世珍寶。

夏然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是一張流滿了淚水的面容。

「……趙景行？」

她吃力地張開嘴唇，嘴唇並不是乾的，顯然是有人一直在給她喂水濕潤。但實在是虛弱無力，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用口型說話。

「是我……你終於醒了……」

趙景行的眼淚更加無法控制地流下來，忍不住在夏然仍然蒼白的嘴唇上印下一吻，落了她滿臉的淚水。

「別哭……」

夏然以前最多是見到趙景行紅過眼眶，這是第一次看見他真正地落淚，而且還落得這麼凶，頓時一陣心疼，下意識地想抬起手去替他擦掉淚水，手背上卻被扯得一痛。

「別動。」趙景行連忙攔住她，「你手上還接著針管。」

夏然微微側過頭，看到她的病床邊掛著輸液瓶和血袋，正在同時輸血和輸液，旁邊還備著好幾個等待輸血的血袋。

腦袋還是因為虛弱而有些昏昏沉沉的，處於半空白狀態，夏然吃力地想了半天，才想起失血過多昏迷過去之前的事情。

「找到Rh血庫了？」

趙景行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點點頭：「在血庫的廢墟裡面挖出了一袋包裝完好的Rh血，後來又找到了兩個Rh血型的獻血者，現在血源充足，已經沒事了。」

儘管夏然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但他一想起當時那刻骨銘心的可怕經歷，還是心有餘悸，后怕不已。

夏然在陷入失血性休克之後，生命體征就開始急劇下降，迅速到了危急值以下，心跳、脈搏和呼吸都一度接近停止，心電圖上面只有極其微弱的波形，隨時都有可能徹底成為一條直線。

搶救沒有效果，整個醫院的人束手無策，到了現在這種已經等同於死亡的最後彌留狀態，即使有輸血補充也已經來不及了。

趙景行現在無法去回想當時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也根本不敢去回想。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那樣透徹心扉的極度痛楚。眼前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清，只知道整個天地都是一片黑暗，世界彷彿在他的面前一塊塊地坍塌下來，塌成一片血淋淋的廢墟，將一切都掩埋在下面。從那時到現在，都已經過去了兩三個小時，還能感覺到他的胸口處沒有完全消散去的疼痛。

然而，在所有人都已經絕望的時候，毫無原因地，夏然的心電圖突然就開始波動了起來。

眾人本來還以為是儀器出了故障，但心電圖的波形變化很明顯，從開始時的微弱緩慢，到後面越來越有力，越來越有生機，不可能是故障造成的效果。

而且，除了心率之外，夏然的其他生命體征也都在迅速恢復當中，雖然還沒有達到正常水平，但已經脫離了致命的危急值。

剛才那種瀕臨死亡的臨危狀態，一下子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沒有任何原因。就好像有一種超越自然的力量，硬生生地把她夏然從死神的手裡奪回來，從冥界送回了人間。

當時所有的醫生都驚呆了。因為這實在太過不可思議，簡直相當於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突然活了過來，醫學上根本就是沒法解釋的事情。即便是再有什麼意志力創造的生命奇迹，最多也就是能讓夏然再堅持一段時間，而不可能這麼離奇地突然好轉。

困惑歸困惑，突然出現了這樣的轉折，醫務處所有的人自然是抓緊了這個神跡一樣的機會，再次嘗試對夏然進行搶救。

他們並沒有白高興一場，這之後，一切就朝著越來越順利的方向發展。

先是血庫的廢墟裡面終於發現了一袋幸免於難的Rh血，立刻被送來病房，解了夏然的燃眉之急。然後又恰巧在基地裡面找到兩名Rh陰性血型的人，各自獻了三百毫升的血，加起來已經足夠補足夏然所流失的血量。

夏然的出血已經被止住，現在有了輸血補充，不會再有什麼大礙，只要好好調養就行了。只過了兩個多小時，她就從昏迷狀態中順利醒來。作為高等級異能者，身體強度比一般人更高，長時間的失血幸好也沒有對腦部造成多大影響。

夏然聽完趙景行的敘述，同樣是一頭的霧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好轉。肯定跟意志力沒有半毛錢關係，因為那時候她人都處於昏迷狀態，只有漂浮在虛幻世界裡面的不能被稱為意識的意識，什麼求生意志、感情牽挂、未完成的執念，有再多她也感覺不到。人的主觀意念終究不能脫離於客觀肉體而存在，那些心靈雞湯裡面的各種生命奇迹，也是需要有一定條件才能出現的。

唯一有點端倪的，就是她心臟位置突然出現的那種怪異的極度寒冷。

現在她清醒了過來，那種寒冷並沒有消失，但也不像在幻覺世界里那麼強烈。只有留心去注意，才能感覺到心臟位置有一種隱隱的冰涼，那種感覺很是奇怪和陌生，就好像不屬於自己身體的感覺，而是被外界強加上去的一樣。

儘管這並不怎麼讓人舒服，但就是在這種寒冷出現之後，夏然才從鬼門關硬生生地逃了回來。她直覺自己的死裡逃生，肯定跟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寒冷有關係。

趙景行沉吟了一下：「林涵之剛剛去看寶寶們了，等他回來的時候讓他給你再做一遍檢查。」

「對了，寶寶們呢？」夏然一聽到寶寶這兩個字，頓時就把什麼怪異感覺之類的全拋腦後去了，立刻要求，「我要看寶寶！」

三個寶寶都在恆溫箱裡面，剛剛吃飽了在睡覺，很快被送到了夏然的病房。

剛出生的足月嬰兒都丑得跟沒毛猴子一樣，更何況是七個多月的早產兒。三隻還沒有完全成型的小小包子，被裹在柔軟潔白的襁褓裡面，露出的一角小臉紅通通皺巴巴的，著實好看不到哪裡去，但夏然卻看得一顆心都要化成了水，滿滿的全是愛意。要不是嬰兒不能隨便出恆溫箱，而她自己又實在沒有一點力氣，她真想把三個寶寶挨個兒抱出來，好好地親一遍。

「這些哪個是男寶寶，哪個是女寶寶？」嬰兒太小，還真是看不出來。

「老大老二是男孩子，老三是女孩子。」趙景行依次指了指那三隻小小包子。夏然本以為他對這三個寶寶應該疼愛得不行，結果出乎意料地，他的語氣一點都不親熱，還有一種隱隱的嫌棄之意。

夏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寶寶們沒出生的時候，看你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怎麼一出生了，就成了這麼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態度？」

趙景行冷哼了一聲：「孩子再重要也沒你重要，這三個傢伙差點把你害死，還指望我給他們好臉色看？」

夏然默了，給那三隻剛剛出生就慘遭他們粑粑失寵的小小包子各自點了一根蠟燭。他們也很冤枉啊，這不是他們的錯好么？

就因為這個不好的開端，使得趙景行對於自己這三個娃的態度來了一百七十度的轉變，最後那十度好歹還是看在親生骨肉的份上，才沒有徹底轉過去。

再加上這之後，三隻包子很快就以情敵的姿態崛起，分走了夏然不知道多少以前只屬於他的福利。以至於後來的很多年裡，他對自己的孩子們都跟對待階級敵人差不多，各種針對各種嫌棄。動不動就把三個娃趕到外面去歷練，美其名曰培養孩子在末世里的生存能力，自己趁機跟夏然去過二人世界。

原本包子們在夏然肚子里的時候，還等著出來時見到一個滿懷溺愛的奶爸，結果後來就變成了狼爸，這三隻包子也是夠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