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人類

人類，這個種族比普通天使們所想象的要更悠久。在創·世之後，父神的本意便是進行人類的創造。只是由於只有薩麥爾成功，偏偏這位成功的天使還將人類毀去，當時已經有心無力的上帝才按照著天使的形象進行了大規模的複製。

說是複製，原因就在於天使的聖靈不是產生而是被賦予的。包括之後出生的那些天使，他們聖靈的來源都是原本就存在於世間的，不過是進行了一場輪迴。但聖靈是會被消耗的，若是沒有新的聖靈產生，聖靈就會被逐漸分解吞噬直至消失。

到時候別說天使，就連父神都可能無法維持下去。

當然，原本也並不是沒有聖靈產生的方法。像地面上的一些動物，他們的繁殖就是聖靈產生的過程。只是動物的聖靈質量不高，無法彌補造世與維持世界運轉的消耗。後來像是天使祈禱修習聖靈也會增長，只是這些增長相較於他們隕落的損耗差距巨大。這些對整個聖靈輪迴系統的赤字而言可謂杯水車薪。

人類則是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他們的生產是真正的產生。不止是生命，還有純潔而高質量的聖靈。

若說天使是上帝的僕人，那麼人類就是上帝的糧食。

這是一個多麼殘酷的事實？

最早發現這件事的是薩麥爾，之後路西法、加百列還有拉結爾都陸續窺探到了其中的秘密。

父神當初要求天使在不得賦予其聖靈的情況下造人，並且要使得這個種族能夠延續。薩麥爾作為唯一一位造出人類的天使，成功找到了讓聖靈從無到有產生的方法。

七位天使同樣都是用黏土造人。亞納爾和拉斐爾失敗了幾次便放棄了，猶菲勒與然德基爾一直無法跳脫出賦予黏土聖靈的模式，米迦勒倒是考慮到了四大基礎元素，卻把希望寄託到了元素精靈身上。至於加百列，從父神頒布這個命令直至薩麥爾毀去人類她從未自己真正動手造過人類。

薩麥爾採用的方法在後來演變成了鍊金術，而在當時，他的成功確實有著幾分僥倖在裡面。或許這也是生命的美妙所在，開始只是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意外，最後演變的結果卻會讓人驚嘆不已。

後世鍊金術被總結的三項最基本原則包括：煉成后質量總和小於煉成前、煉成后能量總和小於煉成前還有煉成變數越大代價越大。

鍊金術在一段時間內被廣泛濫用造成了極大危害，後來天國頒布了法案，明文規定了鍊金術的安全使用守則。使用鍊金術的天使必須考取煉金師的資格證，並且需要宣誓絕對不去觸碰煉金的禁忌——生命煉成。

這三項原則是經過天使無數次試驗得出的，而在一開始，薩麥爾自然也無法迴避這些原則。他無數遍的失敗，物質上從開始在黏土中加入動物骨骼一直到使用龍與獨角獸的骨骼，能量上從普通的四大元素到從米迦勒、拉斐爾和加百列那裡討要的最精純元素，而代價也從羽毛變成了天使的血液。

薩麥爾在造人的過程中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與豐富的情感，即便一直毫無進展他也沒有半分氣餒。

由於加百列一直不開始自己的研究，薩麥爾便找了她幫忙。事實上，水天使對於創造生命應該是有著先天優勢的。薩麥爾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加百列會對這件事如此消極。

加百列加入后只對薩麥爾提了一個意見。第一位人類，莉莉絲就此誕生了。

加百列說：「親愛的薩麥爾，我們的生命來源於父神的聖靈。其他生物則是從元素中誕生，經歷了悠久的時間繁衍進化而來的。可他們如今依舊蒙昧。你想要以一己之力在短時間內創造高能量的生命，並且是在不能賦予他們聖靈的前提下，是否得比父神更加偉大呢？」

「形體可以用物質塑造，精氣能夠用能量驅動，然而代價呢？」

「生命只能用生命來交換啊。」

無論過多少年，薩麥爾都不會忘記加百列的話，也無論過多少年，他都不會忘記自己的罪惡。

薩麥爾或許是第一位理解了愛的天使，而他的愛是從血與生命中誕生的。薩麥爾幾乎搜集了世界上所有的生物物種進行嘗試，最後將主體的目標鎖定在當時統治地面的那些大型動物身上。整個地面成為了薩麥爾的煉金爐，一場超大型的禁咒就是他煉金的火焰，當時幾乎所有大型生物都成為了這場煉金的代價。

人類是真正的萬物之靈，從第一位人類出生開始，他們就註定背負了重大的罪孽。不知薩麥爾在後來悠久的生命中有沒有後悔過，但在當時他像是著了魔般狂熱的專註於創造人類當中。

地面成為了焦土，並陷入了長時間的黑暗。貝希摩斯被從伊甸園的建設中抽出，再次派往地面進行改造。

第一位人類則被賦予了莉莉絲，夜之魔女的這個稱號。

或許是瘋狂后理智的回歸，薩麥爾在向加百列炫耀完自己的成品后陷入了不可抑制的空虛。他愛莉莉絲，如同成鳥愛護雛鳥，如同野獸愛護幼崽，如同父親愛護女兒。他之前由於失敗與艱辛傾注的愛意，因為那些巨大的代價顯得越發沉重。

薩麥爾越愛惜莉莉絲便越愧疚，越愧疚則又越用心的愛護她。他將她保護起來，不讓她示於人前，其他天使除了加百列誰也不曾見過她。

父神知道薩麥爾成功創造了人類后對他進行了嘉獎，他成為了第一位熾天使。上帝的獎勵讓薩麥爾陷入了更深的自責當中，而他的另外一個命令則讓這位天使徹底瘋狂。

人類只有一位，父神想要的可不止一位人類，他要的是無窮無盡的聖靈。人類的繁衍工作急需展開，但創造另一位人類需要的代價目前的地面完全無法支付。幸而，莉莉絲是一位女性，她完全可以負責生產。

上帝要莉莉絲成為自己的新娘。

薩麥爾根本無法接受這件事。父神要將他的女兒當做生育的工具，之後世世代代也作為被豢養的家獸，被父神享用。他犯下了巨大的罪孽所創造的生命，他珍惜愛護視若珍寶的女兒將被作為父神的食物進行大量的繁殖。

這位天使第一次違抗了父神的命令，並且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女兒。

薩麥爾永遠也忘不了那一日的情景。當他回到為莉莉絲建造的房中時，她正在編織一條毛毯。為了感謝加百列，薩麥爾將莉莉絲的頭髮與瞳孔設定為淺藍色，但她與加百列一點兒也不相像。

他的女兒莉莉絲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孩，有著如黃鶯般的聲音，陽光般的笑容還有不諳世事的天真。她聰明又孝順，總是用柔軟清脆的聲音呼喚他。

「父親大人。」

「莉莉絲，你在做什麼？」

薩麥爾能聽到自己的聲音，溫柔又慈愛。他對莉莉絲一向是這樣的，他也曾以為自己絕不會用其他的方式來對待她。

「我想為加百列大人編一條毛毯，就像之前我為您編的那條一樣。」

薩麥爾的眼神柔軟下來，用厚實的手掌撫摸莉莉絲的頭髮。「你喜歡艾爾么？只見過一次就要為他編織毛毯。」

他看到莉莉絲乖巧至極的低著頭任由自己撫摸她，唇邊帶著羞澀的笑容。

「加百列大人是除了父親之外唯一見過莉莉絲的人，莉莉絲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十分親切。」

薩麥爾將她小小的身體抱起，攬在懷裡輕輕的道：「那大概是因為莉莉絲繼承了爸爸的感情吧，爸爸也很喜歡艾爾。」

莉莉絲的身體纖瘦又脆弱，柔軟溫熱。

薩麥爾的眼睛開始濕潤了起來，心情卻異常的平靜。他聽到女孩抱著自己的脖頸開心的道：「原來是這樣，莉莉絲知道父親大人有六位兄弟，真希望有一天能都見見他們。」

「對不起，莉莉絲。」

爸爸永遠也無法為你實現這個願望了。

「嗯？父親，您在說什麼？」

對不起啊莉莉絲。

薩麥爾用他空出來的右手握住了莉莉絲纖細稚嫩的頸項，低頭望著女孩驚訝的面孔重複道：「對不起，莉莉絲。」

他明明有更好的方式，更沒有痛苦的方式來終結女兒的性命，卻選擇了這種最殘忍的方法。薩麥爾的表情溫柔又悲傷，掐住女孩脖頸的手卻漸漸的用力。

莉莉絲從始至終都沒有掙扎，只是用不解與委屈的目光看著他。她的目光總像是會說話，她在問他，為什麼。

薩麥爾眼中的淚模糊了視線，讓他漸漸看不清女兒的表情。他只看到莉莉絲最後開合的嘴中那沒有吐出的話語，她在叫他。

「父親大人。」

對不起，莉莉絲。

剛失去生命的身體依舊溫軟，那織了一半的毛毯仍舊握在她手中。然而，他的莉莉絲已經不在了。

世界上已再也沒有人會如此呼喚他了吧。

「薩麥爾，我想要艾爾！」

多少年後，經歷了折磨的少女脫胎換骨涅槃重生時這樣向他傾訴道。

「我會幫你的，莉莉絲。」

對不起，莉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