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 154 章
身後的人鬆了口氣,將刀「噌」一聲送入刀鞘,快步上前,道:「墨言,是我。」
宋研竹定睛一看,只見許久不見的周子安從竹林里走出,臉上沾著斑斑血跡,身後還跟著二十來個將士。
「你怎麼在這?」陶墨言問道。
周子安道:「還不都是為了你。」提腳踹了下地上的屍體,對陶墨言道:「趕緊上馬車,路上說。」
「周明死了。」馬車一路前行,周子安道:「趙戎在京郊受了埋伏,我們趕到時,周明連著其他幾個重犯都死了。聽趙戎說,那些劫囚的人像是死士,上來便要置周明於死地。趙戎好不容易才生擒了其中一個,已經押回去了。他擔心你在鎮國寺有危險,特意讓我來找你,果不其然,在路上教我遇見了埋伏的人。」
他啐了一口,齜牙道:「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這一個個上來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刀刀都要取我性命!得虧我帶的人多!不然還拿不下他們!」
「沒抓住活的么?」陶墨言問。
周子安搖搖頭道:「都死了,我在他們身上也摸過了,沒找到蛛絲馬跡。死的可真是乾淨。」
陶墨言譏誚道:「你猜我在鎮國寺遇見了誰?」
周子安疑惑地搖搖頭,見陶墨言似笑非笑,他怔了一怔,圓睜了嘴道:「不會是九……」
陶墨言點點頭,周子安啐道:「你可真是命大,你抄了他七八個老窩,他竟沒活吞了你。」
「他倒想,可惜吞不下。」陶墨言笑著,腿一夾,便往京師奔去。
到了城門,便見趙戎焦急地等在邊上,見了陶墨言便迎上來,周子安把在竹林里的遭遇一說,他暗暗罵了句「□□」,道:「方才抓回的那個死士半途中吞毒自盡了。太子殿下讓我在這等著,說見了你們便讓你們即刻去見他們。」
陶墨言點點頭道:「我送研兒先回家,片刻便過去。」
「誒……」趙戎舉起的手還沒放下,陶墨言便走遠了,趙戎喃喃道:「太子說讓你即刻就去啊,喂……」
「你可放過他吧。他好不容易將他的心頭肉收回來了,往後更要看緊了。小別勝新婚的滋味,你這沒成親的可理解不了。」周子安壞壞笑著。
趙戎不知怎得,腦子裡忽而閃過琳琅那張凶神惡煞的臉,他趕忙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作孽啊,作孽。」
馬車漸漸靠近陶府時,宋研竹反而莫名緊張,撩了帘子往外頭看,只見大街上人來人往,是她熟悉的景象,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些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拽緊了衣角。窗戶邊忽而出現一張笑臉,陶墨言騎馬同她并行,低頭問道:「一會就要見著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還有我爹、娘,你可想好了怎麼告訴他們你肚子里他們的孫子外孫這件事?還是緩緩?我怕雙喜臨門,他們會高興地暈過去。」
宋研竹噗哧一笑,陶墨言的手從窗戶外伸進來,摸摸她的臉道:「別擔心,一切有我。」
宋研竹七上八下的心因著這一句話再一次變得熨貼,待馬車到了陶府門口,待停穩當,陶墨言撩開帘子示意要抱她下馬車,她連連搖頭道:「有下馬蹬呢。」
陶墨言執拗地望著她,她只能乖乖地摟住他的脖子,待站定,便有人急沖沖地從衝上來抱住她,抬頭望她,一雙眼睛蹭然大亮,隨即紅了眼眶道:「二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宋研竹在這之前便一直勸誡自己要忍住,不能掉眼淚,瞧見宋合慶時便眼眶一紅,待看清眼前的人,視線一下子就模糊了:只見陶夫人、陶碧兒、金氏、宋承慶、趙九卿都在門口等著她,陶夫人和金氏只顧抹淚,宋承慶也紅著眼眶站著後頭,陶碧兒和趙九卿二人拾起裙角,也不顧什麼大家閨秀的矜持了,三兩步衝上來摟住宋研竹,三個人只顧流淚不說話,宋合慶被擠得沒地方,小心嘟囔道:「碧姐姐、九姐姐,接風洗塵這事兒也得講個先來後到啊……」
宋研竹噗哧一聲,哽咽著將宋合慶摟住。金氏拿帕子揩揩眼角,提醒道:「大家有話回屋再說。」
「對對!」陶夫人抹了淚,對陶碧兒道:「碧兒,攙你嫂子回屋,等她歇好了,咱們娘兒幾個再說話敘敘。」
儘管宋研竹說自己沒受傷,可以自己行走,陶碧兒和趙九卿還是一人一邊攙著,到了門口,才發現家裡早早就備好了銅盆,裡頭點著桃木並三錢紅豆、三錢硃砂,木炭和紅豆散發著濃郁的香氣,宋研竹抬步跨過火盆后,金氏笑道:「跨了火盆,往後便可紅紅火火,霉氣盡消。」又說早早備下了柚子葉水,讓她去梳洗一番。
宋研竹滿身塵土,本就覺得灰頭土臉,先行告別了眾人,正要走,陶墨言站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打橫抱在懷裡,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絲毫羞赧,反而十分坦然道:「研兒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大夫說她要多休養。」
不等眾人回神,他大跨步帶著宋研竹離開。宋研竹只聽房子里靜默了片刻,不多時,陶夫人難以置信地問眾人:「他說了什麼?他是說研兒有了身孕么?」
金氏喜極而泣:「是啊,他說的是,咱們研兒有孩子了!蒼天保佑!」
一路上,陶墨言都像是鬥勝的公雞一般昂首挺胸地走著,宋研竹一張臉紅到了耳根,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埋怨道:「我又不是沒腳,更不至於不能走動。你這麼抱著我,光天化日地,教人笑話!六哥不是對你說,太子殿下急著見你么?你怎麼還不走?」
「你趕我?」陶墨言低下頭,佯裝不悅地望著宋研竹,宋研竹急急搖頭,「不是,我想讓你多陪我一會……」
陶墨言咧嘴,拿臉蹭了蹭她,下巴上的鬍子蹭得她有些發癢,她縮了脖子躲開,就聽他氣定神閑笑道:「天大地大,娘子最大。更何況,你的肚子里還有咱們的寶貝孩兒呢。太子殿下最是知情識趣,自然能明白我。再者,天下大定,耽誤片刻功夫,不打緊。」
「九王還在一日天下便未定,不可掉以輕心。」宋研竹想起竹林里那些屍體便有些心有餘悸,陶墨言蹭蹭她的臉道:「不怕。蚍蜉撼樹罷了。」見她果真擔心,他打了個商量,央道:「我送你到小院跟前便走。」
宋研竹滿意地點點頭,一到小院跟前便掙扎地落了地,陶墨言見拗不過她,親親她的眼角依依惜別。
待他走後,宋研竹才回了屋。待入了浴盆,鼻尖充溢著柚子葉的清香,她終於體會到「回家」的感覺,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放鬆下來。她將整個人都埋進浴盆里,一低頭便看到自己微隆的小腹,心裡頭忽而寧靜下來。輕撫著肚子,她自言自語道:「娘帶你回家了,你瞧見爹了么,他是個威武的大將軍……」
溫暖的水圍繞著她,她昏昏欲睡,身後忽而有雙手扶上她光潔的肩膀,她整個人打了個機靈,待聞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抬眉嗔道:「你不是說要走了么,怎麼又回來了?」
陶墨言半彎下腰,撿起一旁的皂角,從她的脖頸一點點擦下去,沿著她的背部一點點往下打著圈兒,宋研竹的長發在水中散開,像是黑色的綢緞,他愛憐地將長發放在手中,打上皂角輕輕揉了揉,低聲道:「我說要走,沒騙你。只是走了兩步,突然很想你,我便回來了。」
「你這……」心裡頭像是被一根柔軟的羽毛拂過,泛起陣陣漣漪。宋研竹反手握住陶墨言的手,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陶墨言輕柔地搓著她的頭髮,道:「我突然想起來,成親這麼多年,我從未替你洗過一次頭。」
這一世,他們其實成親不過半年,可在他們看來,他們都是成親了很多年。連著上一世那曾經充滿遺憾的婚姻,說起來,他們似乎從未分開。
宋研竹低下頭,他慢慢地將她的長發放在水裡,盪啊盪,十指緩緩撫過她的頭皮,略帶了幾分力度揉著。溫熱的水氤氳起一團霧氣,兩人都不說話,只聽得見彼此均勻的呼吸。
他用手捧起水,從她的頭皮淋下去,水一點點順著頭髮從脖子流下,滑到她的身上,順著她光潔無瑕的肌膚落回浴桶,滴答滴答,如此往複。他的手指也順著她的脖頸一分分輕柔地往下落,指腹粗糙的繭與她的肌膚相碰,讓她忍不住微微發抖。
「夫君。」宋研竹低聲喚道。
「嗯?」陶墨言停了停,正疑惑,方才還乖乖任他指尖擺-弄的人忽而轉過身來,只聽嘩啦一聲,水中伸出玉潔如藕的雙臂,一把摟住他的脖頸。
她微微一仰頭,便含住他的唇珠,口中丁香纏繞上去,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