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新生活

宗靖被這句話嚇了一跳，差點踩剎車。

車內光線昏暗，柳遇唐一直沒注意小傢伙的表情，此時低頭仔細看，才發現宗嘉和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幾乎在臉上淌出兩條小溪。

兩個大男人無言以對，宗嘉和鼓起勇氣說了請求，就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地碎碎念，「我可、可乖啦，還聰、明，老師都說、說我好，我還吃、得少，養我很方便的。」

這些理由他想了很多天的。

到嘴邊的什麼話都被堵回去了，宗靖也是無奈，跟小傢伙保證，同時把皮球踢給柳遇唐，「絕對不賣你，我是你親哥哥，以後我養你。遇唐你抱著他。」

柳遇唐把孩子從旁邊提過來抱到自己懷裡，拿抽紙給他擦臉，實在想不出跟四歲的孩子怎麼解釋一個陌生人忽然成了他的哥哥，最終只能選擇在小臉蛋上親了兩口，「誰說要賣你，我跟你哥哥去打他，沒人敢賣你。」

宗嘉和被家長教的不錯，也確實聰明，但是事件的複雜程度遠遠超過了他能理解的範圍，就抓住一個字眼，抽噎著問，「不去大山、山裡、給別人、當兒、兒子嗎？」

嘶~兩個人同時倒抽一口涼氣，柳遇唐把他捂在懷裡，摸著他哭的直抽的小脊背，「誰告訴你的？」否則他不可能知道兒童被拐/賣賣去山裡這種事。

宗嘉和小臉貼著他的頸動脈，胸口能感覺到他的心跳，這頻率很能安撫小孩子，漸漸不哭了，愣了很久，他茫然道，「不是嗎？」

宗靖都有點忍不了了，「最後重複一遍，哥哥養你，不會把你送到山裡去。」

柳遇唐在駕駛座後面拍了他一巴掌，「你不會語氣溫柔點。」

宗嘉和找重點的能力特別出色，聯想能力也一流，等車開上機場輔路，他反應過來，「你養我，是讓我給你當兒子嗎？」

這麼多天反覆強調哥哥白費功夫。

主要是，周圍都是獨生子女，對兄姐就沒什麼概念，二嬸家的堂兄討厭小孩子，從來不理他，又不常見。他完全不懂什麼叫親哥。

可能事實上相處模式差不多，但是輩分絕對不能亂，宗靖額頭青筋都起來了，「是哥哥，我是哥哥！不是爸！」

柳遇唐抓起手邊的小包在他後腦勺上打了一下，「說了讓你溫柔點，聽不懂還是怎麼的？」

宗靖無語了，宗嘉和獃滯了一會兒，有些緩過氣兒來，扯著柳遇唐的衣襟不鬆手，記憶力很好的複述，「奶奶說，你會把我送給別人當兒子，二嬸說，不是送，是賣！到山裡，每天穿破洞衣服，吃沙子，還打我……」

說著說著悲從中來，又蓄起兩包淚。

我屮艸芔茻！

兩個大人同時在心裡罵了一句，某些人的底線真是沒有邊界，對幾歲的小孩子滿嘴噴的都是什麼爛玩意兒，乾脆利落地不理他們好像都有些便宜他們了。

車到機場，光線一下子明亮下來，周圍人也開始多起來，宗嘉和哭的累，伏在柳遇唐肩頭瞌睡，但是仍舊像受驚的小老鼠一樣，死命撐著眼皮時不時四處張望一下。

他這情緒只能慢慢掰回來，一時半刻真沒辦法解決了。

兩個人嘆口氣，上飛機的過程中一直輪流抱著他。

回到B市家中的時候已經接近深夜12點，柳遇唐也沒去打擾唐璐，直接跟著宗靖回了後面的別墅。

宗嘉和一路上半睡半醒，他表面上聽了兩個大人的話，心裡還是有疑惑的，只能強撐著自己別睡覺。

柳遇唐心酸的簡直要哭了，宗靖也不忍，指了指主卧，「你帶他去睡，我睡隔壁客卧。」

大約撐到凌晨兩點，宗嘉和才終於睡過去，又在早晨六七點被窗外的車聲驚醒，一醒就猛然坐起來四處張望，發現環境陌生幾乎立刻要哭，但是腰上一緊，味道很熟悉，他又乖乖倒回去了。

柳遇唐眯著眼睛假裝沒有醒，把小孩子摟回來，心疼之外又愁的不行，已經接近半個月不上班了，到時候兩個人都去上班，這小傢伙怎麼辦？

驟然回來，家裡什麼吃的都沒有，宗靖七點起來去超市買了一堆東西，難得親自下廚做早餐。

等到柳遇唐帶著宗嘉和洗漱完，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小米粥、煎蛋，還有外面買回來的油條、包子。

宗嘉和怯生生爬上椅子，眼睛才比桌面高出一點，但是他又沒有哭鬧提要求，還試圖伸小手去抓筷子。

在他看不見的視角里，柳遇唐和宗靖兩個人對視一眼，齊齊想去撞牆，家裡沒有任何小孩子的東西。

宗嘉和夠不著洗手台，飯桌，爬床都費勁兒。

宗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養孩子，裝修的時候直接按自己的身高需求做的設計，這會兒覺得簡直要瘋。

柳遇唐想來想去，把吃的搬到小茶几上，讓宗嘉和就著比較矮的茶几坐在腳凳上吃，「今天去家居市場吧，車上要裝個兒童座椅，屋子裡得有各種兒童餐椅，台階、防滑墊……」

宗靖點頭，打電話告訴章泰安，找個做過帶兒童家裝的同事要個注意事項清單，他們時間不多，又想讓宗嘉和迅速適應這裡的環境，不能一天一天慢慢補。

早餐吃完，柳遇唐拿前面的鑰匙，「我去前頭跟我媽打聲招呼，一會兒回來陪你們去買東西。」

「嗯。」宗靖目送他出去，又忍不住站到窗邊看他繞過已經泛起淺綠的綠地，終於確定了關係，好像比朋友時候能做的事情還少了。

一個是宗嘉和的事情，他是有責任感的人，既然做了決定養他，就得好好照顧，小孩子是不能耽擱的，情緒心理問題比成年人更難處理。

一個是，父母剛走，儘管是一起意外事故，但是偶爾他會想，如果我沒有出櫃，他們這幾年會不會就沒有這麼多爭吵，那麼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故。

只是如果，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被譴責，心理上，柳遇唐說後面一起走的時候，他並沒有像曾經想象的一樣狂喜。

慢慢，順其自然吧。

柳遇唐回家一說宗嘉和的情況，唐璐也擔心的不行，「哎呀，買小孩子的東西，叫什麼同事，我陪你們去好啦。」

她都想好了，「得讓他跟我熟悉起來呢，你看我現在所有的工作幾乎都是在家裡做，每周出去給帶賬公司送點文件而已，你們都上班了，我來帶他多好。」

每天做完賬，在家裡東摸摸西摸摸的，就會忍不住想起來柳昂，這些事情她沒跟柳遇唐提起過，視頻里見了宗嘉和，她覺得，照顧個孩子，對孩子也好，對自己也好。

柳遇唐愣了一下，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好主意，「那您收拾東西吧，跟我一起出門，宗靖應該願意的，用保姆肯定不如您信得過。」

宗靖速度很慢的把車開到樓下，見柳遇唐和唐璐一起下來，連忙下車打招呼，「阿姨好。」

唐璐端詳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肩膀，「瘦了，可得好好養養。」

「瘦點精神，」宗靖笑容很淡，「您是要見見嘉和嗎？」

「嗯，見見嘉和，陪你們一起去市場，」唐璐自己拉開車門坐後座，「你們兩個大男人，沒有我在行，不僅是家裡的東西，小孩子要用的東西多了呢。」

柳遇唐坐副駕駛，「我媽喜歡孩子，以後你上班，把嘉和交給我媽就成。」

「沒錯，」唐璐一面小心伸手跟宗嘉和握一握，一面跟前頭的兩個人保證，「遇唐小時候可難養了，挑食性格執拗還經常生病，我照顧孩子肯定比保姆在行，隨便找來了的保姆可不能信。」

宗靖跟柳遇唐對視一眼，點點頭，「那就辛苦您了，不過保姆還是要的，我找個固定鐘點工每天來打掃做飯好了。」

唐璐並不拒絕，「咱們看需求，到時候再訂。」

一整天，先給車子裝座椅，再給宗嘉和配了一套適合他身高的各種傢具，然後內外衣服一大堆，餐具都給他特別準備了一場。

到傍晚時候，宗嘉和因為沒午睡，眼睛眨呀眨的有些迷糊，可是表情好了許多，也願意笑了，摟著柳遇唐的脖子悄悄問，「我以後跟你們住在一起嗎？」

這孩子戒心真重，重複了無數遍他是不信的，看到行動才做決定。

柳遇唐心累，同時有一點微妙的，怪不得是宗靖的弟弟，兄弟倆都聰明的驚人，「是的呀，你看，給你買了好多東西，都是給你用的。」

宗嘉和覺得安全了一點，甚至要求下地，「你累了吧？我重，我自己走吧。」

路遠無輕重，今天就當練臂力了，以後還會有許多這樣的機會，柳遇唐托著他的小屁股，「人太多了，你自己走小心被抓走哦。」

宗嘉和就不再說什麼了，乖乖地讓試衣服試衣服，讓選被單花色就選花色。

這種交流溝通中，他覺得自己被尊重重視了，等到吃晚飯的時候，他甚至主動提了要求要吃蒸蛋，並且解釋，「以前每天都有。」

幾個大人心裡都悄悄吁了一口氣，說實在的，他之前那種警惕的表現，安靜地呆在角落裡試圖弱化自己存在的表現，柳遇唐甚至連兒童自閉症都想到了，現在看起來，還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