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百花宴（3）

眾人尋得了目標后，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起來，各種或好奇，或羨慕，或不屑的目光紛紛掃在了莫傾卿身上。

身處漩渦中心，莫傾卿卻處之泰然，臉上絲毫見不到半分的不安和焦慮，落落大方地任人打量評頭論足，唇角微微上揚，始終保持著適度而禮貌的微笑。

她在現代因為家族的緣故，很小便開始隨同家人出入各種宴會社交場合，雖然此刻身處古代，但兩者間的相似之處卻也不少。見慣了大場面，這種情況對她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因此莫傾卿真沒覺得有什麼好發怵的。

更何況小時候跟著母親生活，潛移默化地受到了她的感染，莫傾卿不僅從她身上學到了很多優雅得體的禮儀，也學會了寵辱不驚的心態和模樣。

她本就生得好看，今次進宮又是略微打扮過的，她的妝容雖然簡約卻不失典雅精緻，言行舉止間又透著一股掩不住的似是與生俱來的瀲灧風華。若是旁人不說，大多數人恐怕都會以為是哪家的貴女千金。

倒是眾人，尤其是莫傾卿身邊的郭文婕和尹芊芊都有些驚訝，一個從西境過來的女子，在京都沒有任何顯赫身份，初次進入蒼虞最上層的社交圈子，被人這般圍觀議論，竟然沒有一絲的害怕和扭捏，表現得如此從容冷靜，實在令人大跌眼鏡！

莫傾卿根本不在意眾人此刻的心情，她抬頭循聲望向那說話的女子，呵，又是個熟人臉，不就是那天在皇宮裡頭跟她起了爭執的凼夷國和親公主蕭夢晴么。沒想到這廝也來參加百花宴，既然她在，那估計凼夷國的二皇子蕭弋澤也在了。

莫傾卿狀似隨意地往對面男賓席位上掃了一眼，果然看到了蕭弋澤，見他的表情似乎因著蕭夢晴的話有些意外，莫傾卿心下頓時瞭然，看來蕭夢晴還記恨著那天晚上的事兒呢，估計是想要藉此找回場子。

只是，傳聞她彈得一手好琴？

鬼扯吧你，京城裡關於她的花邊傳聞倒是不少，但都不是什麼話，這種身懷絕技的好事兒，莫傾卿可不認為會有人好心謠傳幫她加持。

想來蕭夢晴是以為她不過是個從西境鄉下來的丫頭，琴棋書畫這種有錢人家的千金才學得起的東西，她莫傾卿是一定不會的，是以才假意吹捧，不過是想看她出醜罷了。還彈得一手好琴，你怎麼不說我會彈棉花呢？！

莫傾卿在心裡忒鄙視地白了蕭夢晴一眼，面上卻是一點都不顯露出來。正準備開口懟回去呢，沒想到蕭弋澤卻意外地先她一步開口了。

「本殿亦早有耳聞，莫館主不僅醫術高超，琴藝也是了得。說來當日若不是得莫館主出手相救，想來本殿今天也無緣在此了。先前一直沒有機會親自向莫館主道謝，不想如今卻在宮裡碰上了，擇日不如撞日，正好本殿這裡有首曲子，不知可否請莫館主賞光一品？也算是聊表謝意。」

聲線溫和，聲音如玉，優雅和煦，有理有節，不緊不慢，卻足夠讓裕清宮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蕭夢晴詫異地看向他，帶著怒意道：「皇兄，你幹嘛為這踐人……」

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就沒聲了，因為蕭弋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清清冷冷的一個眼神，卻讓她覺得寒入心底，到嗓子眼的話都被生生壓了下去。

然而蕭弋澤的這個眼神不過稍縱即逝，並沒有多少人看到。不過轉眼間，他又是一副溫雅和煦的模樣。

莫傾卿抬眼看向蕭弋澤，秀眉卻是微不可聞地輕蹙。現下殿里的這些人，恐怕很多都會以為，凼夷國的二皇子之所以這樣，其實是為了給她解圍吧，正巧她也確實救過他，這說辭也是合理。

只不過，莫傾卿自己卻是不信的。她跟蕭弋澤並不熟，且不說第一次救他時，他身為凼夷國的皇子，明明知道她是被凼夷國的士兵追殺，不僅幫了她一把，還給了她一枚凼夷皇室才有的玉牌，若說這中間沒有他的算計的話，莫傾卿是不信的。

而第二次救他，這人毒性發作也是他自己算計來的。表面上看著溫潤無害的一個人，每次做的事情卻都有自己的考量，莫傾卿可不相信他有那麼好心。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總隱隱有些不安。

可是蕭弋澤的話說到這份上，她又無法懟一句「我丫沒興趣聽琴，你要是真想答謝就別整這些虛的，拿點真金白銀來最實在！」

那估計就要被當成怪物給打出去了。

「二皇子言重了，民女不過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盡自己一份綿薄之力而已。」掩去了心底的思緒，莫傾卿盈盈一笑，對著惠文帝所在的位置略一行禮，「二皇子若是要謝的話，自是要謝皇上的，民女不敢居功。」

「皇上自是要謝的，但莫館主於本殿有恩也是不假，」蕭弋澤淺淡一笑，神色卻有些黯然，「還是莫館主瞧不上本殿的琴藝，故而不想聽才這般推辭？還是莫館主惱本殿答謝得晚了？」

這人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現下又這般彬彬有禮誠意滿滿，在座的一些女子早已是看痴了，加之他又毒發不久，身上帶著些病氣，此刻這般無害的模樣，更是激起了一些女子的母性，故而看向莫傾卿的目光也就更不友善了。

不過是個鄉野丫頭，人家二皇子這般有誠意地想要道謝，你不感激涕零也就算了，還這般拿喬惺惺作態。

莫傾卿抬眼看了看惠文帝，那廝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看熱鬧的模樣，心塞！

再看賀蘭宸，便見他也正看著自己，兩人隔得遠，這種情況下，惠文帝都不出頭，賀蘭宸更是沒有什麼立場來出面。至少蕭弋澤表面上的意思只是答謝救命之恩，合情合理，但若是他這個蒼虞國的王爺出面的話，這意義恐怕就不一樣了。

莫傾卿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她也不希望賀蘭宸出手，只是下意識看看他便不由得覺得安心。

然而，正當她準備收回視線時，卻見賀蘭宸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以唇形無聲地遞了四個字出來：

隨心所欲。

莫傾卿的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不是逢場作戲的客套笑容，而是發自內心的。

她知道賀蘭宸的意思，不過是讓她隨著自己的心意做事，想聽琴就聽，不想聽就拒絕，沒必要勉強自己，出什麼事總有他兜著。

只是，他雖然這般護著她，莫傾卿卻是清楚，自己不能這樣隨性給他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的。

管他蕭弋澤想幹什麼，一首曲子而已，難不成還能像六指琴魔那樣殺人不成？！

「二皇子這番心意，民女真是誠惶誠恐，今日托這百花宴的福，還能聽得二皇子撫琴一曲，實在是民女的榮幸。想來二皇子的琴藝定是極好的，民女定是洗耳恭聽。」莫傾卿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她能感受到賀蘭宸看向她的目光，卻不予回應。

「莫館主謬讚了，」蕭弋澤看了莫傾卿一眼，似乎對她繞了一圈后這樣的反應並不奇怪，「此曲難得，莫館主可要聽好了。」

說罷，優雅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隨即便有下人將琴擺好了。

莫傾卿細看了幾眼那琴后不由得眼前一亮，她原本以為會是古琴，沒想到卻是一把和現代古箏極為相像的樂器，同為21弦，只不過造型上更為大氣，男子彈奏起來，倒是莫名多了幾分霸氣。

「沒想到竟是凼夷國的耶伽琴。」坐在莫傾卿近旁的尹芊芊甚是驚訝地喃喃低語了一句。

「這琴有什麼來頭嗎？」莫傾卿好奇地問了一句，在她看來不過就是古代版的古箏而已啊。

「我曾聽娘親說過，早前是沒有耶伽琴的，也就她年輕時那會兒才出現，據說是凼夷國後宮的某位妃子得樂仙託夢，醒來后畫出來讓工匠造出，取名耶伽。因其聲之美，韻之廣，備受矚目，是後來才傳入蒼虞的。」

「然則此琴出自凼夷皇家，也只有那得了樂仙託夢的妃子才知道該如何彈奏，旁人也都是經了她身邊的宮人之手才能學來一二，故而知耶伽琴者雖眾，然而擅長者不多。」

這麼神奇？

莫傾卿微微挑眉，對這樣的說法她心裡其實是不怎麼相信的，樂仙託夢這種事兒，聽聽就好，當不得真的。

此時蕭弋澤已經就位，正好側對著莫傾卿這一桌。不知是不是錯覺，莫傾卿有一剎那覺得蕭弋澤看她的眼神蘊藏了太多意味不明的情緒，可待她再細看時，蕭弋澤已經低頭撥動琴弦了。

勾挑抹撮，按滑揉顫，但見手指跳躍，一段磅礡樂曲傾泄而出，卻讓莫傾卿彷彿墜入了冰窟瞬間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