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海市

第五涉遠生不如死了嗎？

那個帶上來的小孩乖乖躺在副駕駛座上，整個身體軟軟陷在座位里，黑髮散落遮住了半張臉頰，露出來的地方白皙而柔軟，看上去一副好欺負的樣子。

第五涉遠定定看了他一會，轉過頭去啟動了虛操器，連接星艦，巨大的引擎啟動聲響起，能源燃燒到極致。

這次第五涉遠使用虛操器時，心底詭異的平靜了一段時間，十分迅速的計算出了接下來的指令，他甚至能清晰的聽見通訊器那頭前輩慢悠悠敲打指令的聲音——

這種感覺非常奇特，是從來沒有過的。

星艦駛出了凋鴉星保護層，進入了渺茫的宇宙之中，那一瞬間空間幾乎是靜止的，無數隕石從旁邊蹁躚擦過，沿著各自的軌跡運轉著。

第五涉遠側過頭觀察楚封瓷，見他還好端端睡著，沒什麼不適的樣子，又安心了。

通訊器里樂正禹發來賀電「第五啊現在如何？是不是被吐了一褲子啊哈哈哈哈哈——」

「他沒吐。」

那邊沉默了一會，帶著一點不甘的怨念「你去看看他褲子，是不是濕的？我都能感覺到一股味道順著通訊器撲面而來了。」

「應該沒。」

「應該？你也說了是應該了，去看一下嘛說不定有驚喜哈哈哈哈哈哈，事後需要心理輔導的可以找我，本前輩親自上陣給你打兩折。」

「……算了，抽不開身。」第五涉遠下意識的找了個託辭。

「嗯？」通訊器那頭瞬間高了兩個音調「小第五你這是在挑戰前輩的智商嗎？自動導航系統會用嗎？乖那不是用來做擺設的，快點去，立刻全速前進馬不停蹄提槍上陣。」

「……」

「以我前輩的身份命令你，去檢查一下人型污染源以確認我的精神安全。」前輩可靠又沉穩的說。

「……」

「去了沒？」

「去了去了。」第五涉遠無奈的退出操縱狀態，設置成自動導航模式，走到那個孩子面前，蹲下身，認真觀察「污染源處」，發現沒有可疑的水跡也沒有什麼可疑的味道的時候，站起身打算去報告無聊的前輩。

就在這個時候，星艦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通訊器發出雜音，樂正禹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

這一下來得又快又狠，太猝不及防了，第五涉遠一下子沒收住，身體前傾，臉差點砸在楚封瓷……兩腿之間。

「……」

好險。

第五涉遠兩隻手及時的撐住了，看著近在咫尺的污染源處，整個人都感覺到了萬幸。

楚封瓷一直模模糊糊的有點意識，不過這一覺睡得太沉了，也太舒適了。

今生再次來到孤兒院，就像前世的經歷又要重蹈覆轍，數個晝夜，他睡得很淺，突然有一天被驚醒了，面前是一片黑暗，茫然片刻才能反應過來，他已經脫離那個失落地獄了。

所以這次可謂強制的暈倒，卻是他這麼久來，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人一旦鬆懈下來就很容易放縱自己，所以楚封瓷半夢半醒之間，覺得還是休息下去比較好。

就在剛剛一剎那，是非常危險的。那種感覺讓楚封瓷心裡驟緊，瞬間就強迫自己醒來，睜開眼，依舊是一片黑暗。

然而身處黑暗的人，觸覺和聽覺都會相對靈敏。楚封瓷立馬察覺到了不對勁，熱乎乎的氣息噴薄在下身，讓他回憶起了前世記憶中某些不太好的畫面，瞬間反應就是推開。

手指觸摸到了亂糟糟的黑髮，楚封瓷頓時一僵心想居然是用嘴嗎這些可惡的禽獸，頓時連手都不想動，直接上腳踹。

楚封瓷看著瘦弱，其實力氣挺大的。換成以前就是一腳踢人胸口能踢開半米，順便還去半條命那種。可惜今生年紀太小了，一腳踢胸口上了居然沒踢動，兩人就僵持在那裡。

楚封瓷又暗暗使勁。

對方還是紋絲不動。

於是楚封瓷頓時覺得尷尬了，卻還是十分高貴冷艷，臉稍稍揚起，語氣帶著輕蔑和傲慢，囂張又貴氣，姿態高的猶如嘲諷「你在做什麼？」

「……」

「禽獸！」

「……」

第五涉遠雖然不知道該解釋些什麼，但覺得誤會還是說開好，很迅速的就給楚封瓷科普了一下這個姿勢形成的原因「前輩讓我看你的褲子。」

「……」

「要仔細看是不是濕的。」

「……」

「他說他感覺到了一股味道撲面而來，很不安心。」

「這裡是哪裡？」

「嗯？」

「……我問這裡是哪裡。」

楚封瓷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身處一個密閉的空間里，這裡非常狹小，並且超乎尋常的壓抑。

於是他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

果不其然，他聽見第五涉遠說道「這裡是星艦駕駛艙。」

第五涉遠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前輩賣個徹底，於是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他把你打暈了帶到這裡來，我們要去一個地方……別擔心雖然我們莫名奇妙打暈了你綁架了你還要強迫你做一些事並且這個時間可以用年來計算……但是你要相信，我們是好人。」

「……」

楚封瓷眉心緊皺，幾乎被第五·好人·涉遠玩到無奈了，他深吸一口氣問「那麼好人先生，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么？」

「第五涉遠。第五是姓，涉遠是名。」

很特別的姓。楚封瓷原本是想禮節性的稱讚一下，卻被通訊器突然響起的抓狂聲音打斷了——

那聲音開始很小，帶著嘈雜的雜音，片刻后對方不知道做了點什麼，音量驟然大起來，對方字正腔圓的怒吼一個字不漏的飈出來。

「第五涉遠同學你聽得見嗎！！前面的磁場很詭異，現在請你快點滾回你的駕駛座上老老實實開星艦，我不想花個十幾年時間在這片星域收集你零落在星空中的屍塊然後拼回去帶給隊長留作紀念——」

楚封瓷「……」

第五涉遠「那是另一位好人先生，他叫樂正禹，姓樂正來著。」

「……謝謝介紹。不過你現在要不要去開星艦，情況好像有點不對。」

情況其實很不對。

第五涉遠坐到駕駛座上才發現，前輩用「磁場詭異」這種說法，還算是輕描淡寫的了。

面前出現了極其嚴重的空間崩潰，時間秩序似乎也很混亂，運行在前方的隕石，毫無規律的互相碰撞著引發了無數小規模爆炸。

第五涉遠面色沉靜，無數按鍵凝結，漂浮在半空，以極快的頻率相互交接著，像半空中劃過的星芒，點綴在他的指尖。

星艦左右翻轉，躲過了質量極大的因空間扭曲形成的黑洞，附近並沒有檢測到生命體，通訊器里的聲音也偃旗息鼓，在渺茫的宇宙中，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寂靜，無聲。

楚封瓷的目光向著第五涉遠使用虛擬操縱術的方向，他什麼都看不見，卻由衷的覺得那裡有什麼致命的吸引，牽引著他的心神，幾乎移不開目光。

四周很安靜，連呼吸聲都被泯滅，楚封瓷卻聽到一種奇怪的韻律，形容不出來——有著聲調和節拍，一下一下，幾乎和心臟保持著同一頻率，那聲音越來越大，直至突然停下！

楚封瓷驚醒。

「該死。」

樂正禹五指緊握，一拳錘在駕駛座上，高密度的金屬被撞擊的稍稍凹下，而那雙修長的手指分毫無損。

他咬牙看著四周平靜的星空，旁邊空無一人，第五涉遠的通訊器也聯繫不上，回想起剛才看到的景象……如果沒錯，那就是傳聞中的「海市」。

——一個讓人樂不思蜀的仙址福地。

當真如此嗎？

樂正禹心中的焦急簡直可以堆積成一座又一座大山，時光變遷滄海桑田，大山變成蒼茫的草原，上面生活著可愛歡脫的羊駝奔騰而過……

他顫巍巍的聯繫兵團的總部，通訊器響了兩聲，毫無準備的就被接通了，那邊傳來懶洋洋的應答「嗯？」

是隊長。

銀匙與瓷器相碰撞的聲音響起，非常悅耳而清脆，樂正禹有點拿不準隊長是在喝下午茶還是在用餐——

一般來說隊長喝下午茶的時候心情都很好，而打攪他用餐的話第二天食譜上就能出現清蒸兵團隊員之類奇怪的東西。

提心弔膽了片刻，樂正禹意識到這麼耽誤隊長寶貴的時間是不好的，他迅速組織了下語言「隊長我們剛剛找到了茶師返航，然後路上遇到了……大概是『海市』之類的東西，第五那個笨蛋可能在和新人玩什麼奇怪的play沒能避開海市然後就被吸進去了現在生死不明對就是生死不明——唔，真的不是我的錯。」

那邊一陣長久的沉默。

「就是說，你把第五涉遠弄丟了？」

「……」

「我原諒你了。」

樂正禹一瞬間以為隊長真的每周給他們上思想品德教育課上到自己都被凈化了。

「帥君在我旁邊，現在他正趕過去找你。」

思維有一瞬間空白。

帥君是他們夢想傭兵團的副隊長，雖然有一個很不靠譜的名字但實際上是個十分靠譜的人。

他常年不在兵團內部，游跡於各個星系磨練自己的武力值，要說樂正禹對他的深刻印象就是……

一言不合拔刀傷人！

啊啊啊啊你確定副隊是來找我而不是追殺我嗎？

「他說很久不見，他很想你。」

是的我也很想他，隔著千萬里我都能感覺到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的寒意了！

「你們在外面玩的盡興了記得把第五找回來，就這樣，再見。」

是是是玩的盡興，到時候我一定提頭來見。

樂正禹一臉真·生不如死。

掛斷通訊，隊長把茶杯放下，銀匙打了個旋，靠在杯壁，折射出一點星光。

「海市？」

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忽然豁然開朗一笑，眉眼極為艷麗「啊啊……就是那個地方，自欺欺人的桃源村。」